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他不知道之前张氏出现,并对换衣服、把尸体放入溪流的事。还以为当时心慌,并没有让方宝儿死透,惊怒之下继续追踪。很快,他发现前方有一个女人急行,身段和方宝儿相似,衣服正是方宝儿的。于是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身,这次也没有打照面。直接抽出刀,对着那女子的脖颈,从后面狠狠砍下去!”
众人情不自禁的惊呼 ,连包县令和白敬远也不例外。只有杜衡和杜仲两个杜家人保持着镇静,只是脸色发白。
“同样,有仵作大人的验尸文书可以做证。”春荼蘼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地说,“张氏的头被砍掉,确实是从后部下刀。而当时,当那颗头滚出几步之远。面孔朝上,张氏应该还是愕然的神情模样。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杀,为什么会死得不明不白。那仆人看到了那张脸,却情知自己杀错了。可他连杀三人之后,也没有什么再可怕的,立即把那颗头扔到远远的树林里。没有头,确定不了张氏的身份。没有尸体,确定不了方宝儿的身份。抛尸于荒僻山林的枯井中。确定不了望尘和尚的身份。三个不确定,如何能把火烧到他身上呢?可他却不知道一件事,人在做。天在看,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方宝儿无意中遗落的那只红绣鞋,就像一团乱麻中最微小的线头,终究被人扯了出来!”
全场寂静,没有人出声,甚至很多人都摒住气息。人在做,天在看,多么惊悚的字眼。包县令也忘记问话,忘记拍惊堂木。春荼蘼说过,这是她的推测,这是她讲的故事。可一切的一切,都那么丝丝入扣,合情合理,关键处还有不少衙门能提供的证据证人和证言,这简直就是……就是事实。
好半天,啪啪啪的声音响起,却是掌声。
春荼蘼眯起眼睛,向人群中望去。那声音,自拥挤嘈杂之处而来,却清脆有力,通过人的耳鼓,直入人的心魂,振荡不止。而且,正是来自刚才屡有人故意插嘴之处。
不出意外的,人群情不自禁的向两边分开,自动闪出一条路来,所有人也都看向发出掌声的人。之后,满是惊叹。
那人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如冠玉,虽比不上夜叉的俊美帅气,骨子里神祗般的尊重;比不上韩无畏阳光俊朗,暖阳般的气质;比不上康正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比不上春大山高大英伟,眉目朗阔;甚至没有白敬远的儒雅潇洒,却看起来清贵而从容,通身大家公子的气派。那微笑之间,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兼之稳重大方。
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引人注目,但很标准的身上,穿着一件天青色书生袍,式样普通,偏衽广袖,但衣服的质料,腰带上刺着不显眼却繁杂的花纹,腰间垂下的玉佩,一见就不是凡品。头上戴着黑色幞头,发丝拢得纹丝不乱。脚下黑色薄底矮邦靴,是长安今年最流行的式样。总之,此人把低调的华丽这五个字,表现得十足十。
杜东辰!春荼蘼瞳孔微缩。实在想不到这号人物会突然出现,而且是隐藏在人群中,在关键时候现身。在看他旁边,低头垂手站着一个仆从。想必,之前那三声诘问,是出自此人之口。
也就是说,杜衡在旁听席上吸引了她和外祖父的注意力,杜东辰就在人群中引导民意,这时候突然出来,必是有后招,而且不可能是一招,搞不好是连环大招。杜家祖孙二人联手,想必是早有谋划,不知要如何对付她,并借机打击白家。
这时候她发现,她犯了个错误,低估了杜老头子。尽管只是个逃妾,尽管他不知道她手中掌握哪些证据,尽管可能对奉国公府的伤害并不会太大,但他怎么会坐以待毙,没有半点准备呢?他那个位置的人,怎么会允许有人打击到他呢?他的刚愎之气,他的傲慢,是绝对不能容忍这些情况发生的。
只是一切太突然了,她不知道这祖孙二人把不把大事化小,而是试图把小事化大的行为是出于什么目的,是缘于什么样有恃无恐的基础。她只强烈的感觉,他们要反咬她,且肯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阴暗证据在手。
是的,她犯了个错误。她一向自信满满,也曾和其他状师对簿公堂。但这一次。她遇到了真正的对手!敌暗我明,看杜东辰那胸有成竹的模样,绝对是有掐住她喉咙的手段。
是什么?怎么办?她表面上神色不变,心里却急速的转着念头。
近乎是下意识的,她望向旁听席的右边,正对上外祖父的目光。那一眼,信息量好大:宝贝孙女,你也有祖父呀。人家祖孙联手。难道我会看着你被杜家的一老一小欺侮?放心,凡事有我在,只管打你的官司。
不知为什么,春荼蘼心中升起一股暖流。尽管知道白敬远是利用她,尽管知道白相大人对她的疼爱和纵容中有着这样那样的算计,但这一刻,她仍然想:原来她本能的就已经相信和信赖外祖父了。可能程度不深,但那一点点,对于她这种多疑的人来说,已经是很多。
上阵父子兵的感觉。就应该是这样子吧?虽然这还不能让她信任外祖父,但今天。足够。
“奉国公世子大人。”包县令惊声道,屁股几乎立即离椅。好歹及时想到这儿是公堂,而公堂之上他最大,若他表现得太过尊重权贵,就是轻视国法,所以生生忍住了。
“杜大哥哥。”春荼蘼倒是淡定清雅,略施一礼。好像。不曾怀疑杜东辰此时现身的目的。
“来人,给世子大人在老奉国公身边加把椅子。”包县令大声道,以为杜东辰是半路来看审的。如今才挤进来。
不过杜家的权势从这细节处还真好好体现了一把,把公堂当自家后院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并没有半点惶惑之感,还是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儿。
“谢大人。”杜东辰倒很有礼貌,“不过此处是公堂,我不好扰乱秩序,只是听到春六妹妹的故事讲得那样精彩,令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忍不住拍手叫好。行止不当之处,还请大人恕罪,请诸位海涵。”
包县令连声道不敢,而百姓们也低声议论,只觉得奉国公世子出身那样高贵,却这样有礼有节,实在太难得了。还有啊,长得那叫一个一表人才。
于是,本来闯公堂的一点违和感,立即消失了。这个杜东辰,之前虽然见过几面,但除了稳重文雅外,没看出别的。如今一现,真不是省油的灯!
再看旁边席左右,四道目光隔空激烈对撞,看不见的火星四溅!
杜衡:老白,你有孙女,我这个孙子可也不差啊。待会儿,看我孙子捏死你孙女。
白敬远:杜老,谁死还不一定呢。
杜衡:哼,再好又如何,不过是个女流。
白敬远:姑娘又如何?前朝有女将军,今天有女状师。后世,说不定能出女皇呢。
杜衡:好,今天让你孙女吃憋。
白敬远:鳖有什么?让你孙子吃乌龟!
这边,眼神拼杀。
那边,杜东辰温文的说,“还有一件事要禀报大人。春六妹妹的故事虽好,可却不是真实的。因为,为洗我奉国公府清白,我也做了调查,恰好找到了凶手。”
第九十八章 老不要脸
呼啦,人群炸开了锅。
春荼蘼也皱眉,因为这情况远出她的预料。她必须小心应对,不然就会满盘皆输。
抬头,对上杜东辰的目光。似笑非笑,有嘲讽的意味。
她直了直脊背,却微眯了眼,挡住目光骤然的明亮。
以为她会怕吗?相反,越是打压她,越是处于劣势,就越能激发出她的斗志。她就是这样的人,遇强则强,喜欢对决的生死一线,玩的就是心跳。
“凶手是谁?”包县令问,因为太急切,身子前倾,都离了公座。
杜东辰貌似无意地看了春荼蘼一眼,“正是溪下村的毛屠户!”
议论声再起。
这些观众,怎么就不会等真正的结局出来呢?太浪费感情了。可是杜东辰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负着手微笑不语,一派智珠在胸的模样。
春荼蘼低垂着眼,看起来有些无措,似乎为意外的情况打击到了。
就让杜东辰得意吧,因为这个情况确实出乎她的预料。毕竟,她不是神,不可能预测到方方面面,而显然她小看了杜家,甚至不知道这位奉国公世子这样直接跳出来的目的。必须,她要为自己的轻视敌人付出代价。
可贵族不是以上公堂为耻吗?杜东辰为什么这样?若只为了奉国公府的名声,他大可以去找状师。听说长安有个很有名的状师,要价挺高,但杜府应该不在乎的。
不过法庭风云变幻,半点不比战场差。如果以为她只是在大唐打几场官司那就错了,在现代法庭,她早就受过无数更残酷的洗礼。
鲨鱼。是那么好当的吗?
适当示弱,根本没有什么,反而容易令对方放松警惕。之前,奉国公府就是利用了她的轻视,因为一直以来,她太顺了,难免放松。而她从善如流,立即学习。再者,女性总是为自己被看扁和轻视而不满。春荼蘼倒无所谓,只要把示弱变成武器,最后能胜利就行。
从这一方面来看,她是多么功利主义,是多么不优雅清高的人啊。但能赢。是很爽的事啊。
“杜世子可有证据?”包县令打断杜东辰和春荼蘼之间貌似压倒性的暗战。
包县令这样做,是在看到白相那非常不好的脸色后才决定的。一个是奉国公,一个是安国公;一个是现任皇后的亲爹,一个是已故太后信任的表哥;一个是国丈,一个是相爷。他小小一个县令惹得起谁?怪不得人家说京官难当。干脆,他依律行事,反而谁也不得罪。
杜白两家就借着这件凶杀案斗吧。他只当个维护秩序的就行。
“自然是有证据的。”杜东辰侃侃而谈,“事关我杜家的逃妾,有些事,好说不好听。特别是到了有心人那里。杜家家风甚严,不过无意中出了点乱子,若为此被人利用,什么脏水都往我杜家身上泼。奉国公府成了什么人家了?”
“杜大哥哥,呃不,在公堂之上,以公对公,公事公办,应该称呼一声杜世子。”春荼蘼打断道,俏皮的眨了眨眼,就像两人之间的玩笑,其实是把刚才的嘲讽之意反击回去。她可不是逆来顺受的温良少女,自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怎么呢?春六妹妹……春状师?”杜东辰反问,脸上仍带笑意,却被春荼蘼的神色激得有点火大。
小丫头,你处处针对我杜家,不杀杀你的威风,你以为长安无人吗?可心里虽恼,不知为什么,看她那娇俏的小模样,只感觉可爱无比。比那些长安贵女,还有和他订了亲的大家闺秀不知强出多少倍。
“公堂公堂,说的必然是公事。涉及刑司,应该言简意赅,还要处处与案件有关,不然就是浪费堂上大人和堂下诸位的时间。杜世子这样唧唧歪歪、长篇大论,实在有些不妥当。”直说吧,你有什么证据。指桑骂槐,好女人都不做的事,男人家这样就太下品了。
她的用语完全不敬,杜东辰架子端惯了,登时大怒。不过他城府深,心机重,脸上居然没有变颜色,只是正了正道,“我只是解释一下,奉国公府为什么人介入此事。免得参与得太深了,落人口实。毕竟,我不是诉讼为生。”
“我也是不啊,我是为了人间正义。”春荼蘼说得认真,还点了点头,用以强调。
一边的过儿和小凤别过头去,偷偷地乐,康正源则低低咳嗽一声以掩饰差点喷出的笑意。
撒谎撒得眼睛都不眨一下,还理所当然,这份功力太高深了。而且,选择以如此直白的方式把话顶回去,顿时就把杜东辰那隐含的意思压下去了。不过杜东辰的策略失误,越是绕,最后越是会被荼蘼绕进去,形势有利也变得无利了。
显然,杜东辰不愚蠢,立即意识到了这一点,因而果断不纠缠,只对春荼蘼微微一笑,继而转向公座道,“因事关奉国公府的逃妾,所以我也派人四处调查,以期还我杜家清白。本案中有三人遭横死,其中一人还有断头之凶,因而我注意到了死者张氏的丈夫毛屠户。此人是刀徒,恶汉,平时在村中无人敢惹,横行霸道惯了,而且沉溺赌博。他的妻子失踪,虽然平时有这样的情况,但他毫不在意,此为疑点之一。他长年贫困,家徒四壁,有正式的营生,却要靠妻子上山采集珍稀药材为生,可最近却在赌场有很大手笔,此为疑点之二。张氏的娘家人,夜皆噩梦,梦到张氏指认毛屠户,因而四处求告,此疑点之三。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