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子无方- 第49部分

　“那你还把她推给我？”

唐秒发自肺腑地长长叹息一声，“没办法，那是朽木，只有你教得了她。”

顾历看着一个人影远远而来，一阵大风吹过，那人缩起肩膀，抖开大衣的帽子罩上。他诡谲地笑着，愉快地对着电话说：“朽木也是会发芽生叶的，关键看能不能遇到滋润的雨露。”

　“你的诗意很恶心。”唐秒在那头吐了几句三字经，挂了电话。

夏小满进来时，顾历已经坐回讲桌前，貌似正在很认真地阅读稗官野史。

她的脚步很轻，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眼神迷茫地看着一丝不苟的顾历。他一定是个用情很深的男人，不显山露水，沉静地思念并且回忆。夏小满笨拙，但不愚蠢，她已经知道了在学校帮忙的乡村姑娘小玉并不是让顾历念念不忘的那个人。但她克制不了自己的嫉妒，不论是对此小玉，还是彼小钰。

张阿姨拿手的醋溜白菜，正是她心中那股味儿。

每每看见小玉给顾历送午饭，那娇羞欲滴的小模样，似拒还迎的小眼神，夏小满就心里发堵。这两天在毒狡村四处走访的时候，她也有几分心不在焉，老想着小玉会和顾历在一起说什么，做什么。他们同在学校工作，日常接触是免不了的，小玉好福气，随时随地都能看见顾历，但她只有在放学后才能等到他回家吃晚饭。饭后顾历就回屋看书备课，别说聊天了，他们就连普通日常的交谈都很少。

夏小满没让顾历多等，三四天之后她就坐不住了。

那天顾历吃过小玉送来的午饭没两分钟，夏小满就进来了，从怀里掏出个保温瓶来，说是张阿姨让给送来的枸杞红枣茶。

张美丽不喜（…提供下载）欢枸杞，顾历知道，但没点破，抱了同来的夏小贝让他喝去一大半暖身子。

那天之后夏小满就时不时找借口跑到学校来，什么孩子是未来的希望，是必要的取材对象啦；什么从学校的基础建设能够看出村民的文化觉悟和道德修养啦……甚至连看大门的瘸子也被夏小满拉住采访，受宠若惊，把自己八辈祖宗都刨出来跟夏小满悉数交代了三天。

顾历任她去，还是像她来那天一样，三分客气三分礼貌三分周到外加一分沉默，仿佛看不到她的变化一般。

夏小满不由渐渐生了些烦躁，以前他对自己，总是温柔而体贴的，为什么元旦后半个月就突然没了音讯？为什么来了毒狡村之后就对她疏远起来？他对小玉说话却是那样耐心好脾气，浅浅笑着，不在乎她因紧张而变得结巴。那种温柔，原来一直是属于她的呀！

就因为她叫“小玉”？夏小满试图寻找原因。

　“今天是什么？”顾历好奇地拧开瓶盖。

　“普洱。”夏小满心不在焉地回答。她退到门边悄悄关上门，空荡的教室只有他们两人，绝好的独处机会。

　“小玉呢？”确认敌情。

顾历小心抿着热茶，“村东头养殖场的母牛生了小牛犊，我让她带孩子们去看了。”

　“那……那个小钰呢？”夏小满不安地问着，心跳有些厉害，生怕这一问会越了雷池。

　“嗯？”顾历微微抬眼，一时没听明白。

夏小满咬咬嘴唇，“就是，照片里那个，小贝说你的柜子上摆着她的照片。”

　“哦，”顾历翻过一页书，浑似不在意，看在夏小满眼中却像一种不愿提及的刻意躲避，“她……我不知道。”

　“为什么？你们的关系不是很……很亲密吗？”她想知道，迫不及待想知道。只要是和顾历有关的人，总是会说起小钰，都喜（…提供下载）欢小钰挂念小钰。她想知道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能够让顾历在提起她的时候会有那么落寞的表情。

顾历转过头去双手握着杯子，“我真的不知道，我们约定好的，我不会联系她，不会问她在哪里在做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关心也是一种束缚，她想要绝对的自由，不过，”他又喝了一口热茶，“那都是为了我能自由。”

夏小满并不能完全理解顾历说的话，但她看得懂他的神情。小钰在他心里一定占据着非（…提供下载…）常重要的位置，仅属于小钰，几乎是圣地。她有些沮丧。

　“你很爱她吧？”

　“非（…提供下载…）常爱。”顾历肯定地说，“不会有人比我更爱她。”

心口像是被猛力撕扯开了，一地血迹斑斑。为什么视线会朦胧？她伸手触及眼睑一片湿润，真是，真是太丢脸了！

　“小满？”顾历起身走向她，被杯子暖热的掌心贴在她脸侧，“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拇指摩挲着她的眼眶，夏小满又感受到了那种久违的温柔，让她无法抗拒的温柔。她才知道这陷阱近在眼前，自己一边享受一边失去了抵抗的力量。

可到如今，她还是为了能重享他的温柔而喜悦。

　“顾教授，”她握住顾历的手腕抬起头来，顾历的脸就近在眼前，她却只能看到一片晃眼的模糊。加重了手上的力量，像是已经耗尽全身力气般说：“请你，不要对我那么好。”

请你不要再对我那么好，我怕思念会销形蚀骨，自此万劫不复。


　　　



第72章　月光下晚安
　夏小满最近很不对劲，做什么都是恍恍惚惚的，还经常发呆。每次和顾叔叔碰在一起，她总是刻意挪开视线，要么就绕开顾叔叔，有时候连晚饭都不出来吃。这肯定不是我的错觉，我和夏小满一起生活了七年，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她了。

就连张奶奶也察觉到了，这两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很不对盘，开始一见面就扎毛，跟斗鸡似的。后来时间长了，逐渐也就缓和了，何况张奶奶喜（…提供下载）欢顾叔叔，而顾叔叔说夏小满是他的朋友。张奶奶看夏小满魂不守舍的样子，比我还着急，旁敲侧击了几次也没问出什么来。只有顾叔叔还很镇定，早出晚归，依旧做他自己的事。

看顾叔叔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如果说我是最了解夏小满的人，那顾叔叔一定就是最理解夏小满的人。既然他认为没问题，那就一定没问题！

我昨天偶然听到了夏小满给唐阿姨打电话，说她的取材任务完成了，想回去。但是唐阿姨不许，要夏小满老老实实留在毒狡村过年，体会一下村里过年的氛围和习俗。夏小满可怜巴巴央求半天，最后还是失败。她就从来没有拗过唐阿姨。

我把这件事悄悄告诉了顾叔叔，他摸摸我的头，说今天是张奶奶小孙子的百天，带我去挑鸡蛋。

他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关心夏小满了呢？我很纳闷，但是顾叔叔一定有他的原因，因为他看起来胸有成竹。

顾叔叔带我去的那一家也有一位张奶奶，她管我们住的那家的张奶奶叫“大姐”，为了区别，我就叫她“张二奶奶”。

张二奶奶家养了很多鸡，长得比城里卖的鸡要小，她说她养的是土鸡，土鸡下的蛋有营养而且好吃，本身的肉质也更鲜美。她的鸡不往外头卖，光是村里就供不应求了，大家逢年过节办喜事，都买张二奶奶养的鸡。

张二奶奶养鸡是兴趣，所以从来都不打算搞大规模。她说要是办了养鸡场，她就不能仔细照顾每一只鸡了，会影响鸡的质量。她家男人在张奶奶的带动下，也开始养狐狸，不过刚刚起步，还不似张奶奶他们那么有经验。我每天写完了作业都会去张奶奶家的厂子看狐狸，尤其是那几只罕见的白毛狐狸，真是漂亮极了！它们的毛摸起来又滑又软，蓬蓬松松的，让我爱不释手。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人们会把漂亮聪明的女人比喻成“狐狸精”。

唐秒阿姨就比较像狐狸，而夏小满则只能比喻成隔壁婶婶家养的那几只傻不愣登的兔子。

顾叔叔熟门熟路到了张二奶奶家，进门就叫“美芳阿姨”，叫得张二奶奶的脸笑成一朵大菊花。

鸡蛋早就准备好了，但我还是央求张二奶奶带我去鸡棚亲手掏鸡蛋。那些鸡蛋刚下出来，摸上去暖暖的，真好玩。

　“美芳阿姨养鸡很多年了吧？”顾叔叔看着我玩得不亦乐乎，站在一边跟张二奶奶闲聊。

　“可不是！我十几岁在家里就帮着养鸡，小米调香油，一院子小鸡滚圆滚圆的。自家养的鸡下蛋好吃，有营养，我坐月子那会儿天天都得吃蛋花。这不养成习惯了，没这几窝鸡就跟少了个孩子似的。”

　“这么好的鸡，要是放在城里准卖个高价。”顾叔叔啧啧赞叹。

张二奶奶摆摆手，“麻烦！这一去一回就得大半天时间，搭上路费，咱家也差不了那几个钱儿。不过倒是有城里的专门来我这儿买鸡，你们城里人好吃新鲜的，这不昨天还有人打电话来要预订两只，过年吃。”

　“您真不简单，想吃口您养的鸡，都得预订了！”

　“嗨！那是对外人！”张二奶奶亲热地对顾叔叔说：“只要顾老师想吃，我这儿啥时候都得给你匀着。就是以后你回城里了，只要打个电话来，我就让大姐给你送去！大姐不去我去也成！”

我不得不佩服，顾叔叔对中老年妇女真的很有一套，她们都掏心挖肝地对顾叔叔好。

拎了鸡蛋，我们悠闲自得地往回逛，顾叔叔看上去心情不错，我问他是不是因为以后吃鸡有着落了才这么高兴，他说物质上的满足比不上精神上的慰藉。我纳闷，这吃鸡怎么还上升到精神层次了？

到了家门口，我听见夏小满在院里说话。顾叔叔制止了我推门的动作，我们站在外面“偷听”。

　“你别这样好吗？”夏小满的声音听上去很烦恼，还掺杂着在雪地里不断走动的嘎吱声，“我说了，我们不是分手，只是彼此都需要时间想一想静一静。不，我没有生你妈妈的气，不是因为她……孟然！你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和空间吗？”

我愕然，夏小满竟然是在和师叔叔通电话。呃……虽然这么说很打击人，但是我真的快要把师叔叔给忘了。他们这是在说什么？是在谈分手吗？

　“不是这样的，我……”夏小满很苦恼也很犹豫，“我没有爱上别人……”

我撇撇嘴，这句话说得真是太没有底气了，如果我是师叔叔，本来没有怀疑都要因为她这句话产生怀疑了。我转头去看顾叔叔，他似乎在沉思，表情很微妙，我拉拉他的手，用口型问他：“你生气吗？”

顾叔叔眨眨眼睛，俯下身在我耳边悄声说：“如果我说我吃醋，是不是显得很小心眼？”

我好高兴！听见顾叔叔承认他吃醋我真是开心极了！虽然顾叔叔从来没有说过他喜（…提供下载）欢夏小满，但是同作为一个男人，我早已感觉到了蛛丝马迹。上次送夏小满围巾，也是我和顾叔叔提前串通好的。我也想过，这样做是不是很对不起师叔叔，而且这是夏小满的私事，我没有理由横插一杠。可是一想到能够和顾叔叔一起生活，我就觉得世界二十四小时都是明亮的。我和夏小满不一样，才不要顾忌那么多碍手碍脚。

我冲顾叔叔竖起大拇指，顾叔叔和我贴贴脸，大手小手紧紧握在一起。

　“同盟！”

　“妈！你看你看，是鸡蛋！”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推门冲进去，把一篮子鸡蛋献宝一样捧到夏小满面前。

夏小满有点尴尬，轻轻对着电话说“就这样吧”便挂断了。

随后进来的顾叔叔客气地问她：“今天没去工作？”那语气仿佛他们不过是碰巧住在了一个屋檐下的过客，只为了避免尴尬而脱口说出的客套话。我看见夏小满的脸白了红，红了又白，生生憋出一句：“今天……想休息……”

　“哦，”顾叔叔微笑点头，“天气冷，天天在外面跑是挺辛苦的。”他指指我抱在怀中的鸡蛋，“今天能好好吃一顿，我记得你喜（…提供下载）欢麻仁鸡蛋对吧？”他走出两步后，又回过头来，“不要误会，我这并不算对你好，只是出于对女士最起码的尊重。”

夏小满握着手机的手无力垂在身侧，不知是欣慰还是悲伤的表情在脸上交错出现。我顿时有点儿心软，走上前去轻轻握她的手。等到顾叔叔一消失在门后，夏小满就捂着眼睛潸然泪下。我从没见过她这么隐忍的模样，为了不哭出声来，她狠力咬住嘴唇，渗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那天晚上，我趁着夏小满睡熟给顾叔叔开了房门。

他在夏小满床前坐了许久，静静凝视着她嘴唇上的伤痕，最后伸出手小心地抚向她眉间不安的褶皱。

我看着他们沐浴在月光里，不敢出言打扰。

　“小贝。”顾叔叔冲我招手，我轻轻走过去偎在他怀里。

　“我让你妈妈伤心了，讨厌我吗？”

我摇头，“我知道顾叔叔为了夏小满很辛苦。你会一直爱她吗？就像我爱许聪聪一样。”

顾叔叔拂开夏小满脸侧的几丝乱发，他看她的眼神温柔得快要和月光融在一起了。顾叔叔好像天空，纵容夏小满在他怀里阴晴圆缺，那么悠远而博大。

　“反正，”我挠挠头低声嘀咕，“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