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拳头不敢去碰乔木,神色愧疚,好像刚才意图不轨的是他一样。
“怕、怕。”丑儿爬行往前,慢慢抱住安山的小腿,惨兮兮道。
“不怕,不怕啊,我、我不会让他碰你的。”安山望着脚下瑟瑟发抖的小人,整颗心都软了。
他一个络腮胡子的壮硕大汉,脸上表情却柔软似水,这很不协调,可这就是安山。
比起面热心冷,谨慎狡猾的西门无极,安山更得凤王的信任与纵容,并非没有道理。
“呜呜,坏蛋,扯丑儿衣裳。”她把鼻涕眼泪都噌到安山的裤腿上,皱着五官,一抽一抽的哽咽。
安山见她这副小模样,只觉得她委屈极了,可又因为心智不开,并不知自己被侵犯了,只能凭借本能的反抗。
想到此他心中怒火更烈,蹲下身摸摸丑儿乱糟糟的头,粗声道:“跟我去见大王,我让大王狠狠的惩罚他,抽他八十铁鞭子,让他屁股开花,皮开肉绽给你出气。”
“嗯,抽他!”丑儿抱着安山的腿不放,慢慢蜷缩起身,仰头对着安山傻笑。
把安山笑的越发心酸、心疼,一把将她抱起,大步就往湖边去。
“做的过了。”见安山发怒,凤王对跪在脚边的赛神仙淡淡道。
赛神仙紧抿薄唇,默不吭声,倔不认错。
“起来吧,寡人知你是为了寡人好。”
赛神仙神色松动,紧绷的身体慢慢舒展。
“大王,这事您怎么说,一定要给这女娃一个交待!”安山近前把乔木放下,直挺挺堵着凤王的去路,大声道。
凤王低眸把哭花了脸,丑的一塌糊涂的乔木一看,轻斜起唇角,冷淡道:“不过一女婢,安山,你真要为了她,让寡人惩治曾经与你并肩作战的兄弟?更何况,此事并非你看到的那样。无极也是处于维护寡人,你待如何?”
安山面红如赤,脖颈上青筋暴突,“奴懂,可是大王,西门无极不该用那样的办法,她已经够可怜的了。”
“无极,你有何话要说。”对安山的赤诚,凤王颇觉头疼,只得转向赛神仙。
赛神仙斜眼看了披头散发,哭的眼睛肿如核桃的乔木,也觉可怜,叹息一声,对安山道:“安山,我听你的,往后再不如此做便是,这回总满意了吧,难道你真的想用烧红的铁鞭子抽我不成。”
安山低低咒骂了一声,瞪了赛神仙一眼,又看了乔木好一会,烦躁的抓挠一把自己的大胡子,一撂手道:“奴不管了!”
说罢,抛开乔木便径自离去。
嘴角斜起淡似烟霞的弧度,她心静如凤王背后滑似琉璃的碧色湖面,无悲无喜。
☆、脱贫致富奔小康 第074章 独眼和龅牙
扬州城十曲九巷,有显贵如集贤坊的富人区,便会有贫民窟、大杂院,富贵如斯,贫穷亦如斯,可喜可贺的是无论贫富,共顶一片蓝天白云。舒虺璩丣
夏之初,万木欣欣向荣,家家户户能看得见繁茂绿叶。
穷人巷,黄土夯实的小路上,一个龅牙,身强力壮的老大娘单臂夹着一个呆呆笨笨,头上包了蓝布巾的小丫头正往里头走,路过几个破破烂烂的门槛,猛不丁看见一富户,她上前就“嘭嘭”狠敲几下,大呼道:“老不死的,快开门,老娘回来了,人给你凑齐了。”
木门上的黑漆有点剥落,但这无损什么,在这穷人巷里,独眼老乔仍然是唯一的富户。
门咣当一声被从里头打开,便听男人道:“龅牙娘,你手脚也太慢了,我这边马上就要出发了。”
龅牙娘把胳膊下边夹着的小丫头往地上一放,喝道:“站直了。”
“哦、哦!”小笨蛋捂着自己快要掉的蓝头巾,双腿一并,站的笔直,真真是把那龅牙娘的命令完成的十成十,惹得龅牙娘哈哈大笑,再也绷不住脸,轻扭着小笨的耳朵扔给独眼男人。
独眼男人粗糙的手一把摸向小笨蛋的脸,抬起来一看,他浑浊的独眼登时就闭上了,把小笨蛋往旁边一推,嫌恶道:“哎呀呀,龅牙娘,你手上的这都是什么货色,怎长的这么丑,我看干脆叫丑儿算了。”
龅牙娘把小院子里站的一排溜水葱似的小丫头看了一遍,又把丑儿拎起来,让她往那堆小丫头里头一站,哎呀呀,丑丫头真是更丑了,龅牙娘却不嫌弃,而是觉得有趣,便对独眼老乔道:“这丑儿是我在路上捡的,我瞧她一个小妮子孤零零在路上乱走就把她给带回来了,性子呆呆笨笨的,你不看好,我却喜欢,本是要留着给我自己当个便宜女儿的,这不是你说你缺人,我就把她先给你充个数,丑儿这模样,那王府绝对是看不上的,等她被涮下来,你再把她完完好好的送还给我。”
独眼老乔又看了丑儿一眼,赶忙又闭上眼,好像多看她一眼就做噩梦似的,“哎呀呀,这也太丑了吧,龅牙娘,你让我怎么带的出去,可不是让咱们同行笑话吗。”
“那有什么,瞧我的。”龅牙娘走到丑儿面前,左右打量一番丑儿的血红色胎记,皱起了浓黑似男人的卧蚕眉,道:“独眼啊,你说的还真对,我这便宜女儿长得还真是,啊。”
在丑儿一双清澈如水,天真无邪的目光盯视下,龅牙娘把后头伤小女孩心的话吞了回去。
布满茧子的手使劲揉搓了一通丑儿的小脸,揉弄的她两颊红如苹果,水灵灵的眼儿含了两滴泪,龅牙娘讪讪放手,安慰道:“我这便宜女儿长得是丑,可这皮子好啊,滑溜溜的,蚊子上去都打滑。乖女儿,咱不怕嫁不出去啊,等你大了,娘给你招赘一个识文断字的。”
“哦。”丑儿呆呆的,茫然的点头。
独眼老乔也觉着小妮子好笑,丑虽丑了点,可瞧她这模样,倒是招人疼的很。
咕哝了一下嘴,在牙缝子里发现了一根肉丝,他往树前走了几步,折了一根小棒子戳牙,捣鼓捣鼓把肉丝弄了出来,舌头一卷又吞咽下肚,这才跟龅牙娘道:“往常也没听说你有女儿,倒是听说你天生孤煞命,克夫克子来着,你这便宜女儿又是哪里掏摸出来的,莫不是你学驼背刘,给这娃下了药拐来的吧。”
龅牙娘疼歪歪的给丑儿抹了泪,转脸没好气的瞪着独眼老乔道:“老不死的,咱俩搅和到一块多少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那生生分离人骨肉、兄弟姐妹的败德事儿老娘可干不出来。”
丑儿盯着眼前的龅牙娘的背淡淡弯了弯唇,等龅牙娘又转过脸来时,丑儿又恢复成那呆呆笨笨的样儿,好像刚才那一抹狡黠的笑只是幻觉一般。
“那这丑丫头你哪里弄来的,还真是在路上捡的呀。”独眼走到龅牙娘身边,浑浊的眼犀利的打量了丑儿半响,道:“但看她面相,到不是个白眼狼,只是收做女儿吗,还是再看看。”
“我心里有数。一年一年的多少女孩从咱们俩手上过,你见我对哪个女孩动心来着,还不是不想耽误了她们的好前程,她们一个个美的花儿似的,嫩的葱根似的,不管是到了哪个富贵人家里也比跟了我一个牙婆强,好不容易遇上个丑的,呆笨的,你还不许我自己留着啊,你我眼瞅着也到了这岁数,总得替自己打算打算,我可不想死在家里的时候,酸了臭了也没人发现。”龅牙娘道。
语气不心酸,不凄苦,就和平常说话一样,可只有独眼老乔感同身受这话里面的苦,浑浊的独眼使劲眨了几下,被龅牙娘看到,嘲笑道:“一个大男人的还不如我呢。”
“我早承认不如你了,你还想怎么样。”独眼老乔看着院子里这一溜穿着穷酸的女孩讽笑,对龅牙娘道:
“有时候,我就觉得咱们傻,同样是做这一行的,驼背刘住大房,穿金戴银,左拥右抱,咱们却混成这样。混不好的在心里恨着你,可不就是咱们把她们卖进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后院的吗,混好的,成了半个主子的也恨着你,谁让你曾经打骂过她呢,说不定还会杀人灭口。反正啊,就是没一个感激你的。
可她们也不想想,咱们也是真金白银从她父母亲人手里把她们买过来的,钱货两清不曾亏欠一丝一毫,狠死了也恨不着咱们啊,可有些人就是拎不清,把曾经卖她们的父母当成个宝,对咱们确下死手,结果都是一样的,到还真不如一开始就跟着驼背刘学,做那无本的买卖,做那狠辣无情的奸邪人。”
“算了吧,这一行咱们也干了半辈子了,年轻的时候都没跟着驼背刘学,这会儿子你再学也不嫌晚了。你也别怨这怨那的了,时候不早了,你快着把这些水葱似的女孩给王府送过去吧,你晚一点功夫,让驼背刘占了先,今儿个一个女孩也卖不出去。”
“丑儿,你好好跟着这老不死的去,晚上就回来,娘在家包肉包子给你吃,啊。”龅牙娘给丑儿系紧蓝布巾嘱咐道。
独眼老乔不过就是那么一说,该干活了,他也麻利的,把一辆马车牵了出去,赶着那些装哑巴的,哭哭啼啼的女孩子上车。
“丑儿,你坐前头。”有龅牙娘的面子在,独眼老乔给了特殊照顾,坐位都要大一点。
“哦。”丑儿扭头看龅牙娘,傻笑。
龅牙娘又是心酸又是满足,冲着丑儿使劲摆手,丑儿也傻乎乎的使劲回应。
到龅牙娘强壮的身影都看不见了丑儿还是使劲的挥手。
“笨妮子,人都看不见了,你还不快老老实实坐好了。”独眼老乔看不过去,斥责道。
“哦。”丑儿往独眼老乔身边挤了挤,小灰兔似的戳戳他,道:“娘,不见了。”
“晚上就能看见了,你乖乖坐好,别扰着我驾车。”独眼老乔没好气道。
“哦。”丑儿看着慢慢往后倒退的街景,指着屋脊上的瑞兽道:“大猫儿。”
独眼老乔露出黄牙一笑,道:“那是辟邪兽,龙的儿子,真是个笨蛋,也不知龅牙娘怎么想的,就看上你了,这样傻,也不知什么是死,什么是活,真像她说的那样想给自己找一个埋尸的,这丑丫头还不定吓成什么样呢。”
“丑儿,你从哪里来的,真是被那婆娘捡来的啊。”
“爹不要丑儿,丢路上,饿了。”丑儿眨巴着不懂世事的眼儿看着独眼道。
这几个字就让独眼明白了,从布包里掏出一个胡饼给丑儿,道:“吃吧,肉馅的。”
“不吃,娘给,饱了,你吃。”丑儿把肉馅饼推给他。
“好。”凸出眼眶的独眼使劲眨巴了一下,把浑浊的水汽眨掉,摸摸丑儿的头道:“咱们快去快回,你龅牙娘说了,在家里蒸肉包子给咱爷俩吃呢。”
“吃肉包。”丑儿咧开嘴开心的笑,口水哗啦啦就从嘴角流了下来。
独眼老男人也不嫌弃丑儿脏,用袖子一抹就给弄干净了,这会儿他才算知道龅牙娘为什么单单就要收养这丑儿了。
他们呐都是一样的人。
丑儿慢慢把小脑袋枕到独眼老乔的肩膀上,水灵灵的眼儿雾气蒙蒙,心里已经酸胀难忍。
到底还是好人多不是吗,到底上辈子是她自己倒霉,遇上的都是坏人,到底,良心泯灭的只是少数人罢了。
马车上,都是一些被至亲卖掉的女孩子,要么是因为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不得已被卖掉换粮食吃的;要么是因为父母早亡,哥嫂不容的;要么是为了给兄弟盖屋娶媳妇而被卖掉筹钱的,要么是在自己家里过不下去,想孤注一掷为自己谋个好前程的……
这一马车加上丑儿这个凑数的共八个女孩,被卖的理由就有七个不重样的,命苦吗,不见得,总有比她们还苦的,至少她们还是活着的,比起死了的不知幸运多少。
乔木挨个把这些低着头努力把自己缩成团降低存在感的女孩看了一遍便想收回目光,不想一个穿着土黄色打着黑补丁裙子的女孩突然抬起了头,乔木两眼望天,呆呆数着星星。
这女孩眼睛灵活的很,见独眼老乔背对着她们驾车,她慢慢挤到乔木身边,一把攥住乔木的手,那力气很大,从手腕皮肤传来的火辣感让丑儿低下头瞪她。
“疼!”丑儿大声道。
惹得驾车的独眼老乔转过头来看,女孩登时便对着丑儿笑,善意的道:“我叫黄花,你叫什么啊,你再看什么呢,天上有好玩的吗,咱们一起玩吧。”
“数星星。”丑儿咧开嘴天真的笑,哈喇子不自觉的流下来,弄脏了黄花的袖子,黄花嫌弃的瞪了丑儿一眼。
“你眼睛斜了。”丑儿拿脏脏的手指一戳黄花的眼角,力气没控制住一下就给她戳红了。
“啊!”黄花大叫一声,挥手就要打丑儿。
“啊——”丑儿叫的跟杀猪似的,一把抱住独眼,惊吓的眼儿瞪得葡萄一样圆。
“吵什么!”独眼呵斥。
“她戳我的眼。”黄花委屈的道。
“你离她远点不就戳不到了,谁叫你往丑儿跟前凑,她傻,你也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