“这是谁的墓?”王欣问。
“是我杀了他。”陈中玉一边说话一边用剑砍掉坟上的杂草。“我把他当成仇人杀了,却不知道他是我最亲的人。”
“你现在后悔了吗?”
“我恨了他十几年,从没给过他好脸色,也从没接受过他的善意,我让他伤透了心,他却是我最亲的人。”
“他不会怪你的。”
“我这人太要强,太卑鄙,太狠毒,私心太重,野心太大,报复心太强。我这人太坏了,老天爷惩罚我,让我亲手杀死了最亲的人。”陈中玉越来越激动,他猛的抬头,向浩瀚的苍穹望去,“天啦!你是想要我一死了之,还是想让我苟延残喘,受尽痛苦的煎熬?”
“死多容易,活着才难。所有的人,包括活着的和死去的,没有一个是希望你死的。我想你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赎罪。”
“这么大的罪孽,连死都赎不清,难道活着就可以赎清了吗?”
“只要你活着,下定决心去做,一定可以的。”
陈中玉沉默了一会儿,离开武原志的坟墓,来到一颗松树前,砍下一些树枝,准备做花环。清明节快到了,王欣明白了他的用意,帮他采起地上的野花来。陈中玉用松树枝和野花做了一个花环,放在了武原志的墓前,然后他跪在了地上。
“爹!”这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伴随而来的是不可抑制的哭泣,悲痛之情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陈中玉的情绪才平静下来。“你回去吧。”
“你打算去哪里?”
“我……不知道。天下这么大,总该有我的立足之地吧?只是,我不想做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我不想一辈子逃避。这样活着也是毫无意义。可是……”陈中玉哀伤的眼神斜斜的注视着王欣,“我的人生已经满盘皆输,用尽我一生的力量,也无法冲破这黑暗。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啦!”
“我明白了,你想证明你自己并不坏。不用证明,我也知道你只是误入歧途。你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并不坏。你是个铁铮铮的男子汉,从不向命运低头。”
陈中玉的眼神由哀伤转为了惊讶。眼前这个女子,如此年轻,居然看穿了他的心事。她好像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一样。
王欣继续说道:“你想将功赎罪,我可以帮你。你知道太行山区的八字军吗?”
“知道,岳飞将军就曾是八字军的将领。”
“我叫王欣,八字军首领王彦是我爹。这个玉佩作为信物,我爹看到了就会收留你。”
“王姑娘,谢谢你。你的恩情有机会我一定回报。”陈中玉牵住马缰,准备上马离开。
“你等等,带上我。他们追上你,我可以帮你解围。我的武艺高强,受你摆布都是我自愿的。我是想看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因为……因为……我觉得你是一名将才。”王欣的脸红了。以陈中玉的聪明,他看得出王欣对他有一份情意,而他可能会辜负这份情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世间的确有太多的无奈。
“我也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位将军。王姑娘,我们上马吧。”
他们离开不久,武翰阑和段江流就骑马过来了。段江流问:“你带我到这里干嘛?我们应该向北追才对嘛。你不是想要我在这里陪你哭吧?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陈中玉太悲惨了。”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错吧!你还同情他。”
“他是我哥,你不会明白的。他一定会来这里忏悔的。”
“他既然懂得忏悔,一定会放了王姑娘的。那王姑娘人呢?”
“你看见没有,我爹坟上的杂草被除掉了,还有个花环。陈中玉一定来过。”
“那我们赶快追。”
“分头追,你向北,我向西。”
等段江流走远,武翰阑调转马头回到父亲的坟前,静静的过了一夜。
黎明时分,段江流追上了陈中玉。“陈中玉,把王姑娘放了。”
“段江流,我放了她,你能保证不再追我吗?”
“先放了王姑娘再说。别忘了,你可是本人的手下败将。”
“王姑娘,你下马吧。”王欣下了马,陈中玉继续说:“把王姑娘救回去,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何必为难我?你想和武帮主翻脸吗?”
王欣接着说:“段大侠,得饶人处且饶人。对陈帮主的怨恨,你想如何发泄呢?”
“还是王姑娘善解人意。陈中玉,我要好好教训你,有没有胆量和我比一比?”
“你想和陈帮主一决胜负,而不是一决生死,对不对?”王欣明白了段江流的用意,他想通过与陈中玉比武,来了解他和武翰阑之间,到底谁的武功高。她继续说:“可是刀剑无情,一旦打起来,可能有伤亡。”
“我保证他不会受伤。”段江流傲气十足,“另外,只要他有本事,把我打死打残都没有关系。”
“那我就成全你。”陈中玉下了马。他也明白了段江流的用意。他想为武翰阑争一口气,保住他在嵩华帮的威信,为此,他决定全力以赴。无疑,这又是一场残酷的战斗。
俩人在火红的朝阳下你来我往,打得十分精彩,不过观众只有一个。王欣发现段江流正在使用一套新剑法,他还不能连贯运用,整套剑法使下来,只有几招能派上用场,这样就显得他的剑法花里胡哨,中看不中用。不过,即便如此,陈中玉还是感觉力不从心。刚打了十来个回合,他就发现段江流的内力比武翰阑的高,俩人的剑法刀法也是各有所长,总体来看,段江流还是高武翰阑一筹。陈中玉改变了策略,采取尽量拖延时间的打法。大约战了五十个回合,陈中玉的体力耗尽,段江流终于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赢了,不过我刚刚和你们帮主大战一场,体力精力都已经耗尽了,如果我完全恢复过来,你只能和我打个平手。刚才我已经用尽全力,你可以放我走了吧。”
“你走吧。不要再回来。”
“王姑娘,我走了。”陈中玉既想对她表示谢意,又想对他表示歉意,感情交织,反而什么都没有表达出来。他骑上马,回头看了一眼,王欣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如果不是段江流刚说过“不要再回来”,他一定会说:我会回来的。
王欣目送陈中玉离开,然后对段江流说:“段大侠,你的剑法使我眼花缭乱,可它怎么对陈帮主不起作用呢?”
段江流用手擦了擦剑眉,得意洋洋的说:“这是一套高深的剑法,我知道你是看不明白的。我们回去吧。你骑马,我跑步。”
“这多不好意思呀。”
“不要紧,我正好练习轻功。”
“你真勤奋。”
“这是我最大的优点。”
(二十七)碧玉
晚春时节,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接近午时,武翰阑来到罗府。罗赫热情接待,一口一声救命恩人,叫得武翰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以后你就是罗府的贵客,一定要常来,把这里当做你自己的家。”
“您既然这么说,我也就不客气了。罗爷爷,我想和您谈论一个严肃的问题。”
“是关于你爹和陈中玉的?”
“是。您说这是谁的错?”
“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有些说不清。陈亦武痴心武学,怠慢了谷春梅,使她长期独守空闺。她不甘寂寞,就找上了你爹。谷春梅年轻的时候是位大美女,你爹把持不住,就犯下了错误。陈中玉报复心强,就成了这个错误的牺牲品。不过,这些只是我的猜测,只是表面现象而已。事实的真相必定和一个情字有关。人生自古最是情关难过,不必对你的长辈们求全责备。”
“爹在帮内禁酒,可能与这个错误有关。”
“酒令色昏,大有可能。我看,他们四人都有错,也都情有可原。如果他们懂得宽恕,事情一定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我也觉得陈中玉情有可原。但是,绑架婉玲妹妹的事,他的确做得不对。这事主要因我而起,我一定要向婉玲妹妹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就不必了,你可以去找她说说话。”
“她在自己房里吗?”
“她在书房看账本,要做老板啦。”
“她可是个姑娘,抛头露面不太好吧。”
“做老板不一定要抛头露面。你不在商界不知道,扬州就有几位女老板,她们精明、细心,很会做生意。我年纪大了,已经力不从心了。她肯为我分忧,我真的很高兴。等她嫁了人,如果丈夫很忙,她一样要打理这些生意。”罗赫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真是有使不完的劲。其实,罗家的产业在他年轻时并没有多大,是他的经商天赋和勤奋,才让罗家有了今天的辉煌。
“她再忙,也要吃午饭,我就去请她吃午饭吧。”武翰阑说。有诚意就不怕没有理由。
“好,你快去吧。她也饿了。”
武翰阑和罗婉玲来到一座酒楼,俩人订了一间楼上的包房。
“翰阑哥,你那天救了我,我还没有谢你呢!今天的饭我请客,聊表谢意。”
“那天是因为陈中玉和我有仇,才把你抓去的。其实是我连累了你。我今天特地来向你道歉。那天你一定受惊不小吧?这块碧玉给你,挂在胸口,听说可以压惊。”
“这玉玲珑剔透,手感又这么好,一定很贵吧。你把它送给我,不合适吧。”
“怎么会不合适呢?你用宝贵的贞操救了我的命,你是最……”武翰阑看见罗婉玲的脸上先是露出惊讶的神情,然后从额头到脖子都变得红通通的。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贞操是女人的忌讳,怎么可以轻易提及。他想起了肖芝荷告诫他的话,可惜太迟了。他不知所措,生怕罗婉玲就此离开;幸运的是,她并没有想要离开,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良久,两眼流出了泪水。这泪水遮住了她的眼幕,让人无法看透她的心事。除了她自己,没有人了解她为什么流泪。
“罗妹妹,不要哭。都怪我口不择言。你不要哭嘛。我会对你负责的。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要不,我明天就到罗府提亲;要不……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刚刚出了被绑架的事,这么快就结婚,别人会说闲话。再说,我还没有享受被人追求的感觉呢。”
“那么,先定情,再结婚。这块碧玉就是定情信物,好不好?”
“好。”罗婉玲破涕为笑,把碧玉抓在了手心。
(二十八)拜师
陈中玉犯下大错并被迫离开,嵩阳帮在实力和声望两方面都受了重创。陈家和罗家的关系也变得不太友好。陈中碧顺理成章成了嵩阳帮的帮主。他把大小帮务全部交给属下们处理,自己则全心全意练武。这种无为而治,反倒给内外交困的嵩阳帮一个喘息的机会。渐渐的,帮里帮外的人都理解了:嵩阳帮没有错,有错只是陈中玉一个人。
一天下午,陈中碧正在庭院练习剑法,关犀走了过来,“帮主你如此用功,将来必成大气。”
“我只想练好武艺,会成什么大气?”
“目前大宋正在危难之机,你练好了武艺,正好可以报效国家,成就一番大事业。”
“我从没想过报效国家。”
“我明白了,你想把嵩阳帮发扬光大。这也是个不小的理想。”
“这个不小的理想我也没有。除了武术,我无欲无求。”
“难得你如此用心专一,将来在武学方面必定大有所为。”
“但愿如此。关叔叔,您教给我哥的关西剑法的确很厉害,可以教我吗?”
“当然可以。”
“那么,我就拜您为师啦。”
“我这个人,本领不高,却好为人师。你若愿意,我就答应了。”
关犀这一回做师傅,比上一次风光得多。陈中碧专门搞了一个拜师仪式,嵩阳帮热闹了一天;关犀在嵩阳帮的地位,也无形中提高了。
(二十九)投军
陈中玉一路北行,进入太行山区,被一队巡逻的八字军带回营地,见到了王彦。他向王彦出示玉佩,表示他是王欣的朋友。“我在扬州犯了错误,杀了不该杀的人,不能再回去了。王姑娘想要我在您这里将功赎罪。希望您能够收留我。”
“王欣在扬州可好?”
“她很好,一直住在嵩华帮。”
“听说关犀也在扬州,他好吗?”
“关将军是我师傅,他还在扬州,在我们嵩阳帮。”
“他怎么会去那里?”
“师傅是我爹的旧识。投奔我们嵩阳帮是想养老,不再过问世事。”
“原来如此。他跟你说过他是怎样从金贼那里逃脱的吗?”
“没有,我也没问。”
“他教你的是什么武功?”
“关西剑法。”
“关西剑法?以前他没有这样的武功。可能是新学的。你耍一套给我看看。”
陈中玉将整套剑法演示一遍,王彦看了直摇头,“这套剑法平淡无奇,即使作为入门武功,关犀也应该不会选择它。你师傅的为人怎样?”
“很亲切,还是个热心肠。”
“有没有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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