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明眼的,顿时冷笑道:“有甚古怪的,不过是想借着这喜事转移大家的注意罢了。”
便有那眼睛不太亮的,不明就里地问道:“怎么说?可是出什么事了?”
那明眼的悄声道:“你不知道吗?晋王府里出大事了。”
“我知道啊,”不明眼的道,“那府里起了痘疮,不是已经封府了吗?听说那府里的几个孩子都给染上了,最小的那个听说没能撑得过去。唉,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生死由命……”
“什么生死由命!”那明眼人白他一眼,“这病是有人偷偷带进府里去的!原是想要害死那两个小王爷的,谁知一时失手,竟在那府里传染开了,她自己的儿子还第一个死了。这不,那位疯了。”
“谁疯了?”
“作孽的那个呗!那个白侧妃。”
“白侧妃?”那不明眼的惊叫一声,又看看左右,压低声音小声道:“不可能吧!她不是很得太后的欢心吗?夏天的时候不是才破例封了她父亲承恩伯吗?给亲王侧妃的父亲封爵,连前朝都没有过这样的事。当时若不是皇上拧不过太后,怕也轮不到他家。怎么,竟真是她干的?她又是为什么?!”
“这还不明白?人心不足呗……”
两人正议论着,却忽然被人拉了一把。有人笑道:“人家大喜的日子,你们倒好,在这里说这等扫兴的话。快看,拜天地了呢。”
众人伸头看去,只见大堂上,太夫人笑眯眯地坐在上首,旁边是一脸僵硬的十五老爷,却是不见卢氏夫人。
有人笑道:“那是续弦……”
说话间,堂上已经拜完天地。看着那对新婚夫妇规规矩矩行完所有礼数,看着他们被簇拥进洞房,别人倒还罢了,宗正大人不禁偷偷抹了一把汗,总算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
打发走客人,周辙再次回到新房时,锦哥已经打散了头发,正坐在床上摆弄着伤腿上的夹板。
“你做什么?”周辙赶紧过来阻止她,“是腿上痛吗?要不要叫太医?”
锦哥摇头道:“不是痛,这里痒,抓不着,讨厌死了。”
周辙按着她的手笑道:“这是在好了,忍耐一下吧。”
锦哥撇嘴,“我能忍痛,偏忍不了痒,真是讨厌。”
周辙笑道:“我有个好法子。你要不要试试?”
“什么法子?”
锦哥抬头,却只见周辙起身,一边解着腰带一边道:“给你找些别的事做,分了神就不痒了。”
他将腰带抛开,伸手推下锦哥的肩,弯着眉眼笑道:“锦哥,我没骗你吧,我说今天娶你就今天娶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四章·认亲
深秋的早晨,临沧侯府的深宅大院里一片静谧。未散尽的雾气中,隐隐似有人影在晃动。洒扫庭院的婆子眯眼向雾气里张望了一会儿,才赫然发现,那竟是平日不到巳时不起床的侯……呃,老爷!
婆子吓了一跳,赶紧拉过一同打扫的另一个小丫环,两人垂手站在路边,屏息等着来人过去。
不一会儿,十五老爷果然气冲冲地从雾气里冲了出来。在他身后紧随着的,是卢夫人和今年才刚刚十一岁的三公子周轸。三公子看起来仍然带着一脸困倦,正满脸不高兴地任由卢氏紧紧拉着。
直到三个主子和侍候他们的丫环婆子全都走远了,那婆子这才松了口气。正要重新回到小径上去打扫,一偏头,就见那个小丫环望着那些远去的人在出神,忙用扫帚在丫环的腿上敲了一记,低声喝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干活!”
小丫环懒懒看她一眼,又扭头望着消失在雾气中的人影道:“你信咱们夫人是那样的人吗?”
虽然圣旨里只指责了十五老爷一人,可架不住之前就已经有各种传言满天飞舞,故而那小丫环才有此一问。
见那婆子不答,小丫环自言自语道:“咱们夫人多好的一个人啊,从来不打骂下人,对谁都是那么温柔和善,谁会信那些谣言啊。”
而此时,温柔和善的卢夫人满脑子翻腾的却都是些欲杀人的怒气。想她在这府里艰难挣扎多年,一直以为太夫人才是她的对手,却不想如今倒叫那个小兔崽子渔翁得利!
抬头看看近在咫尺的上房,她低头敛去眼中的恨意,又拉过满脸不乐意的三公子吩咐了几句,这才跟着十五老爷一同进了太夫人的院子。
太夫人的院子里,二公子,十四岁的周轩已经先到了,正坐在那里吃着点心。见父亲和卢氏、弟弟过来,忙放下点心上前见礼。
若是在以前,十五老爷定然不待见这个只与太夫人亲近,和他并不亲近的二儿子,今儿却因着那个更为可恨的大儿子,倒觉得这二儿子看起来顺眼了不少,便随口问了几句起居。
太夫人大概也是出于同样的心理,看着那个傻头傻脑的三孙子也不如以前那般碍眼了,竟也好声好气地问了几句饮食。
他俩这一和蔼可亲,却惊着了二公子和三公子,两人不禁惶惶不安起来。
众人随意聊了几句,那十五老爷因一心想着等一下要如何削一削周辙的脸面,也无心再说什么,便闭了嘴坐在一边独自默默运气。太夫人也想着这新孙媳妇的种种传言,一时间也沉默下来。卢氏看看十五老爷,再看看太夫人,心下一阵冷哼,打定主意这一次无论如何不当出头鸟,她也要做一回得利的渔翁。
三个长辈都各怀心思沉默不语,两个小辈就更加不自在起来。直到三公子不耐烦地推了推卢氏,这才把她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起身对太夫人笑道:“这时辰也不早了,怎么东院那边还没动静?”
自周辙七岁进宫当差起,太夫人便借口他已成人,将他撵到偏僻的东院去住,如今他的婚房便在那边。
十五老爷冷笑道:“正恋奸情热着,哪里舍得起来!”
这话却是不该他这做爹的来说,且还有两个孩子在场。太夫人不由就横了儿子一眼,吩咐道:“派个人过去问问。”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环回来禀报,原来周辙一早就领着新娘子去宫里谢恩了。
“胡说!”十五老爷怒道,“他们这又不是御赐的婚姻,要他们去谢什么恩?!”
小丫环小心翼翼看看十五老爷的脸色,低声道:“侯爷说,是去谢袭爵的恩……”
一句话尚未说完,果然看到十五老爷手里的茶盏向自己飞了过来。
*·*
皇宫里,周辙谢完恩,人都已经出了大殿,不想又被熙景帝叫了回去。
听完太监的报道,熙景帝不由挑唇一笑,又上下打量了周辙一番,忽然道:“你倒是个会疼媳妇的。怎么,怕你不在家有人欺负她?竟还把她带到宫门外来。你就不怕被太后知道,要了你媳妇的小命?”
事实上,熙景帝曾有心要阻止过周辙的这桩婚事,却没想到这小子竟花样百出,铁了心地表明要娶那个女人。见他如此坚持,他也就放手了,还顺便给这小子做了许多顺水人情。
自然,熙景帝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领的。周辙一眨眼,低头笑道:“哪能呢。太后仁厚,对小辈们更是爱之深责之切,她老人家只不过是受了贼人蒙蔽而已,若是有一日真相大白,太后定然会还内人清白。这一点臣深信不已。”说着,又问道:“太后可还安康?”
熙景帝叹了口气,发愁道:“哪里能安康啊,太后的眼睛都要哭瞎了。没想到晋王府里竟会闹出那等事来,只可怜那些孩子们,太医说,怕是一个都救不回来了。唉。”
虽然晋王和熙景帝明争暗斗多年,如今听闻弟弟家里遭遇如此灭顶之灾,不禁也深深叹息起来。
周辙连眉都不曾抬一下,又垂首道:“陛下保重,太后保重。说起来,那承恩伯世子一向为晋王倚重,怎么竟会叫他的妹妹做出这等蠢事来?”
熙景帝的眼不由就是一闪。这白凤鸣每次出的计谋都偏于阴私,很难说这件事的后面有没有他的影子。
他抬头看向周辙,“听说,这个白凤鸣,跟你媳妇有些恩怨?”
“恩怨吗?”周辙的冷眸蓦然又冷了三分。直到最近他才知道,锦哥为什么会湿漉漉地从鄱阳湖里爬上岸。他弯着唇角冷冷一笑,看着熙景帝道:“其实我媳妇是个心宽的,她从不记恨别人。”
“可你不是。”熙景帝笑道。
“是,臣不是。”周辙也咧嘴一笑,又躬身行礼告辞道:“家里还要认亲,回去晚了怕不好交待。”
看着他的背影,熙景帝忍不住摇头骂道:“臭小子,越来越鬼!”顿了顿,又自言自语道:“也好,还有所求就好。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替你媳妇讨还公道。”
*·*
回府的马车上,锦哥一脸不解地问:“为什么非要我跟你跑这一趟?”
周辙笑道:“自然是跑给某些人看的。”他将锦哥搂进怀里,凑到她耳畔低声道:“太后疑心晋王府的事是皇上下的手,已经跟皇上闹得不可开交了。再闹下去,怕对皇上的声誉也有影响。”
如今的锦哥也不再是昨日的吴下阿蒙,只垂眼想了想,就明白了周辙是打算利用这件事替她讨还公道。她叹息一声,抬头道:“你该知道的,我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
“我在乎。”周辙冷然扬眉,又低头道:“我可从来就不是个会乖乖任人欺负的。”
“我看出来了。”锦哥点点头,再次叹息道:“我还是想不明白,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上我?”
“因为我聪明。”周辙笑道。
*·*
马车到达临沧侯府时,已过巳时了。一直守在门口等着的奶娘赶紧过来,小声禀道:“家里的亲戚们都在正堂等着认亲呢。”说着,担忧地看了周辙和锦哥一眼。
周辙点点头,命人抬过步榻,小心地将锦哥抱下马车,又扶上步榻,然后夫妇二人才施施然向着正堂过去。
他们夫妇来到正堂时,堂上已经坐满了宾客。太夫人是不变的和蔼可亲,卢夫人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小意,只有十五老爷瞪着一双眼,鼻子里似要喷出火来一般。
周辙和锦哥对视一眼,向着众人团团一礼,道:“去宫里谢恩,回来晚了,倒叫各位长辈久候。”
堂上来的都是周辙的至亲。说是至亲,也都是些有眼色之人。当年是太夫人和十五老爷得势,他们自然向着那边,如今是周辙袭爵,他们也就改而向着周辙了,故而纷纷向周辙夫妇还礼招呼。有几个甚至对锦哥笑道:“新媳妇身上有伤,就该好好将养着,这亲什么时候认都是一样。”
“这怎么行,”周辙笑道,“该有的礼数还是该要有。”说着,便命人上了茶水,要给太夫人和十五老爷等奉茶见礼。
众亲友不禁全都噤了声,忽闪着眼望着堂下那一站一坐的两个新人——从十五老爷的表情就能看出,今儿这礼可不是那么好见的。
此时,锦哥仍坐在那张步榻上。只见她不慌不忙地从冰蕊手里接过一钟茶,遥遥向着太夫人恭敬一揖,道:“请恕孙媳妇腿上不便,不能给祖母行全礼。”
太夫人眼神一闪,却并未命人去接那茶,而是问道:“对了,正想问呢,你这腿是怎么断的?”
堂上众人顿时一默。谁都知道锦哥的腿是被太后打断的。
“孙媳妇这腿是被太后打断的。”锦哥头也不抬地答道。
堂上一阵静默,片刻后,又是一阵哗然。换作任何一个人,这种奇耻大辱都不可能如此坦然地当众说出来!众人不禁一阵议论纷纷。
太夫人则是两眼大亮。她原本就计划着要引着锦哥说出一些对太后的怨怼之词,不想这丫头才一开口就没头没脑地直直撞了上来。
“太后为什么要打断你的腿?”她故作诧异地问道。
“受人蒙蔽而已。”锦哥淡然道。
太夫人的眼一沉,厉声喝道:“你的意思,是太后冤枉你了?!”
锦哥抬起头,乌黑的眼眸直直望向太夫人的眼里,道:“这个孙媳可不敢说。对错都是太后对孙媳妇的教导,就像是父母教导子女,所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不管父母长辈如何,断没有子女指责父母的道理。”
这番隐有所指的话,顿时令太夫人和十五老爷的脸色黑了大半,堂上的众人也是一阵瞠目结舌,不由全都看向那个断了一条腿的新媳妇。
锦哥此时却低垂了眼,又将手里的茶钟再次往上托了托,恭敬地道了声:“祖母请用茶。”
众目睽睽之下,太夫人被噎得气不得恼不得,只得咬牙接下这杯茶,却是没喝就往旁边的茶几上一搁。
锦哥抬起头,又和太夫人对视一眼,然后转身从秋白托着的茶盘里端起茶盏,扭头看向十五老爷。
作者有话要说: 1:谢谢 小书虫两只 的地雷
2:那个,hamburgerger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