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并不想伤沈得胜,他萌生退出江湖之念后,心态变化很大。若是年轻时,遇到沈得胜这样用暗器伤人,飞鸿非收拾他不可。沈得胜并不知道飞鸿用心良苦,反而说:“你小子还挺会油嘴滑舌的,都成敌对之人了,还谈什么结交的事!”
“常言说‘不打不相识’,以武结交也是武林中常有的事。假如我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敬希沈师傅谅解。” 飞鸿边说边拱手向沈施礼。
飞鸿这样做,完全是为老吴考虑,不想给老吴日后留下祸根。自己是外来人,拍拍屁股随时可走,老吴却要在这里开店生活,如果将三个地头蛇整苦了,他们找不到飞鸿就会迁怒于老吴,不断地找老吴的麻烦。
三个地头蛇其实心中都有数,他们的武艺加在一起也打不过飞鸿。现在既然飞鸿主动向他们施礼谢过,而且是当着众人的面谢过,知道这是飞鸿给台阶他们下,心里对飞鸿渐生佩服之情,气也就平了。
沈得胜说:“既然不打不相识,今天打也打了,大家因此也相识了,今后就成朋友了。”殷氏兄弟也附和,说了些客气话。
老吴见飞鸿化干戈为玉帛,暗自佩服他随机应变能力。生意人毕竟精明,老吴对殷氏兄弟和沈得胜说:“大家有缘相识,中午我做东,好好叙一叙!”
殷世书问:“敢问这位朋友尊姓大名?”
飞鸿说:“在下早已退出江湖,姓名已不重要,酒桌上自当告诉诸位。”因众人在场,飞鸿不想让人知道他就是黄飞鸿。
酒席很丰盛,大家吃得都很开心。老吴告诉三条地头蛇,飞鸿是他的远房亲戚,名叫黄锡祥。报飞鸿另一个名字给他们,真是恰到好处,既没骗人,又为飞鸿打了掩护。
三条地头蛇都夸飞鸿武艺高强,殷氏兄弟还提出要拜飞鸿为师。飞鸿谦虚地说:“刚才承让,才没被打翻,以后有机会,共同切磋武技,怎敢妄为人师。既是朋友,在下黄锡祥有一事相托,日后请对我的远亲老吴多多关照!”
“小事一桩,有我们三人在,谁敢来此捣乱,看我们不剥他的皮!”
听殷世书这么说,沈得胜也表白说:“吴老板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好了。谁敢欺负你,我豁出这二百斤去也要帮你摆平!”
老吴非常高兴,连声说:“谢谢,谢谢!”其实他心里很清楚,真正要谢的是飞鸿,这辈子欠麒英、飞鸿父子的太多了。
帮老吴处理完事后,飞鸿念家便匆匆回到广州。孩子们几天不见老爸,就像很多年不见似的,一起涌上来,问他到哪去了。这种家庭的温馨,使飞鸿又一次感受到天伦之乐。
乐极生悲,这是常有之事。飞鸿回来不久,妻子马氏感到身体不舒服,去看病,大夫又说没什么大毛病,但吃了几副药,却总是不见好。中医不行,就看西医;西医无效,再吃中药。最后还是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直至卧床不起。
一种不祥之感袭上飞鸿的心头,他想起了前妻罗氏。罗氏也是久治不愈,婚后三个月就撒手人寰。如今马氏又临此境,令飞鸿心有余悸。不幸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马氏撇下四个孩子,也离飞鸿而去。
马氏留下四个孩子,飞鸿又当爹又当妈,忙得不亦乐乎。尽管有时徒弟邓秀琼等人会过来帮衬一下,但徒弟们有他们自己的事,飞鸿不好老麻烦他们。无奈之下,只有自己苦苦支撑这个家。苦中也有乐趣,看到孩子们一个个长得那么可爱,心头的烦闷便会烟消云散。
过了几个月,飞鸿因事到城西的洞神坊去,在路上遇到媒婆二婶。飞鸿早就知道她以作媒为业,就跟她开玩笑说:“二婶,手头有没有新货色?”二婶想了片刻,回答说:“有是有一位刚死掉男人的女子,长得虽然不是很美,但她性格温顺,人很贤惠。做饭烧菜和针线活,凡是女人的事没有不会的。如果你有意娶她,可以随我去看看人。”
飞鸿被她说得有点动心,真的跟着她去相亲了。孩子一大堆,家里乱糟糟的,没个女人是不行。再说自己被孩子拴住了,做不成药铺的生意,一家人吃饭都成问题。正因为如此,飞鸿才跟二婶走。
到了女方家里,见了女方,飞鸿一看果然光彩照人。这位女子虽已为人母,却依旧娇羞欲滴。飞鸿与对方见面之后,见对方低着头入里屋,就对媒婆二婶说:“真的很不错”。二婶心领神会,就进去问女方愿不愿意与飞鸿过。女方表示愿意,要飞鸿选择良辰吉日迎娶。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不久飞鸿就把这位姓岑的女人娶回了家。
新婚之夜,仔细端详新娘,飞鸿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她,一时又想不起来,就抱着岑氏问:“我们是否在哪见过?”
岑氏笑着说:“你就忘记了呀,几个月前你到过我家避雨,还记得吗?”
听他这么一说,飞鸿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那次他途中遇上大雨,又见天上雷闪电鸣,就到一户人家的屋檐下避雨。雨越下越大,屋檐水溅湿了飞鸿的鞋和衣裤,无奈之下飞鸿就到屋内避雨。站了一会,一个小男孩爬到他的脚下,用手拍飞鸿的脚,还“呀呀”学语。飞鸿低头看见这小孩长得又白又胖非常可爱,就逗他玩,这孩子居然想要他抱。
正当飞鸿与这户人家的小孩逗着玩时,从屋里面走出一个少妇,她说:“虾仔,你不要打扰这位阿伯。”听到少妇的说话声,这个胖小子立即爬过去依偎在他母亲的膝下。那少妇抱起小孩到里屋去了。雨也停了,飞鸿急着赶回家去。没想到,这位少妇就是现在的新娘子岑氏。
“你的孩子现在在哪里?”
飞鸿这么一问,岑氏立即出现一丝痛苦的表情,她告诉飞鸿:“孩子已于两个月前得病死了!我真是个苦命人。”
从岑氏口中,飞鸿后来知道了她的身世。她本来嫁给顺德麦村的麦旺,麦旺是做水手的。麦旺有个弟弟,与歹徒混在一起,后来成为江洋大盗。麦旺弟弟犯的案堆积如山,官府屡次抓捕他,都被他逃脱。那些捕头认为岑氏的男人是大盗的兄弟,认为他是同伙,就把麦旺也抓了起来。后来官府严刑逼供,麦旺被活活打死在狱中。前夫死后,生活没有着落,孩子生病了也没钱治。后来不得不改嫁,正好有了二婶来说媒,所以一拍即合。
岑氏说到伤心处,禁不住流出了眼泪。她对飞鸿说:“我命苦,希望你不会抛弃我。” 飞鸿同情岑氏,对她更加怜爱。
转眼又是一年,岑氏为飞鸿生下儿子汉枢。又过了一年多,岑氏又生下一子,飞鸿给他取名为汉熙。孩子一大堆,飞鸿的家成了一个真正的大家庭。
孩子多了,家庭负担也重了许多。飞鸿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四处寻找机会扩展“宝芝林”的生意。看到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他心里喜滋滋的。
自己40出头了,退隐也多年。想到父亲把武艺传给自己,又让自己拜林福成等为师,好不容易才练就一身硬功夫,如果不传下去,今后黄家后代就要与武艺绝缘。飞鸿不甘心让自己的绝技失传,他想有4个儿子,总得将武功传给其中一人吧!
那么究竟传给谁呢?汉枢、汉熙还小,要传也要等他们大一点再说。汉林和汉森,学武倒是正当时。但飞鸿不想让他们兄弟俩都习武,进入这个圈子有太多太多的恩怨。选其中一个习武,也是为了不使“铁线拳”、“无影脚”等绝技失传。想来想去,最后飞鸿选择了汉森。汉森刚好五六岁,与自己当年习武时的年龄正相仿。
主意打定,飞鸿松了口气。但不久发生的一件事,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何事呢?
第十六章 武林风范
岑氏病死,让飞鸿再次感到天地不公、命运捉弄人!本已不问江湖之事的他,获知西方大力士在香港设擂,为给华人争口气他再度赴港。飞鸿不争个人之名,指点他人打败洋武士。革命党活动频繁,广东成为革命策源地。刘永福力邀飞鸿再度出山,担任广东民团总教练。鱼栏伙计“卖鱼灿”被歹徒殴打勒索,飞鸿义救“卖鱼灿”,此事在广州广为传颂。
飞鸿不问江湖事,守着妻儿以卖药为生,倒也自得天伦之乐。然而,“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乐极生悲之事,又一次降临到飞鸿头上。此事不但令飞鸿本人大惑不解,亲朋好友以及认识他的人都认为老天对他不公。
那日飞鸿正在教汉森习武,忽闻岑氏身体不舒服,飞鸿于是让汉森自己先练功,赶忙过去探望。岑氏躺在床上,对飞鸿说:“不打紧的,躺一下就会好的。”
飞鸿忙问她哪里不适?并执意要带她去看病。岑氏说,也许是因为最近太忙,身体比较累才导致抵抗力下降生病的,休息休息就会好的。她让飞鸿去忙他的事:“咱家中八九张嘴,还等着你赚钱养活呢!”
一大群孩子,忙不完的家务事,真是多亏了有岑氏这个贤妻良母。飞鸿让岑氏稍稍休息一下,自己出去找医生。医生来看过之后,问了问岑氏的病况,开了几副药给她吃。飞鸿问医生:“内人的病情打不打紧?”医生说:“体虚,调养调养就会好的,不打紧。”
过了两天,岑氏的病情果然见好,飞鸿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就在这当儿,有位昔日武林朋友来拉飞鸿到军中任职。飞鸿对此早已心灰意冷,当即婉言予以拒绝。
那位朋友还不肯罢休,就大谈特谈清政府推行的“新政”之好处。自1901年那拉氏在西安颁布“变法”上谕推行所谓“新政”以来,至今已有四五个年头,广东方面确实有所变化。飞鸿知道的有,1903年在北京成立练兵处,广东则成立警务总局。同时袁世凯充任练兵大臣,计划在全国编练新军36镇(师),广东原计划编练两镇新军,后来只编练一个镇。不久一些地方机构被裁撤,包括粤海关监督和广东巡抚。飞鸿对清政府的腐败,已有切身感受。他心里清楚,这种换汤不换药的“新政”,除了加强总督的权力,并无任何质的改变。
“你看我家里事这么多,哪里有空去军中任职。再说那点微薄的收入,岂能养活得了我这八九张嘴?我还是卖我的药更实在,老兄,你就别为我费心了!”
见飞鸿态度如此坚决,那位朋友只好作罢。
在过去的一些徒弟及其徒子徒孙的关照下,“宝芝林”的跌打损伤药生意还不错,勉强还能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因此飞鸿更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去军中当差。他想,只要岑氏把家中的事忙好,他还可以外出帮人治伤看病,生活一定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尽管飞鸿对未来充满信心,但他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过了一段时间,岑氏再次感到身体不适。这次飞鸿不敢怠慢,赶紧让她到广州的一家医院去看病。
医生对岑氏作了全面检查,通知家属让她住院。听说要住院,飞鸿一下子意识到病情的严重性,赶紧向医生打听岑氏的病情。医生只告诉他,问题较严重,具体情况要观察一段时间才能下结论。
徒弟们听说师母住院后,都来探望。他们有钱的出钱支援,手头紧的则出力帮助,使飞鸿轻松了不少。然而,众人的努力还是未能挽回岑氏的病情和生命,不久岑氏还是带着对亲人的眷恋离开了人世。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飞鸿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岑氏病卒后,他还是忍不住流下了伤心的泪。他责问老天:你为什么对我如此不公?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剥夺我妻的生命?难道我黄飞鸿命里注定就只能做鳏夫吗?!飞鸿不信这个邪,但他又不能不面对眼前的事实。
岑氏去世后,飞鸿又当爹又当妈,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孩子太小,吵吵闹闹,使他更深切地体会到“为人父”的滋味。夜深人静时,他才得以静下心来。想想自己这些日子操持家务事的艰难,更觉得岑氏所起作用之大。
没过多久,飞鸿接到陆正刚的来信。打开一看,才知陆正刚又邀他去香港攻擂。原来有个西方大力士来到香港,在香港的各大中、英文报纸上频频刊登广告,自称自己为世界大力士,愿与天下武林人士一决高下。扬言若有人打败他,奉送一盘白银。陆正刚的信中还附了一张广告,从广告上可看到洋人设擂的地址在西环太平戏院。
据陆正刚信中称,这些广告刊出后,在香港开武馆的华人先后有不少人参加了擂台赛,现已有好几位中国武师败下阵来。擂台摆了一个多月,竟没有一个人是他对手。陆正刚的意思是希望飞鸿能来香港攻擂,为华人争面子。陆正刚信中还提到,此事可以产生重大影响,也可以为自己的门派增声誉,两全其美之事不要让别人占去了。
看完来信,飞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