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上马,与王承斌、徐镶、姜绍祖,以及姜绍祖的二哥姜绍基等人返回了北埔。
时辰已经不早,明晃晃的太阳高高地挂在空中。邢亮他们催马加鞭,跨过竹林桥,沿着通往竹东、北埔的大道一路疾行,道路两旁的竹林、茶园很快都被甩到了身后。
虽然下枋寮距离北埔并不太远,但一行人到达北埔也已是中午时分。进入北埔上街,邢亮正待与姜绍祖等人分手,却不料被姜绍祖拦住:“总指挥,反正回去也是吃饭,不如各位就在我这里吃顿便饭如何?”
尽管已经饥肠辘辘,但邢亮还是婉拒道:“金广福离此也不远,我们还是回去吃吧!”
见邢亮没有答应,姜绍祖忙又用恳求的语气说道:“总指挥,我知道你们事情多、工作忙,可绍祖今天还有事要与您商讨,您无论如何都要给个面子。”说罢,他又向站在边上的徐骧打了个眼色。
“是呀,总指挥!我们兄弟二人确实有要事想和您商议,您就赏个光吧!”徐骧与姜绍祖看来提前就商量过此事,这时也是一脸诚恳地说道。
姜绍祖和徐骧二人是邢亮最为看重的义军首领。通过冯华事先的的介绍,再加上自己这段时间与他们的交往,邢亮已经对这两个年轻人有了相当多的了解。
姜绍祖自幼师从彭裕谦,研读经史,满腹经纶,胸怀大志,礼贤好客。他为人重义轻利,乡人邻里有困难多得他帮助,在新、苗地区素有“赛孟尝”之誉。加之姜家在新竹和北埔的地位,故倭寇侵台时,他登高一呼即有千人响应。姜绍祖在起兵时还写下了一首自挽诗;“遑戍孤军自一支,九回肠断事可知。男儿应为国家计,岂可偷生降敌夷!”这更增添了邢亮对这个豪爽年轻人的好感。
徐骧虽然只是出身于普通农家,之前也不如姜绍祖这样声名赫赫,但他性格坚强,为人豪爽,深受乡里百姓的爱戴。日军武力攻台后,徐骧毅然投笔从戎,召集民众进行动员,并发出了“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我们要人自为战,家自为守,就是战到我们的骨血与台湾俱为灰烬也在所不惜!”的铮铮呐喊。
对于这样两个为人爽直、心思细密,且作战勇猛顽强,才堪大用的人,邢亮如何能够不重视。既然他们真的有要事相商,邢亮自无不允之理。当下,除了姜绍基以“你们研究军国大事”为由告罪回了天水堂,其余几人在姜绍祖的陪同下,向着不远处北埔上街路边的一个三合院式饭馆行去。
本来前次日军进攻新竹时,这个饭馆已经关门歇业,如今随着战事的稳定和志愿军的到来,又于近日重新开了张。几个人步入厅堂,老板立即殷勤地迎上,看到是姜家三少爷陪着几位军爷光临,他愈发的热情起来。待邢亮、萧山、王承斌、徐镶、姜绍祖以及其敢字营的两个营官徐泰新、陈登元依次坐定,老板亲自奉上北埔著名的“膨风茶”,并再三说明这是今年刚刚采摘的新茶。
这“膨风茶”其实就是一种以夏茶期间受小绿叶蝉吸食的嫩叶采制而成的极品“白毫乌龙”。邢亮打开碗盖,立时便觉得一股熟果芳香扑鼻入窍;细观之,只见茶汤橙红润泽;慢慢地啜上一口,滋味甘醇浑厚。既便是邢亮这种不懂茶经的人,也品出了茶水入喉的甘冽无比,而王承斌更是连声称赞:“好茶,好茶!”
知道邢亮他们不喜欢奢侈浪费,姜绍祖也没有点太过精细的菜肴,只是叫了些诸如白斩土鸡、姜丝大肠、酸菜炒肚丝、椒盐溪哥虾、客家腊肉笋干、红烧鸡蛋豆腐之类的特色菜。看到菜基本上齐了,姜绍祖站起身:“自志愿军入台以来,总指挥诸事繁多,绍祖始终都未能一尽地主之谊,一直颇感遗憾。今天有此机会,还请总指挥好好尝尝我们传统的客家菜。”说罢,他一边热情地请邢亮他们品尝,一边详细地介绍每一道菜的特点和来历。
姜绍祖精心挑选的这些客家菜,果然都极具特色,让邢亮几人吃的津津有味,赞不绝口。不过,邢亮可没有忘记这次“请客”的主题,看到众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他开口询问道:“绩堂(姜绍祖的字)、云贤,你们不是有事情要与我说吗?”
因为参加中元祭祀,姜绍祖特意换了一身习武者的短装,外面还罩着一件崭新的海蓝色长袍。鲜亮的服饰不但把他衬托得更加英俊、洒脱、干练,而且令人丝毫都辨认不出这就是那个从鬼子牢笼脱险,衣服褴褛、遍身伤痕、满脸胡子拉碴的粗豪汉子。一见邢亮言归正传,姜绍祖脸上的神情也立时变得严肃起来:“总指挥,其实我们今天要和您谈的这件事情,只是我们的一个请求,还请您务必要答应。”
微微一愣,邢亮轻轻地“哦”了一声。尽管心中奇怪,但他嘴上还是诚恳热情地说道:“绩堂,咱们可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你尽管讲。如果我能够办到,必定不会推托!”
姜绍祖没有再罗嗦,又看了一眼徐骧后,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心愿:“好吧,既然总指挥不拿绍祖当作外人,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台湾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局面,皆是拜总指挥和志愿军所赐。如果没有你们千里迢迢的大义相助,以及在新竹-中坜的七战七捷,恐怕如今就连台中都已沦于倭寇之手了。绍祖虽然不才,但也知道谁才是未来台湾抗倭大业的中流砥柱,还请总指挥不嫌绍祖驽钝,接纳新苗军‘敢’字营成为志愿军的一分子。”
“徐骧亦愿率‘捷’字营归附志愿军领导,还望大人应允!”姜绍祖的话音刚落,徐骧也立刻站起身来,目光炯炯地向邢亮请求道。
与此同时,坐在姜绍祖左右两侧的徐泰新和陈登元二人也一齐点头:“不错,姜大人的这番话也是我们敢字营全体官兵的共同心愿,万望大人予以接纳……”
望着姜绍祖、徐骧等人诚挚、热切的目光,邢亮心中猛的一热:谁说中华民族还将沉沦,如此多的热血男儿不但是守卫台湾的希望,更是未来中国的脊梁。
不过,当邢亮激荡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之后,他却不由得陷入了两难之中。姜绍祖、徐骧这样忠勇双全的战将,如能加入志愿军,邢亮自然是求之不得。可他同时也极为清楚,台湾各方势力的关系虽然表面看起来还算和谐,但其实却潜流涌动、微妙异常。当初如不是唐景崧离台内渡,使得大批台湾官员、士绅名流亦纷纷内迁大陆,一下子造成了极大的权力真空,邢亮和志愿军就算能得到丘逢甲、刘永福等人的支持,也很难这么快就掌握抗倭保台的军事领导权。如今,各方势力在多种因素的作用下,刚刚达成了一种平衡,一旦姜绍祖和徐骧加入志愿军,这种平衡就有可能被打破,也将直接影响到台湾的抗倭大业,行事不可不慎呀!
第二部怒海潮生第四十二章新竹保卫战(上)
晨雾渐渐消散了,猩红的太阳跳跃着钻出了海面,平静的大海碎银万点,闪烁着红宝石般的粼粼波光。看着南方水天交际之处出现的一片黑黝黝的陆地,站在甲板上顾盼自得的陆军少將、混成第四旅团旅团长伏见宫贞爱亲王感到一阵激动:台湾!那就是天皇陛下“开万里之波涛,布国威于四方”的新疆土,那就是帝国军人建不朽功勋,立万世基业的地方!
自御前会议内阁与军方达成共识后,在内阁有意识的舆论宣传及引导下,日本国内扩大战争的论调甚嚣尘上,迅速形成了一股异常狂热的好战狂潮。几乎所有的报纸都以“支持圣战”、“为正义而战”为题,连篇累牍地为日本继续出兵台湾造势,《时事新报》上还发表了“文野的战争”的论文。另外,三井、岩崎、涉泽等实业家还组成了报国会,积极筹集军费;妇女们则从事恤兵运动。和政府严重对立的议会,也在各方面的压力下,通过了巨额军费预算,做出了协助战争的决议。原计划再次募集2000万元的军事公债,在国民们的踊跃认购下,实募数竟然达到了4700万元。
为了配合第二师团南进增兵台湾,日本各报纸还纷纷向战地派遣随军记者报导战况。国木田独步作为《国民新闻》的特派员,随第四混成旅团旅团长伏见宫贞爱亲王上了千代田舰,开辟了“爱弟通信”专栏;画家久保田米仙作为画报的从军记者,也在《读卖新闻》上设立了专门介绍战争场面的专栏。佛教各宗也借机随军布教,慰问军队。《雪的进军》、《妇人从军歌》等表现侵略狂热的歌曲更是在国民中广为流传,令军队的士气与斗志愈发的高昂起来。与此同时,各地还出现了一些义勇兵志愿者,强烈要求入台作战。日本国内终于再次形成了舆论一致,上下协力的“团结”场面。
日本此次南进台湾的“第二师团”,是在原来“第二师团”的基础上,重新进行整编之后组成的。第二师团师团长由乃木希典中将担任,下辖第三、第四两个混成旅团,旅团长分别为山口素臣少将和伏见宫贞爱少将,其作战兵力达到了25000人。由于运输及补给等多方面的原因,日本大本营决定由伏见宫贞爱亲王率领第四混成旅团,以及配属给该旅团的臼炮大队、工兵大队和宪兵大队共计13000余人先期入台。就是带着这样一种“神圣的使命感”,第四混成旅团于9月16日,踏上了这块让几代日本人垂涎三尺、梦寐以求的肥沃土地。
这一个多月,台湾总督兼军务司令官桦山资纪可以说是惨淡经营、度日如年。第一旅团被歼以及比志岛支队受重创,使得侵台日军已经无力对新竹地区发动新的攻势,而台北民众此起彼伏的顽强抵抗,更是令日军疲于奔波、一筹莫展。盼望已久的第四旅团在基隆登陆,终于让心有不甘的桦山资纪、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等来了与台军再决雌雄的时机。
9月19日,当刚刚抵台、人地生疏的第四旅团才接替完第二旅团在台北各地的防务,桦山资纪就迫不及待地再次组成了以近卫师团第二旅团为主力,由北白川宫能久亲王任总司令官的征南支队。日军征南支队分为东西两路南侵新竹,其中:东路由比志岛支队和临时配属的第四旅团一个步兵大队,以及一个宪兵中队、一个工兵中队、一个骑兵中队和一个炮兵中队约4400余人组成。比志岛义辉担任总指挥,循山路经三角涌(今三峡西南)、大科嵌(今大溪)、龙潭坡,直指新竹;西路由近卫师团本部、第二旅团及临时配属的总督府直属骑兵中队共7800余人担任主攻。沿大道经桃仔园(今桃园)、中坜、杨梅、大湖口,合击新竹,由北白川宫能久中将亲自指挥。另外,为了牵制台南刘永福的黑旗军大规模北上增援新竹,新组建完成的澎湖舰队在完成封锁台湾海峡任务的同时,还要派军舰不断在台南各主要港口外游弋,并进行试探性攻击。
9月21日,日军征南支队自台北出发,正式南进新竹。天刚蒙蒙亮,北白川宫能久亲王就率队出了北城门,总督桦山资纪、伏见宫贞爱亲王、民政局长官水野遵、陆军局长官大岛久直、海军局长官角田秀松等数十名总督府官员皆至北门外送行。总督府直属军乐队高奏《君之代》乐曲,为征南支队壮行,以期此战能够顺利攻克新竹,一举打通他们南进的通道。
尽管志愿军入台已经引起了日本大本营的极大重视和关注,但他们还是对攻取台湾的难度有些低估。通过对各方面的情报进行综合分析,他们发现义勇军渡海援台的人数应该是很有限的,近卫师团第一旅团被全歼只不过是被义勇军钻了空子而已。一旦台湾海峡被封锁,断绝了义勇军在人员和饷械上的后援,就算他们是“支那煞神”也唯有被慢慢困死一条路可走。也正是这种对志愿军入台后,台湾抵抗力量发生的质的变化、以及台军战略战术的改变和军民斗志的再度高昂认识不足,注定了日军此次南征仍会向上次一样不可能一帆风顺。
果不其然,征南支队刚刚离开台北城才十几里,就开始遭到义军的轮番袭扰。那种打了就跑的战术,虽然威胁不是很大,但却让急于南进的北白川宫能久亲王不胜其烦。一天下来,走走停停,直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竟然还没有赶到桃仔园。
从台北至中坜只是两天的行程,可西路的日军却花费了整整四天时间。一路上,东响一枪,西爆一雷,“贼兵”没见着几个,大日本皇军却已经伤亡了数十名士兵。几乎是每走上一段路,就会踩响地雷;冷不丁的从附近的竹林、土屋里还会射来子弹,真是令人防不胜防。当皇军冲进竹林或包围了土屋,却连一个人的影子也找不到,等待他们的不是地雷阵,就是各种以竹子制成的巧妙陷阱。这种损兵折将却又找不到对手的打法,不但让他们有力无处使,感到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