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承愣住了,他以为……“那时候,你是醒着的……”
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他也确实笑了,只是那其中的苦涩,又岂止苦涩。
“那些话,戈云轻早就忘记。”
戈承笑着摇头,今个是他大婚的日子,那么多人都在等着祝福他,等着他和熙妍姑娘百年好合,这些事还说来做什么,本来就是错一场,何不就此遗忘了事。
“年少时的话,不过是少年心性,怎么能做了真,大人说可是此理?”
说话间,戈承用力的将手从姬廉手中抽出,姬廉却紧紧的握着,不肯放手。
这边的动静虽然说不算大,却也引来了一些人的注意,小舟连忙在一旁劝说。
“爹爹还是快些放手,这般下去,让人瞧见了,徒增难堪。”小舟压低了声音,此时她心里已经多少明白过来,伸手去扳姬廉的手,可姬廉如何也不肯撒手,握得指节发白,也握的戈承直冒冷汗。
但便是疼的额头上直冒冷汗,戈承依然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自己的衣袖一寸一寸地从姬廉的手中一寸寸一缕缕的剥离出来。
当最后一寸衣袖将要从姬廉手中剥落,却怎么也扯不出。
戈承看向姬廉,他看见那一直轻佻待人的姬家四郎,面上有清泪从颊畔滑落。“我后悔了。”
戈承看着姬廉滑出的泪水,忽然感觉自己错的一塌糊涂,心慢慢软了下来,软的有些疼。
小舟连忙看向一旁的三钱,三钱便与其他诸人一起,将围观的人疏散开。
“大人这是何必。”戈承叹了口气,“云轻这般做,自有理由,大人……”
“戈承!”不知何时熙妍姑娘已经掀开盖头跑来他们面前,身后还跟着一阵嚷嚷不合乎礼数的喜娘,被她用力甩开。
“戈承,你答应我的什么,你还记得吗,你迟迟不与我拜堂,难道是在耍我不成!”熙妍姑娘走过来去扯姬廉手中的衣袖。
看了看姬廉又看了看戈承,她越是去扯,那姬廉便越是握紧,她忽然鼻头一酸,有万千屡委屈涌上来,抱住戈承的腰低声抽泣了起来。“夫君。”
戈承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闭上眼睛抬起另外一只手将被扯住的袖子整个撕扯下来,然后才慢慢睁开眼睛,抿着唇露出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平静的笑意,道:“下官惶恐,大人既然不喜欢这种清酒,下官自当让人备上烈酒,随后还请大人多饮几杯,也算是戈云轻在此赔不是了。”
戈承深深一作揖,说道:“我爹曾说过,有些事情既然已错过,便无需再回首去看,起初便是错的,如今能改正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云轻只望大人莫要一错再错。”
说完,戈承起身,与熙妍姑娘二人携步离开。
☆、第二百六十五章 疯子
小舟看着姬廉,心里很不是滋味。
人与人之间,往往彼此间一瞬间的相待,换回的是此生再也挣扎不开的彼此折磨,一个惊鸿,便可误了终身。
但她却终究不能掺入这二人之间,因为她太清楚,便是她插手一时,却也插不得一世的手,便是此时修补,碎了便是碎了,断了也便是断了,修补的碎片终究不同,断了的线,再接起来,也终究有个解不得的结。
“一拜天地成夫妻,二人结发子孙济。”
“二拜高堂敬祖先,男女做阵是天缘。”
“夫妻和合永不变,妻贤夫贵万万年。”
“夫妻对拜举案齐,向望入门翁姑疼。”
“良时吉日来合婚,一夜夫妻百世恩。”
……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当最后一拜,一直灌酒的姬廉端着酒杯走到二位新人面前,戈承下意识的将熙妍姑娘护在身后,姬廉便狠狠将酒坛摔破手中酒杯,那边喜娘便连忙大喊花开富贵,杯虽碎,白首携之类的话,便是怕这事儿冲撞了喜事。
岂料姬廉听到那话之后,竟然将面前整张桌子翻了过去,碗碟碎了一地,他尚不满意,又将旁边目所能及的全部给砸了。
他一边砸着,一边喊着吉祥话,百年好合,花开富贵的喊着,弄的众人面色都极为尴尬,戈承的面色也是难看,却只是抿紧嘴唇,看着他胡闹。
不少熟识之人上前劝阻,那阎子固则更是让人直接将姬廉按住,但那些人岂能是姬廉的对手,何况姬廉此时已经醉了。
砸无可砸,姬廉转身又看了戈承。
一人无俦,目似朗星,下颚线扬起,自有无拘。
一人俊逸,眉眼含笑,此时看上去,夜华深重。
把最后一件盘碟砸了,姬廉狠狠的转身,离开了喜宴,小舟心中一抽痛,本想跟着离开,却被面前的人拦住,抬眼一看,竟然是二两。
“长留郡主万安,二两奉命请郡主单独去个地方。”二两说着抱拳,眼神飘忽,显得有些神秘兮兮。
小舟略微凝眉,低声开口问道:“可是你家主子有话与我说?”
二两点了点头,小舟便不再犹豫,随他前去。
她对二两其人还是有些了解,这些年来也多有走动,故而很是信任于他,这人与其主子一般,事事压姬廉的贴身随从三钱一头,只是三钱没他家主子那么实心眼,故而每每遇见二两,都老早的躲着,就是怕与他手上吃亏。
这一点,他比姬廉知道变通。
小舟这般想着,便被领到一遮风的棋亭,外悬红色幡布,显然尚未出府,这里也沾染了喜气。
“郡主还请静候,二两先去前面看看,也不知道主子是否让人给拦了。”二两说着,小舟点点头,他便退后数步离开。
二两走后,便有丫鬟奉上茶水糕点,与前面婚宴上的不同,没有沾染喜气的红花红字,倒是自显高雅的乳白色,正是一树芳华,浅草梨饼。
这二两与他主子一般,都是细心之人,也知道她好清淡,也便让人给送上了这般点心,便是茶水,也是淡淡的,而非浓郁。
这两日,她一直在为姬廉戈承二人的事情着急上火,便是深知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全然不容她插手,却还是跟着着急,膳食用的也少,或者干脆不用,夜不能寐,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却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事情发生。
今日一过,戈承便要离开了,到底是什么迫使他不得不离开,那圣上给他高官厚禄,他拒绝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何必远离大都,还与姬廉彻底闹翻,他心里到底有什么城府,自己当真是太弱了,戈承一直说她为他的对手,有朝一日要与她下一盘棋局,自己却根本不及那明硕如月分毫,却依然不见戈承前来,她心底隐隐不安,。
这样想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却不见戈承前来,小舟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起来,起身想要前去寻找,那一旁守着的丫鬟连忙迎上前来。
“郡主,您这是要去哪里?”
小舟看了她一眼,瞧着有些眼生,却也没多想,“已等多时,却依然未见,打算去前院,寻你家主子。”
“主子说了,让郡主便在这候着,无需去前院寻他,事情了了,他自然会前来,主子还说,他是有些事儿要与郡主说。”那丫鬟说着,又将小舟请回亭中,又让人去给小舟重新添了茶水糕点。
小舟叹了口气,戈承会与她说什么,她是真的很好奇,不然也不会留下,只是她心中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眼瞅着天色,她便觉得更是着急。
捧起杯盏,却也不喝,看着杯中的倒影,曾几何时,她的眉目,已经生成这般,当年那黄毛丫头的模样,早已不见,发鬓上粉荷色步摇钗更是与面色相互辉映,显得面容极美。
缓缓搁下手中杯盏,她捏取了颗绒花糖在手中,却不放入口中,只是看向那方才劝自己坐回来的丫鬟,仔细端详。
这丫鬟相貌普通,不着胭脂,身上衣裳与旁的丫鬟亦是一般,唯一与旁人不同的,便是那手若青葱,还有那头上晃动的……步摇钗。
小舟蹭地站起,这步摇钗需有身份地位才敢佩戴,这寻常一丫鬟,怎么会佩戴。
“郡主,您这是怎么了?”那丫鬟迎上来,眼底闪过一刹的不耐,虽然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小舟却敏感的察觉出。
难道……
她忽然明白过来,这戈承根本不是有话要给她说,而是依着这个理由,将她困在了这棋亭中,这丫鬟看似是为了伺候,其实是在看着她,不让她离开这里,这走先的丫鬟自然也不是什么丫鬟。
疯子,戈云轻这个疯子!
小舟立刻往外跑,那丫鬟显然没想到,连忙让人拦着,小舟被人捂住嘴往回带时,恍然回到了儿时的无助。
难怪二两神情不对,难怪说只能与她一人说,难怪……
☆、第二百六十六章 无赦
放开我,放开!
小舟用力挣扎着,却终究无用,口不能言,身子亦是被死死的按住,那为首的丫鬟正嫌恶的看着她,低声对旁边的丫鬟说道:“看来这长留郡主是当真是聪明,多亏咱们人多,不然一准擒不住她。”
“还是姑姑眼疾手快。”
“行了,这般马屁就甭说了,你们可得抓牢实了,可不能让她跑到前面去,坏了事儿,咱们谁也担不起。”那为首的丫鬟说了一句,那几个丫鬟便都不禁更用力些,那为首的丫鬟便又连忙说道:“小心个些,力道都巧一点,别留下什么痕迹。”
“是。”其他几个丫鬟连忙应声。
不多时,前院忽然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小舟瞪大的眼睛在听到这一声后,便慢慢闭上,泪珠顺着脸颊滑下,落在那捂住她嘴巴的手上,那手的主人有些无措,看向那为首的丫鬟,见那为首的丫鬟点了点头,她才敢放开捂住小舟嘴巴的手。
待她们一放手,小舟便顾不得身体上的僵疼,跌跌撞撞的往前院奔去。
方到前院便闻有人在哭,顺着走去,见那曲家大夫人正在甩帕子哀嚎,小舟便瞪大了眼睛。
“郡主,你去哪里了?”三尺一见到小舟出现,便连忙跑到她身边来,见郡主目光呆滞,便又轻轻唤了一句,“郡主?”
小舟慢慢的转头看向她,犹然不死心的问道:“这里出了什么事情?”
“郡主……”三尺听到小舟的问话,便泄了气一般,言语中也带了伤。“驰骋郎,出事了。”
小舟怔了下,又开口问道:“出了何事?”
“驰骋郎杀了曲家姑娘,还……还玷污了她,证据确凿,阎大人已经将他带回去,等候发落……”三尺说的困难,想再多言,却见自己家郡主身形一晃,便连忙扶住。
大元律法,害人性命,杀无赦。
大元律法,奸**女,杀无赦。
此时又值婚宴,众目睽睽之下,便是有意包庇,怕也无法只手遮天。
戈云轻,你够狠。
姬廉奸杀曲家姑娘夕颜一事,他言与戈承在一起,因戈承与他倾诉衷肠,二人便多饮了几杯,戈承却摇头,说自己的确有与姬廉饮酒,但自己不过文人,酒量浅薄也是朝堂上下皆知的,故而几杯下肚便不省人事,又有众人作证,瞧见穿着杏黄衣裳的身影往后走,敢这般穿的,除了他姬廉,怕再无旁人。
最后那展钧弈也站了出来,说自己因为高兴,便在其恩师的喜宴上多饮了几杯,正扶着墙边呕吐,所以较之众人,瞧的仔细一些,的确是醉醺醺的驰骋郎无错。
时辰也刚巧吻合,可以说是证据确凿。
这戈承当真是布局了得,这事情怕是他一早便设计好,包括他的婚宴,怕也是假的,他从一开始就决定弃了熙妍姑娘这个棋子,这也便解释了为什么他会忽然对那熙妍姑娘一往情深。
原来,一切不过是你的计谋,看着身披白衣,满目哀伤走在先的戈承,小舟亦步亦随的跟着,她已经分不清这人到底是真是假,姬廉与他相交多年,他怎么会这样。“告诉我,要怎么做?”
她没有多余的问话,只是轻声问道,戈承却没有说话,继续向前,小舟也不急恼,只是亦步亦随的跟着,她太清楚戈承的秉性,逼是无用的,只有他自己肯说,才会说。
白幡惨白摇晃,纸钱扬起,悲戚哭声真真假假,任谁也分辨不清。
戈承不言语,撒了把纸钱,纸钱如风霜遮眼,小舟怔怔的立在原处,看着那送葬队伍越走越远。
送葬之后,熙妍姑娘尸体是被带回家乡去,期间也不容多做耽搁。
戈承也要去做他的县丞,临走的时候,他甚至不曾去见过姬廉一次,姬廉挫败的坐在天牢里,看着唯一的亮光透进来。
“这朝堂上下,无人不赞戈云轻,无人不辱我姬容我为疯狗,其实他们哪里省得,那戈云轻出身贫寒,不甘平凡,忍过,跪过,一朝得志后才真犹如一条疯狗,把那些辱没他的,逼他跪过的一一除去,手上却不沾半点血腥,他借我之手,做了多少事情,如今要离开了,他却来了这一出,想他总是言说,祸福无眼,为人自招,此时想想,他倒是早早提醒了我,只是我一直未能察觉罢了。”
将亡的凄凉,远不及他心中的哀凉,他怎么也想不透,戈承为什么要这般对待自己,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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