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那小东西不是你弟弟?!”他惊讶的看向乔木。
乔木笑眯眯的看他,点头,再点头。
他慢慢合上惊讶的张开的嘴,猛的站起身围着乔木转了两圈,最后作揖,恭谨一笑道:“往后还要夏二娘子多多扶持了。”
“你这人可真是够实在的。”乔木白他一眼。
他撩袍子坐到离乔木更远的小榻上,道:“商人重利,我是商人自然一切以钱物为重。我姑父被迫卸职,致仕在家此事你大概也听说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必须尽快在扬州找到另一个靠山。至于我身在长安的御医大伯,他能管的也不过就是长安,扬州他多年未回,我们是指望不上他的。”
“你怎知我一定会入那厮的后宅,说不定我抵死不从呢。”乔木不甘心的道。
他看着乔木,送上了然的笑意,“有时候,你我还是很相像的,识时务,权衡利弊,无论何时都会做出让自己好过一些的选择。”
“所以说,我们这样的两个人怎么能在一起,咱们要是在一起了,说不定就一起商议着投敌叛国了,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的。”乔木嘲讽他,又嘲讽自己道。
“骨气价值几何?”他不以为耻,反而振振有词,“我只知没钱会饿死,没钱会被人瞧不起,没钱会失去自由,骨气?那是吃饱喝足之后的事情。”
乔木听罢扑哧一声就笑了,端起茶杯敬他,道:“你说的不错,骨气算个屁,来,我们合该一起喝一杯,就敬那所谓的重若千斤的骨气。”
他欣然应诺,二人兴高采烈饮了一口。
喝过之后,二人相视一眼,倏然而笑。
“我此来也是要送你一个承诺的,你帮我这一次,我应你一件事。你放心,我绝不是要你做团子的便宜爹,而是要你做个样子出来。”乔木让他凑耳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沉吟半响,他长蹙浓眉,道:“你弄这么一出不觉得太可笑了吗,你自己也说骨气算个屁,如今又要……”
乔木面色涨红,“噌”的一下就窜了起来,“你不答应就算了,我找别人就是。”
于子归一把拉住她的手,倏然又缩回去,“你等等。”
“瞧你胆子小的。”乔木见他避她如蛇蝎,冷嘲道。
他苦笑道:“凤王那人虽从未接触过,可也听了他的不少事迹,那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男人,他的女人谁敢碰。”
“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了。”乔木抬步就要走。
他再度挡在她前面,狠了狠心道:“我帮你。但,你要答应我,事后绝对不能让他报复我,我熬了数年才熬到父亲把家族所有的产业都交给我打理,我不想一夕之间什么都失去了。”
他神色复杂的看了乔木一眼,“我心悦你这是毋庸置疑的,而你,从一开始就将我拒绝了,狠心的从不拖泥带水。我犯不着去为了一个不把我当回事的女人去冒险。”
乔木垂着头,道:“我最厌恶一种女人,随时随地储备各种男人,谈着挂着放着,不舍不弃,察觉到任何一个要把心思放淡的时候,她就到他面前去哭自己的不幸,到他面前去表现自己的美好,我厌恶那种人,更不会去做那种人。”
听到她如此说,除了苦笑之外,他又庆幸,叹息道:“我真该感谢你讨厌那种女人,不然,凭你的姿色与手段,我只怕已经泥足深陷。”
两人之间的气氛说不出的凝固黏着,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后退一步道:“既然你已经答应了,那么就尽快吧,不需要太好的提亲礼,只要大招旗鼓就成了。”
她颓败的吐气,“我突然发现,在你面前我已然成了小丑。不过也好,趁此把你最后一丝念想也打散了。”
他觉得自己吞了一口黄连,一下就苦到心里去了。
“你真是坦率的让人爱恨都不能,罢了,合该是我欠你的。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去准备,半个时辰后就送到故人庄门口。”
“好。”
她就等他这句话了,再也不能呆在这里,她的脸皮看来还是不够厚。
“若早知结果如此,那日在我家门外你就不该亲我。”他苦笑道。
想起那日的夏乔木,虽发髻散乱,衣裙不整的坐在墙根下,双眸却坚韧锋利,傲色难掩,一身的气质就因为那样一双眼睛而变得不同于周围的人,显得尤其的格格不入。
在他对夏乔木最初的印象里,那是一个看见他总爱羞着脸垂着头的女子,可那日碰伤头之后,她的气质就大变,从一个唯唯诺诺见不了大场面的村女子一下就变成了端庄雍容的公主似的,不,也许公主也没有她的随性不羁。
最是她吻他的那个时刻,眸光冷冽不屑,就那么毫无预警的冲了过来,抱着他的头,微凉沁香的唇就覆了上来。
在他还没有回过味儿来的时候,她却毫不留恋的抽身而去。
她是心无挂碍,亲完便当成是烟尘一吹就散,他却夜夜魂牵梦萦,永远也忘不掉她那时的霸气邪恶了。
多少次唾弃自己,自己又非深闺女子,亲一下就春心大动,作甚要上赶着去想她,不过一胆大妄为,不知羞耻的女子罢了。
一面想去亲近,一面又不耻她对他做出的事情,待得想明白了再去亲近她的时候,她却已经投向了表弟刘临风。
表弟自小爱花,最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主儿,从来看不惯女子受苦,她模样长的煞是不错,表弟帮她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表弟帮过的女子不在少数,却从来没生邪念要霸占她们的身子,可坊间不知何时就传出了表弟的花名,他便常常以此打击取笑他,而他也从不在意。
他曾提醒过表弟,升米恩斗米仇,那些女人并非都是好的,就比如这传闻的流出,说不准就是那些女子自己散出来的。
表弟浑不在意,还说这样挺好的,正好打消了姑母要给他说亲的念头,他乐得逍遥自在。
直到他见到了夏乔木,拿出自己所有的私房钱物帮她开起那座酒楼,他再次提醒他莫要太相信女人,说不定这次就血本无归了。
可他不干,就说自己是一个慧眼识珠的人,他说他完全相信夏乔木能给他带来财富,他当时就问他,你怎么那么肯定,他便说,难道你曾见过这样一个自信的女子吗?
会夸海口的女子不是没有,可却从来没有一个女子敢那么肯定的告诉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神色是那么的坚定。
而事实证明表弟是对的,短短两年故人庄已名声在外,表弟不仅收获了财富也收获了她全部的信任。
多少个夜里他都在后悔,明明当初她瞄准的人是自己,为什么到了最后得到好处的人却成了表弟?
是因他太过计较得失吗?可他就是这样一个斤斤计较的人,早已经无从改变。
若说在得知故人庄火起来的时候他是冷眼旁观的,那么在不久之后得知她给表弟的分股是七成之后,他满心里就剩下了嫉妒,与此同时,他也看清了她的品行。
对一个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给予她帮助的人,倾心相报,较之七尺男儿一点也不差,就是这样一个不会亏欠旁人的女子,他傻傻的错过了。
为什么他就不能早早看穿她轻浮表面下隐藏的忠贞与痴傻呢?
“再后悔亦是枉然,总归是错过了。”
他背手在后,在房间里踯躅半响,心里暗暗盘算。
这样一个被他放在心里保存了许久,一心一意想娶为正妻的女子就那么让别的男人纳了她去为妾,真是不甘心。
可若要他真的与凤王争女人,他确实没那个资本,要怎么办才能两全其美呢?
故人庄,大门洞开,却不迎客。一楼大厅,竹帘小间之后,乔木挥着小扇,耐着性子等待着。
此番安排,虽是矫情了点,可至少会让她自己觉得不是那么难看。
她洋装淡定心内焦虑,旁人就更不能淡定了。
夏小麦见她出去了一趟还以为她去凤王府找凤王了,结果她那么快就回来了,显然是没有去蜀岗的,她着急上火,嘴角上不知什么时候就长了一个泡。
因着中午的时候她刚和她闹过也不好再舔着脸去找她问事,只好拉着顾美娘抱怨道:“阿娘,你看二姐,可真是有难的不是她了,她一点也不着急。”
娘两个就坐在竹帘子外头,只隔了一个过道的餐桌上说话,音量故意加大就是想让她听见。
顾美娘还故意唉声叹气道:“你姐不是那样的人,她心里肯定是也替你着急的。”
“她着什么急,你看看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根本就没把我的事儿放在心上。”夏小麦气嘟嘟的道。
“别这样想你姐,你姐最是一个善良大度的人,她不会不管你的,还不是你之前惹她不高兴闹得,快去跟她道歉。”
娘两个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坐在那里直拿眼睛瞧竹帘后头的乔木。
乔木只当耳边风,这边进那边出,搭理也不屑的搭理他们。
说了半响见乔木还是不吱声,小麦真急了,悄悄和顾美娘道:“阿娘啊,二姐不会真不管我了吧,你去劝劝她。”
“别急,说不定她刚才出去就是办这事的呢,咱们再等等。”顾美娘一边急一边安慰小麦道。
夏玉树坐在一边闷闷的持久,对那瞎着急的娘两个白眼也懒得给她们一个,都跟她们说了乖女自由安排,还是那么急,急的什么劲儿啊。
“不能再等了,那公公说明天就来领我走,阿娘您看看外面天色,日头都落到山后面去了,等她再去找王爷,等王爷再去找那公公,我怕再等下去,人家公公明早上就来领我了。”小麦哭道。
“可不是,我也是这么想的。这里头夹了那么多官,那么多道道,等到王爷一个个关口打开,你那时候说不定早入宫被人糟践了。你说你二姐,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一点也不替你着急。”
“就是嘛。”夏小麦怨恨道。
“都闭嘴!”夏玉树听不过去,把酒盅重重往桌上一放就冷斥道。
他少有的拿出当爹的威严,这么一下子还真把她们娘两个给镇住了。
“阿爹,我到底哪里不如夏乔木了,从小你就偏疼她,这会儿我出了这样大的事儿,你竟然还是向着她,难道我就是你从路上捡回来的吗。”惊吓过后,夏小麦豁出去就哭闹起来。
“玉树,平常你们父女俩感情就好,你也去劝劝她,早早服软去求王爷不好吗,非要让我们娘两个在这里干着急。”顾美娘忍不住埋怨道。
“你们懂什么,乖女自有思量,说让你们等着,你们乖乖等着就是,废话那么多,我乖女的心都让你们伤着了,都给我滚回后院去。”
“你这老糊涂,你就会听她的。”顾美娘气道。
夏玉树狠狠闷了一口酒,扎扎实实冷瞪了娘两个一眼才让她们暂时消停了。
“对了,阿娘,平常二姐就和禾苗最好了,咱们把禾苗叫回来,让他劝劝二姐吧。”小麦眼睛一亮,想出这主意道。
“是哈,让禾苗回来……”
“无知蠢妇!你们敢扰了禾苗学业,看我敢不敢休了你!”夏玉树气的一把将酒杯摔碎在顾美娘脚下,吓得她一哆嗦,双眼一红就闹道:“夏玉树你能耐了,你敢打我了,当年也不知是谁耍无赖,把我往水里推又把我从水里捞出来,硬生生害了我的名节,要不是因我名节被你毁了,我阿爹才不同意让我嫁给你这吃喝嫖赌样样精的纨绔,我跟你吃了那么多苦,这日子才将将好一些你就想一脚踢了我另娶个小的,夏玉树你别欺人太甚。”
夏玉树自知有愧,把脸往里侧一扭,直接不说话了。
顾美娘自知占理,咄咄逼人,一屁股坐到他对面去,一边哭一边叨叨着把她这些年来吃的哭都扒拉着说了一遍,听得夏玉树两手捂着耳朵直想一脚把她踹了。
心里就想当年看她是明光生晕的珍珠,今时再看真真是死不讲理的鱼眼珠。
“你们别吵了,我的事儿还没个说头呢。”小麦急赤白脸的吼道。
“二姐,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吧,看咱爹娘如此吵闹,你就不能出来说句人话啊。”
岂知竹帘后头的乔木早已经白了脸,若说她最厌恶那种爱吊着男人的女人,那么她最难以忍耐的就是吵架的夫妻。
耳边好像再现儿时日日夜夜听到的吵闹和打砸家什的巨大声响,爸爸的凶狠,妈妈的哭闹,柜厨里她新干净的碗碟一瞬间被摔的粉碎,尖锐的白瓷片迸溅在她的脸上、颈上、腿上,鲜血横流,她眼前看见的是一条无穷无尽奔腾如恶鬼的血河。
“别吵了。”她扶着门框,一脸苍白的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没人发现她的异样,夏玉树闷着头躲在角落,顾美娘一个劲的喋喋不休,而夏小麦看见她,横眉冷目,怨恨连连。
她目中所见亲人在摇晃,在扭曲,彩色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