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罢收回匕首,向朱延禧跪下,恭声道:“我加入魏党,就是为这干兔崽子所逼,今日得老人家之助,宰他一个,总算出了口鸟气。我对老人家心存敬仰,故未敢在食物下毒。”
朱延禧用鼻子冷哼一声道:“你少来假惺惺,人到最后关头,不情卖友求存,亦不以为奇,更何况你是阉党的人。你杀他,只不过是要我饶了你罢了……也罢,而今我也杀不下手,你既未在食物中对我下毒,也未曾对我出手……你虽是阉党,难保真的不是虚与委蛇,而今愤图思过……我要是无故杀你,也算愧读圣贤书了。”
说罢又一笑,道:“圣贤书……我读的倒不像老朱那么多,我平生之好,是食尽天下佳肴……”说着收弓插箭,过去端起了那碗鱼羹,只见上面飘有几朵小花。
朱延禧轻念:“繁花如雨,落了满地……怎奈它前时枝头,后对扫帚……”
那青年远径远远坐了开去,既不敢逃,也不敢走近。朱延禧也不去理他,匀去残花,把鱼羹三扒两拨,吃个干净,抹抹嘴巴,道:“你们斗胆,竟想在食物中下毒,我朱大将军除了耳灵箭快,这根舌头,任何人下的毒,一试就出来……你们也不打听打听,以前我还是当今天子的试毒国师哩!”
那青年道:“上得山多终遇虎,玩火焚身,作法自毙,这些情形自古以来多的是。”
朱延禧脸色一沉:“你教训我么?看你年纪轻轻的,也学那朱国帧一般老气横秋训人么?你要想活着,就少出声!”
青年神色不变,又缓缓拔出匕道,叹息道:“只不论我多说少说,活不了的是你。”
朱延禧道:“你既然非寻死不可,那我就留一支箭给你。”说着缓缓抽出一支箭,要搭在弓驽上。
青年冷冷地道:“刚才你搭箭射杀我,我虽难逃一死,现在要射杀我,你已经没有这种能耐了。”
朱延禧怒道:“好!你就接我一箭试试……”真气一动,腹痛如绞,宛似一把小锯子在肠里割着,而且全身的血脉都似教木栓塞住一般,朱延禧狂吼一声,奋起搭箭上弦,勉力射去!
那青年速然冲前,贴地扑来!
“啸”地一声,一箭挟着极强无比的劲道,射人青年头上发髻,“呼”地发茨散在空中。
然而青年也平扑到朱延禧身前,平射而出的身体一翘首,冲天而起,刀光一抹,在朱延德还未搭上第二支箭前,“崩”地割断了箭弦,同时双脚飞起,左踢小腹,右踢下颌。
朱延禧呢,全身血脉闭塞,苦痛至极,出手迟钝,一箭未中,弓弦已断,青年先踢其小腹,他正肚痛如刀割,哪里避得开去,“砰”地中了一脚,第二脚又正中下巴,“格勒勒”一声,他完全失去了重心,只觉得头脑一空,往后倒飞,也不知自己飞到哪里去,跌到什么地方,只听到那青年冷笑道:“杀你者,是当今第一杀手王寇,……”
他犹如在浮沙空中飘浮的身躯却仍升起了一个疑惑:王寇?这人不是曾专跟阉党作对的杀手吗……?
然后他“砰”地倒在一处,全身骨骼,都似被拆了线的木偶似的,散了,而且头部和腹部,都空荡荡地,不属于他的一般。他的头无力地埋在土里,腹部也瘪了下去,只有胸膛急促地起伏着。
“王寇……王寇……”
王寇缓缓地上前,笑着:“你想知道何时中毒是不是?”他温文地笑着蹲下来,贴近头顶无力但眶毗欲裂的朱延禧:“你的舌头的确没有错,确是没有人下的毒瞒得过你。”他说着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把匕首的锋口放在朱延禧喘伏未停的脖子上:“可惜我也没有下毒,是树上这些花下的毒。”他说着指了指上面的树桩。繁花如雨,飘飘而落。
朱延禧的白胡子,都是鲜血珠子,有些落花,竟飘到他脸上去。
王寇睹睹摇头,道:“荆花渗鱼羹,是剧毒,你周身血脉,为之栓菱,但这毒乃是渗合到了你的喉里才形成,到胃里才发作,所以你再神通,也不知有毒。”
朱延槽全身似脱水快僵死的鱼,打起抖来,嘶声如哑弦:“你……你王寇……不是我们的人……吗……”
王寇摇头,叹了一声,道:“你又何须多此一问呢?”说着将刀锋一捺……。
十、投靠魏公公的人
“在下不是东林党的人。”王寇恭恭谨谨奉上朱延禧的人头,向那着深藏青色绸袍,胸绣白缎龙首,火云四缀,腰佩玉带,冠带红纱的中年人。这中年人脸颌窄长,髯长及胸,似笑非笑,自有一股威严。身旁站有两个木无表情的人。
“在下奉献贼匪首级,只求一谒公公。”
那大官淡淡地道:“你见魏公作甚?”
王寇当即跪下,恭敬地道:“我冒大艰大险,为的只求见魏公一面……”
那官员笑道:“大艰大险?待我的部下全都拼干拼净,你再悠哉悠哉出手下毒,割下人头,讨个大功回来?这叫大艰大险?”
王寇不觉一阵惊然。他出道以来,暗杀无不功成,闻者相见莫不大夸特夸,赞他冒险犯难,胆气过人,而今这人却一语道破底细。王寇即道:“要杀朱延禧这老贼,也不容易,要毒倒他更难。”
中年人点点道:“也是,朱延禧这老匹夫是不好惹的,否则,魏公又怎容他至今。”
王寇道:“在下能毒倒他,确也费了一番功夫。”
中年人一笑道:“好功夫?那昔日你们在城中夜刺我时,怎么又只有你不出手?”
王寇心头一震:他,他怎知道此事?外表却全不动声色,“在下虚与委蛇,怎肯同流合污,真的刺杀大人?请许大人明察。”
原来这大官便是魏忠贤手下“五虎十狗十孩儿四十孙”中
“五虎”之一许显纯,他主理鞠刑,惨死无数,忠良殆尽,在魏忠贤手下极为得力。
“是么?”许显纯淡淡地道:“要是我真的人在轿中,那么唐斩和你,今日也没有我许某人来投靠了。”
王寇笑着应和道:“大人吉人天相,就算我辈违天行事,大人也必逢凶化吉的。”心中却转念极快:看来“灯笼计划”行刺,便是唐斩泄露出去的……乖乖,这可泄露不得!
许显纯道:“好,你想见魏公作什么?”这是他第二次再问。
王寇知不说不行,即道:“小人想以自己一腔热血,一副身手,跟随魏公左右,谋得一官半职。”
许显纯摇摇头,王寇心中凉了半截,未待他开口,即道:“小人一身本领,虽不能作大事,但剪除异己,却非小人手段不可。”
许显纯哈哈大笑道:“你急什么?要是人人立了点小功,就能晋见魏公,魏公不是给你们烦死……不不不,烦得龙体欠安了么?况且……你杀得了朱延禧,难保不像荆轲以樊大将军之头谒见秦王,图穷匕见……嘿嘿,那时……我又如何担当得起!”
王寇听出了一身冷汗,慌忙道:“小人是诚心诚意,怎敢存有贰心……”
许显纯截道:“我知你没有,否则,又怎会设宴在此后园款侍你?来人啊,替壮士斟酒。”
几个婢女便盈盈过来,为王寇殷勤添酒。
王寇原一听许显纯叫“来人啊”,心里打了一个突,后来知是叫人来服侍自己添酒加菜,才放了心,但暗底里仍提高警惕。
许显纯笑道:“你也不用担心,魏公手下,唯才是用……今正是用人之际,逆党尚未除尽,正要依仗壮士处犹多……”
王寇即道:“个人便是为尽忠效死而来,欲见魏公求准侍其左右………
许显纯摇手道:“魏公身边,自有一流高手保护,这点你大可放心;而你想谋个官儿当当,我许某人也承担得起,只要你拿得出胆魄来,忠心耿耿,包管你平步青云,不忧福禄……哈哈哈
王寇听得大喜,慌忙谢过,许显纯笑道:“可惜的是……”
王寇忙问:“可惜什么?”
许显纯略作犹疑道:“壮士虽然有心,但是有心人并不止壮士一个。”
王寇强作晒笑道:“有心人虽不只我一个,但刺客讲究的是奇%^書*(网!&*收集整理真才实力,这点有谁如我?”
许显纯哈哈大笑,端起酒杯相敬,王寇忙起身于尽,许显纯喝了杯中酒,用手揩了揩长髯,道:“来人,斟酒。”
一女子施施而出,发戴珠花,盈盈步出,为王寇添酒。
王寇忽有所觉,抬头一看,猛地一震,夫声道:“……小倩,你也来了这里?”
水小倩柔柔一笑道:“天下那么大,尽都是魏公公的,我们做杀手的,不来这里,又能到哪里去呢?”
王寇情怀激荡,执住小倩的手,道:“这些年来,我没了你的讯息……”
水小情抽回手娇笑道:“我倒有你的讯息,这些年来……你好出名,除唐大哥外,就数你最有名了。”
王寇眼神一散道:“唐斩他——”
许显纯笑截道:“水女侠是女子,这里内殿倒需要几个女中豪杰,男子守卫却已太多………
王寇心中登时有被侮辱的感觉,正要发作,但想到许显纯系魏忠贤旗下当令之人,要水得水要雨得雨,得罪他在五湖四海间不用混了,当下强忍一口怒气,冷然道:“有些人,十个百个也抵不上一个。”
此语一出,许显纯身旁的两个人中的一个,露出极之忿怒的表情来,另一人倒脸不改色,只是眼中隐隐透露一股杀气。
许显纯虽没有转身,却似已知背后情景,笑道:“郎挺,你要是不服,可以去试试?”
那愤怒的大汉一步跨出来,王寇不慌不忙道:“‘南杀’郎挺,遇者骨折。当年关西大力鹰爪王王素我,便是给你捏得浑身骨裂而死……”
那怒汉听了,火气才似平息了一些,王寇却一手拍盖在酒杯上,接着道:“可惜……这一战不必打……谁都知道,你输定了,这一战只衬托了我的武功而已,正如王素我武功之差反映出你的长处一样。”
郎挺怒得浑身骨骼似剪刀交剪一般,啪啪作响,虎吼一般。攫了过来,所带起之急风,使得桌上杯盘碟筷为之翻倒倾泼,声威实是惊人。
可是水小倩在偷愉摇头,连许显纯也叹了一日气。
王寇没有出手,也没有避,他一伸手,“呼”地一道酒箭,迎面直喷郎挺,郎挺也不可小觑,半空手一翻,掣出一面牌,挡住酒箭。
可是酒箭半空摹然散开,变作漫天花雨,飞洒郎挺。
那些酒雨有一阵浓烈的腥臭之味,郎挺心中大惊:这小子竟在手心盖在酒杯上刹那间下了毒不成?他情知这些酒是沾不得的,忙以腾牌覆住面门。
另一个在许显纯身后的人,急欲扶走许显纯,但许显纯一晃身,己飘六尺开外,笑吟吟注视场中。
就在郎挺以腾牌罩脸,另一护卫顿失许显纯踪影时,水小倩‘呀”了一声,原来工寇就在这一瞬间,趁郎挺腾牌遮目,拔刀、出刀,一刀拥入郎挺鼠蹊中去。
“嘭”地一声,郎挺巨大笨重的身躯,坠在桌上,桌子粉碎。
王寇躬身道:“小人毁扰了大人酒宴,乞请恕罪。”月光下,他双手全不染一点血迹。
许显纯却大笑道:“能者相搏,不死不休,若毁坏区区之物,见上上之材,何罪之有?“向左右呼道:“来人,再摆筵席。”又笑向另一名护卫道:“黄昧明,你服他未?”
王寇心中一震:原来另一人竟是杀手中规定每年只作一案,但每案皆杀尽满门的“北杀”黄昧明!
却听黄昧明毕恭毕敬地道:“属下心服,口服。”
王寇忙施礼道:“不知‘北杀’在此,晚辈雕虫小技,惭愧至极。”
黄昧明道:“在下佩服得心悦诚服。”竟真的垂头揖躬下去。
王寇也跟着回礼,双目却盯着黄昧明牢牢不放,暗自提防他低背时发出背弯暗箭;黄昧明却毕恭毕敬地真正向他作了三个鞠躬。
王寇决定要试他一试,忽然左手一抬,右手一横,成抱拳状,黄昧明即挺身而起,巧妙地一转身,向许显纯一揖道:“禀大人,属下有一个想法,不知可不可行?”
许显纯道:“你说。”
王寇见黄昧明拧身挺胸,心知若果自己在一拱手间发出袖箭,对方也必然能接得下去,心里一栗,知此人断不像郎挺那般好对付。只听黄昧明又道:“两人相格,必有一伤,如此反而不能长替大人尽心效力,生死微未事也,不能为大人效勋劳,才是终身之憾。不如由我们两个劳驾大人作个仲裁,三场技艺比试,以决胜负,不伤性命,岂不更好?”
王寇心里暗骂一声:这懦夫好一番道理!许显纯道:“哈哈,黄教头说的甚是。本来高手比武竞技,死伤难免,本官绝不在乎——不过,留着有用之身为朝廷效力,倒也是好事,哈哈哈,本官是鱼与熊掌皆欲兼得之人——”
“不过,本官对武学一道,甚无识见……”
王寇即道:“大入过谦,大人这般说,折煞我了。”
黄昧明说了几句话,大意也是如此。
许显纯流盼两人,目光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