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骗局?还是秘密将影子先生押回京城?但无论如何,这事得让皇上知道。可那些权贵如果发现自己被骗,又必定不想闹大吧?到底脸上不好看。还不如吃个哑巴亏。而大唐才历两代,豪门权阀势力大,就连皇上也会顾忌他们的心情。
“晚了。”韩无畏正犹豫,影子突然轻声说。
“什么晚了?”韩无畏挑眉问。
春荼蘼有很不好的预感。于是也顾不得礼仪,上前拉住韩无畏的衣袖。韩无畏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那只小手,迅速令心情平静下来。之后深吸了一口气,紧紧盯着那冒牌皇帝。
也不知影子此名,是真是假。
“你们是不是在想,要把这件事压下去,对不对?”影子嗤笑,“堂堂大唐的皇帝让一个骗子冒充,下面的高官权贵居然没有发现。拿出大把银子供奉,此事说出去,不仅那些溜须拍马的家伙丢脸,朝中坐着那位,怕也丢人喽。哈哈!”
“你什么意思?”韩无畏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意思是。其实我早把真相埋藏在民间。只要我被抓住,这秘密就像一颗优良的种子,很快就破土发芽。所以,瞒是瞒不住的,而是趁着天下皆知之前,想好对策,把这件事圆满解决吧。哦,对了,别想着禁绝谣言哦。有道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大水汹涌而至时,堵塞只能酿成大灾,不如疏通呢。”影子好整以暇的说着,极尽气人之能事。
春荼蘼因为就站在韩无畏身侧,所以感觉得到他的怒气。甚至。他整个人都似化成了一柄出鞘的宝剑,立时就能斩杀了眼前的大骗子。可让春荼蘼佩服的是,他虽少年心性,却能把努力完全抑制住,只冷冷的道,“你这是求死。”
“影子本来就没有生命呀。”冒牌皇帝虽然不能动,但一脸摊手耸肩的无所谓表情,“没有生,又何来死?你不用吓我,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我没吓你,只是说出你的心思罢了。”韩无畏倒笑了,“只是,好多事你说了不算,就算你捅破了天,怎么修补法,也轮不上你做主。”说着,他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哨。
眨眼间,就有几名带刀护卫飘身而至。春荼蘼甚至没看清他们是从哪里来的,而他们并没有蒙面,却给人面目不清之感。这样的人,是当暗卫的绝佳人选。
“韩家的影卫,果然名不虚传。”影子由衷叹道。
韩无畏一窒,却没有搭话,而是指了指影子,吩咐道,“把这个人带到我那儿去,严加看管。不管他说什么也不要理会,别饿死就成,也别让他见到除你们之外的任何人。还有……把地上这两个也关起来,分别关。”
“是。”几个人,回答声却完全一致。
“小荼蘼,银子我有的是,你别忘记答应了给我做状师。还有,也别忘记来看我。”被强拉走之前,影子努力说着。
春荼蘼不置可否,等三个骗子被带走,连声音也断绝,她不禁问,“你到底要如何做?”
想必,韩无畏会直接回到他的别院去,因为春宅那么点大,关押不了这种要犯。
“他占了先机。”韩无畏沉吟道,“他能这么大本事假冒皇上,我就信他刚才说的,能让谣言四起。说不定,他外面还有帮手。但有一件事他说对了,防是防不住的,不如想办法应对。”
“这件事很烫手。”
“所以说,让皇上烦恼去吧。”韩无畏突然笑笑,露出一口闪光的白牙,“我这就发出加急密报,说清楚所有细节,相信皇上很快就会有旨意下来。至于这两天……我会找洛阳顶尖的几个权贵,把此事透露一二,免得事发突然,再气死几个就不好了。不过……”他话题一转,“若皇上决定公开审理这桩诈骗案,你真的要给他当状师吗?”
“皇上不会迁怒的话,我就接下这案子。”春荼蘼说得认真,“我虽然是个睚眦必报的坏脾气,却不是小肚鸡肠的。影子自然也骗得我好若,还让我祖父和父亲对他跪拜,但是一码归一码。于私,我会报复他。但于公,我在公堂上也会尽力维护他的权益。”
“那我们这次是站在对立面儿上喽。”韩无畏稍后退半步,似乎这样能看得春荼蘼更不清楚些,“我倒很好奇。你要怎么打这场官司。”
春荼蘼笑而不语。
因为韩无畏接下来的事情会很多,所以送了她回家后,就很快离开了。
晚饭时,春大山回了家。一脸的莫名其妙,说军府的上官突然解除了警戒状态,开始给军官和卫士们轮流放假。他被放在了第一批。
“有半个月的空闲。”春大山放下碗筷,神情间也不知是喜是疑,同时压低声音问,“难道说皇上离开洛阳了?”
春荼蘼见祖父也吃得差不多了,就叫过儿和小凤待会儿再收拾,自去门外守着,然后把惊天的消息透露了出来。她是个嘴很严。很能保密,打死也不说的人,但其中不包括家人。不管是什么事,她都会先告诉家人,让他们凡事都有心理准备。
“你说什么?!”春氏父子几乎同时站起来。惊呼出口。而且一人带掉了一只碗,掉在地上,摔碎成好几瓣。
“这这……这简直是胆子大到天了。我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也算见识过各类刑狱的事,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胆大妄为的!”春青阳脸都白了。
春大山也没好到哪儿去,一直半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说实话,就连来自现代、见识更多的春荼蘼,也料想不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在现代。顶多冒充个高官什么的,直接冒充第一领导人的,那真是疯狂之中的疯狂!
“这个……不会打官司吧?你不会掺合到里头吧?”春大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告诉你啊,平时你怎么折腾,爹都纵着你。这次。绝对不行!”
春荼蘼一怔。
她已经把接案子、打官司当成常态事件,因而没想到在这件事上,春大山会这么激烈的反对。再看春青阳,是绝对支持儿子的意见的,害她心中发苦。、
当下她什么也不敢说。只含含糊糊地道,“说不定那骗子直接拉出去砍头呢,与我有什么相干?”她不提接不接这案子,先哄得祖父和父亲放心再说。
接下来的几天,果然渐渐有谣言在市井流传开,但规模和力度都不太大,只隐约说有人冒充京里的大人物,还没点名到皇上。另一方面,洛阳权贵突然集体低调了起来,市面上呈现出诡异的安静。
这些,全是大萌和一刀出去打听的。最近几天,春家大门紧闭,除了日常采买着,任何人不得出入。当然,其实主要防的是春荼蘼。她不想顶撞祖父与父亲,却又实在无讲可施。他们平时太宠爱与纵容她,如今严厉起来,令她有束手无策之感。
终于有一天半夜,她威胁一刀和大萌把她偷运了出去,自然也得到了韩无畏的帮助。她觉得,如果实在祖父与父亲不允许她打这个官司,她可以放弃。但于情于理,对当事人,也就是名为影子的冒牌皇帝,她得有个交待和说法。
这,不仅是职业道德,也是做人的诚信和态度。
“怎么才来看我?”一进韩家别院里那处隐蔽所在,影子就开口问道。
从他的外表来看,没受什么委屈,即没有憔悴,衣物头发都很整洁干净。就连关押他的房间,也布置得不错。惟有违和的,是一条铁链拴在他的脚腕上,以他那不太强壮的手臂和纤长的十指来看,绝对是掰不开的。
“我没有与你约定时间,甚至我都没答应来看你。”春荼蘼就站在门边,离他远远的,“我来,是要告诉你,有可能我无法接你的案子。因为,百善孝为先,我祖父不允许。”
第八章 奉旨辩护
影子怔了怔,却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道,“你防备真重,就算站到我面前,我还会掐死你不成。”
春荼蘼皱眉,最不喜欢他这样胸有成竹的态度,好像一定会逼得她点头。他这样,很容易让人恼羞成怒,产生逆反心理。
“我一直很好奇。”春荼蘼同样不理他的问话,反问道,“你知道我怀疑你,甚至觉得我会发现你的真实身份,为什么不快点逃呢?捞一大票就走,不是很聪明的做法吗?”
“我以为你不爱多管闲事,虽然你是以代人上公堂为生的。而且你只是怀疑,却没办法确定。”影子摊开手,好像很无奈,“京里皇座上那位,永远运气那么好。我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他的宝贝侄儿会出现,还和你是朋友。这世上,能一下就揭穿我是个西贝货的,惟有姓韩的小子了。”他口子的小子°,自然是指韩无畏,虽然他也姓韩,但他肯定不是说自己或者皇上。只是他提起皇上时,语气也不那么恭敬,也不怕隔墙有耳。事实上,韩无畏敢放她一个人进来,肯定在外面布有暗卫的。在这里说的话,没有一句不会被他知道。
韩无畏是为了保护她,她很明白,所以并不着恼。
“于是,我想玩一个大的。”影子继续说,“然后在逃走时,把你抢走。”
春荼蘼吃了一惊,连平静的脸色都控制不住了,“你抢我干什么?”
影子一脸“你那是什么表情有这么惊讶吗?一点都不难理解好吗?”的神色,斜睨了春荼蘼一眼道,“土匪都会有押寨夫人,何况我这种大才子加美男子?我既心悦于你,又没办法三媒六聘,只好抢你回去,做我的夫人喽。在我看来,除我之外,没什么人还能配得上你。跟你说我连迷药都弄来了,如果不是韩小子出现,现在你我已经在塞外双宿双飞。那地方,太适合逃亡者了。”
春荼蘼张了张嘴,没有出声。生平第一次,有人叫她哑口无言。很好,冒牌皇帝很有本事。
“怎样,被我的深情打动了吧?”影子看着发呆的春荼蘼,笑眯眯的,“活着爱一个姑娘有什么意思死也要一起带走,才是真心
“见过自恋的,没见过你这么自恋的。”春荼蘼深吸口气,终于缓过神儿来,不跟他讨论他那奇异的逻辑,因为他们的感情永远也不会有瓜葛,只话题一转道,“你骗来的那些银子呢?”
“哦,那三千万两啊。”影子拖长了声音,似乎不怎么在意也不怎么心疼,“从我被抓起来那天,已经通过官府的柜房以‘飞钱,的形式送去了准南道。此时,大约以皇上私募善款的名义公开召告完毕。所以,京里那位就算知道,难道还能把银子舀回来不成?他那样爱惜名声,怎么能从百姓身上刮油?就算那些捐银的大户,也不敢往回收的。”
他可真舍得,三千万两哪,换算成rmb她都数不过来后面的零。可是这是行善,会有千千万万的百姓因而获救是好事。
只是,她不觉得他是出于善意他是要给自己增加筹码。韩无畏有一句话说对了,他是在找死。他嘴里说得好听,实际上从没想过逃走,而是与皇上正面对上,所以才闹得这么大。过几天,想必谣言会更汹涌。而他,居然在外面还有可用的人手,真不简单。
这个人,心里逻辑与别人不同,外表看起来温雅,内心却非常疯狂,似乎有着对生命的厌倦。但给这种人打官司是最省事的,因为他什么都直接说出来,不但不隐瞒,而且还……显摆。
“当时你不知道我的身份时,有没有一点想嫁给我?”影子突然问。
“大叔,您比我爹的年纪还大好不好?自命潇洒不算过错,为老不尊就太恶心了。”
扑!窗外有人笑出声,接着,韩无畏走进来,“我再也听不下去了。”不过不知他猜到了什么,对影子的态度虽然冷淡,但并不恶劣,只拉了春荼蘼就走。
影子并不多嘴阻拦,倒是春荼蘼难得产生了恶作剧之心,突然停下脚步,对韩无畏说,“我再跟他说个笑话。”说着,走到影子身边,低语几句。
等她和韩无畏出了门,身后就传来影子的大笑声。
韩无畏沉默片刻,低声道,“别给他做状师,就算皇上允许公开审理的也不要。我知道你一直游走于危险边缘,也一直平衡得很好。
可是,这次不一样。”
“知道了,我不会让祖父和父亲担心的。”想了想,又回了一句,“还有你。”
韩无畏耳力好,尽管春荼蘼说得很小声,他还是听到她给影子讲的那个笑话,正印合了自己的猜测,所以更不想让她掺合到这些皇家的肮脏事
来。而春荼蘼那句“还有你”,让他的心情忽然舒畅了起来。
送走春荼蘼,韩无畏转回到自家这个隐蔽的院落,不是他想来,而是暗卫通知他,影子要见他。因为心中的某个猜测,他不得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