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端五这两年一直由欧汉文照顾,他给她优渥生活的同时还教她投资,她自是渐渐找回了过去那般公主的自在。只是她渐渐在物质上的自在对于张乔这样的人来说,就是明显的不自在了。
张乔喝着茶,犹豫良久才说:“是陆先生找到我的……”她寻思着措辞小心翼翼的说:“他说了一些你的事……叫我陪陪你……”
程端五的心不禁带了几分复杂,只讷讷说道:“是么?那他真是有心了。”
张乔感觉到程端五的冷淡,转了话题:“程大哥……还好吗?”
程端五背脊僵了一下,苦涩的一笑,“我大哥,两年前就去世了。”
“怎么可能?!”张乔难以置信的掩住口鼻,一瞬间眼底就涌上了眼泪。
程端五看着张乔瞬间的真情流露,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一时间所有的悲伤都涌了上来,她强自咽下。
“大哥这么多年癫痫发作都是脑袋里有肿瘤压迫神经,可是我一直没办法让他上医院检查,一拖就拖出大事了……”
张乔一直在哭,良久她声音都哭哑了,“老天不该这么对程大哥,他是那么好的人。”
“是,一切都是我的错,受惩罚也该是我,可是老天偏不,总是报应在我身边的人身上……”
“端五……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定比我还伤心……”
“……”面对这些苦难的回忆,程端五觉得自己几乎要麻痹了。可当张乔提起她才发现自己一切都没有忘。不论是爸爸、哥哥还是冬天。伤口一直都在,现在的她不过是带着伤口前行。
后来程端五参加了张乔的婚礼,她嫁的男人从外表到家世都十分普通,听说以前还有涉黑背景。
整个婚礼的过程冗长又程序,张乔的笑容也很假。看得出她并不情愿。可是为了父母的心愿,她选择了将就。
婚礼上程端五碰到了俞东。这是两人都始料不及的。新郎以前在俞东手底下混过,一直尊称俞东为“哥”,所以俞东才抽了空来参加。
两人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因着过去的关系两人都有些不自在,话题也不过寒暄。婚宴结束两人一起离开。俞东告诉程端五即将辞职。
“为什么辞职?”
俞东笑着:“这年把受了陆应钦不少提携,债还完了,手上也攒了点,准备带着乐乐出去生活。”
提及乐乐,程端五不由推人及己有些伤怀,半晌才感慨的回复:“出去挺好的,孩子视野也比较宽广。”
“嗯。”俞东点点头,淡淡一笑,“以后应该是不会回来了。端五,有些话,我想以后怕是没机会说了,现在要走了,也没什么顾忌了。”
程端五淡淡垂眸,静静等待俞东的下文。
俞东抬手触了触程端五如瀑的黑发,随后又收回,“端五,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你。那时候你是老大的女儿,刚刚在上,从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再加上你对陆应钦……我从来不敢表白。后来我结婚了,我的妻子明月长的很像你。也许这就是命吧,我把在你身上没敢用的勇气全用在我妻子身上了。我娶了她,为她上岸,背叛了陆应钦。可她却阴差阳错的认识了陆应钦并且爱上了他。”俞东叙述着往事,脸上还苦涩的笑着:“你们长的像,眼光也像。明月是自杀的,可我至今都不明白她是为什么。”
“端五,我知道我没资格和你说爱。可是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努力的找你的替代品。但我现在才发现,谁也替代不了你。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但是如果有一天。你没地方可以去了。你可以找我。”
“……”
那天俞东一席话说得程端五百感交集。对俞东,感激大过爱,在她努力找寻温暖的时候俞东给了她她想要的。可是现在,她深陷泥沼不想再连累更多的人。
她以为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可那不是。之后,他们再次碰撞,却是一切都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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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端五感觉最近身子有些乏,不知是不是她太久没有出门,心情有些郁结,胃口也不大好。
陆应钦陪她的那段时间工作落下太多,这段时间都在没日没夜的加班,怕打扰她都是在别处歇息的。
最近听闻她胃口不好,每日都来陪她吃饭。
在程端五第三次在吃饭的时候难受作呕,陆应钦也忍不住放下了碗筷。他盯了程端五半天,才犹豫的开口:“端五,你那事儿来了没?”
经他一提醒程端五才发现自己似乎上个月没来,她以为自己是太伤心导致内分泌紊乱,没往那上面想。现在陆应钦一问,她自己也开始怀疑了。她讷讷一怔,咬着筷子,半晌都没说话。
看她表情陆应钦已经猜出了七八分,“端五,你是不是怀孕了?”他问完着问题眉头不觉皱起来,端五吃过五十片安眠药,如果真是怀孕了,能生吗?如果不能,端五会答应拿掉吗?
程端五咬了咬筷子,又继续咀嚼饭粒,咽下后才说:“不知道。”
陆应钦沉默了一会儿,“明天去医院查查,我陪你去。”
“哦。”程端五心底突然有些兴奋。
晚上程端五一直没睡着。她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还很平坦。她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信号。如果,如果真的怀上,那时间也巧了。冬天一离开,就又来一个。
她不需要替代品。冬天在她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可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期待。她的生命也许真的需要注入新的元气了。如果再有一个孩子,她现在受困的冬境也能融化一些了吧?而且这个孩子来的太巧了,好像冬天生命的延续一样……
第二天陆应钦一大早就带她去了医院。不知是不是周末的原因,妇产科里坐满了人,陆应钦见到这样的情况也没有不适,没有走特权。两个人都跟着排队,等待。她们身边坐了一对年轻的夫妻,妻子怀孕了,大腹便便,却是一脸幸福的表情。程端五看着有些羡慕。
她怀冬天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每次产检都要省吃俭用才有钱来做,而且都是程洛鸣陪着。冬天这苦命的孩子,从在她肚子里就开始受苦了。那妻子和程端五说了几句,得知她是来验孕,不由由衷的祝福说:“你和你老公都是漂亮人,生的宝宝肯定也漂亮!”
程端五看了陆应钦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护士正好报了她的名字,她道了别就进了诊室。为了保险。她验血和B超都做了。
她和陆应钦一直都没有交谈。陆应钦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程端五感觉他似乎比她还紧张。看着一对对的夫妻一一进入诊室又出来,有人是一脸幸福的表情,也有人一脸沮丧。程端五有种看人间百态的感觉。
在她专注的盯着诊室时,陆应钦突然打破沉默开口说话:“端五。”
程端五回头,对上陆应钦有些担忧的表情,“嗯?”
“如果真是有了,你准备怎么办?”
程端五眨了眨眼,“生下来。”
这答案陆应钦意料之中,也正是他所担忧的。如果这孩子有什么问题,对程端五无疑是二次致命的打击。
“你有没有想过,你吃了那么多药,会不会不安全?”
程端五沉默:“还没想那么远。但是肯定不会打掉他。他是我的,是冬天换的。”
陆应钦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轻轻叹息。程端五的倔强他自是了解,再说下去也是无结果。两人又继续坐在长椅上等结果。大约十来分钟过后,程端五觉得下腹坠涨,有些刺痛,便起身去厕所。
当她在内裤上看到点点红斑时她有些失望。结果提早出来了。她没有怀孕。
不知是不是内分泌真被打乱,这次延迟的月事来的极其凶猛。程端五觉得腹痛一阵强过一阵。等她走回长椅时整个人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长椅上坐了一坐陌生的夫妻,她张望了一下,那一直坐着的夫妻问她:“是程小姐吗?”
程端五顶着一张苍白的脸点点头:“我是。”
那妻子的脸上满是笑容,指了指诊室:“你去厕所医生正好叫到你。你老公先进去了。你快进去吧!”
程端五强撑着笑容向人致谢。腹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捂着腹部往诊室走去,每走一步都能感觉下/体滑出的温热。
诊室的门半掩,程端五一手扶着墙壁,一手就要推开诊室的门。不想她手还没抬起来就听见诊室里医生和陆应钦的对话……
“你的妻子确实怀孕了。按照时间推算应该是七周到八周。”
“她之前吃错过药,安眠药剂量吃多了,对胎儿会有影响吗?”
“不管吃了什么,这一胎都不能要了。陆先生,很不幸的告诉你,你的妻子是异位妊娠。也就是宫外孕。趁现在还没出危险,我建议立刻实施手术。”
“宫外孕?!”
“对!现在胎儿在她的左边卵巢,因为她自身营养跟不上胎儿发育的比较慢,但是也已经非常危险了。随时可能大出血。”
“……”
程端五捂着下腹的手紧了紧。额上的冷汗顺着鼻端滑到唇迹,咸涩不堪。她已经感觉自己快要昏倒了,可她还掐着手心努力让自己清醒。她没有再往下听。因为现在她必须快点离开。
她怀孕了。冬天又回到她身边了。她最后的一丁点希望。她不能这么残忍,她不能一点希望都不给就拿掉他。
她颤颤巍巍的转身。下腹的疼痛已经让她寸步难行,但她还在苦撑。下/身的温热已经难以控制,她感觉到这个孩子一点一点在消逝,她突然开始不能自已的恐慌。
眼前的一切都还是变得灰黑。汗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流。
“小姐!”“小姐!”
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只见一个护士模样的人向她冲过来。她整个人已经瘫软在地。眼前的一切都没了焦距,模糊一片。
朦胧中,她似乎听到陆应钦的声音,“端五!端五!你怎么样!!医生!!快救救她!快!!”
她死死的握着陆应钦的手,她浑身都没了力气,却还是拼死抓着陆应钦,她使劲咬了自己的嘴唇,钻心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不少。血腥的气息瞬间充斥着她的口腔。她顶着满头的冷汗对陆应钦说:“陆应钦,求你,求你救救他!”
陆应钦反手握住程端五的手,咬牙安慰:“端五,听我说,别怕。睡一觉一切都好了!”
身旁赶出来的医生粗略检查后下达指令:“立刻推进手术室,病人已经开始大量出血。立刻准备血浆!”
程端五听到医生的话,整个人情绪更加激动,她的眼睛里满是可怖的反抗:“陆应钦!我不做手术!!我不做手术!!!”
她微弱的挣扎着,但她在身体的巨大痛苦下挣扎显得那样不值一提。一个护士就能按住她。她深知自己的力量敌不过,立刻转过头看着陆应钦,她的眼睛里满是眼泪,红彤彤的大眼睛看上去甚是可怜,她几乎撕心裂肺的喊着:“陆先生,求你,这个孩子就给我吧,求你了。”
陆应钦只觉得全身陡然凉了,他从来不曾怕过什么,可是他此刻却怕的发抖,程端五的眼泪像刀,一下一下剐在他的心头。他觉得心疼的要命。可他也知道这个孩子不仅没法安全生下来,还会危及她的生命。这个选择题答案是那么明显。陆应钦紧紧的握着程端五的手:“端五,你乖,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这一个不要了好不好?”
“我不要!我要他!我要他!!求你了陆先生求你了!!就算他是残的死的我也要!!!求你了!!!”程端五一直在哭闹,但是随着出血越来越严重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还没推入手术室她已经完全昏厥。
陆应钦被护士挡在手术室外,心被紧紧的揪成一团。顷刻后,他拨通了关义的电话:“关义,现在立刻打电话到血库调RH O型血到XX医院。端五在做手术,我怕不够。”
“是。”
“……”挂断电话,陆应钦一抬头,手术室大门紧闭,“手术中”三个字像三把大刀架在陆应钦头顶上。他像被人缚绑在热锅之上,急的满头大汗。
他紧紧握着手机,手心冷汗潮潮。
她会没事的。一定会。即使她会恨他,即使她永远不会再原谅他。
只要她没事,让他立刻去死他也愿意。只要她没事,一切都不重要。
……
第四十七章
有人说,痛楚是显性的。
程端五近一个月都躺在病床上,手术后她算是坐了个“月子”,每天换着人伺候,但她总是很少说话。她不是在闹脾气,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没人吵她的时候,她总是像现在这样,眼睛直直的望着天花板发呆。手术的过程她不记得,昏厥和麻醉让她对可怖的手术几乎没有印象,一个初初成型的胎儿,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她失去了,她身体没有感觉,心却疼到麻木。
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