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第一个表示赞同的就是丘逢甲。
在台湾的战事开始前,冯华就发来电报警告倭寇有可能从澳底登陆,并提出要未雨绸缪,先行疏散兵工厂、军火库,结果证实冯华的预见绝对有先见之明。也正是因为冯华关于倭寇澳底登陆的预言应验,唐景崧才答应丘逢甲着手疏散兵工厂、军火库。现在想起来,丘逢甲仍觉得万幸。要不是台北失守前,他已经组织人力将兵工厂的大部分机器、原材料以及军火库中一半的火药(200万磅)、近六成的枪弹(180万发)转运至台中,这些东西都将落入倭贼的手中。而且由于冯华的事先警告,丘逢甲派卫队提前进驻库府,还保住了存银二十四万两免遭乱兵洗劫。这些资金、军火对于如今困难重重的台湾民主国来说,无疑是极为重要的。后来,邢亮又在台湾局势危如累卵之际,率志愿军登陆鹿港,先后在新竹、中坜等地七战七捷,使得台北沦陷、唐景崧内渡后急转直下的危局转危为安。这所有的一切又如何能不让丘逢甲对冯华、邢亮和志愿军心服口服、奉若神明。
本来,黎景嵩也并不十分反对这个提议,只是提出事情有先有后,还是先将台北转移过来的东西转移到台南后,再考虑台中的问题。可是现在他却趁势建议,俄国正式承认台湾民主国,已经使战争的形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抗日联军正应该趁热打铁,一举克复台北、基隆,把倭贼赶进大海,以争取到更多列强的支持。至于转移机器设备、军火物资已不是当务之急,有了俄国的支持与援助,战争的后勤问题将迎刃而解。
听着黎景嵩极为乐观的慷慨激昂之语,邢亮心中禁不住产生了一丝忧虑。他知道黎景嵩的提议虽然不乏私心作怪,但俄国的支持、形势的好转,将不可避免的让一些人如黎景嵩一般,低估未来战争的艰苦程度。就看丘逢甲和刘永福都没有立即对此建议进行反驳,就可以知道这种观点还是符合一些人的想法,具有一定的普遍性。看来,绝对有必要在明天的会议上,对当前的形势和持久战的战略再作一个更详尽的分析,将大家的思想认识统一起来。
果不出邢亮所料,转天会议一开始,当王承斌将刘坤一的电报宣读给与会众人的时候,全场立即一片欢腾,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不止是台中、台南一些尚未与鬼子交过手的义军首领,纷纷要求立即反攻台北,就是陈起亮、邱国霖等几个参加了新竹-中坜战役的新苗军统领都盲目的乐观起来,认为把鬼子驱逐出去将指日可待。
看到众人的情绪有些失控,邢亮适时站起身来说道:“大家的意见和心情我十分理解,它代表了所有热爱台湾,反对日本侵略的中华血性男儿的想法。我也希望能立刻收复失地,赶走侵略军,但是我们除了要有爱国的热情和旺盛的斗志,还应认识到客观现实。不错,俄国是已经承认了台湾民主国,并提出愿意提供各种援助。可是大家想过没有,为什么在台湾民主国刚成立时它不予以承认,偏偏要等到现在?它的所谓道义究竟有几分可以让我们相信?”
稍微停顿了一下,邢亮又接着说道:“列强们怎么会存有好心,不符合自己利益的事情它们是绝对不会去做的。如果没有新竹-中坜的七战七捷,俄国会做出这样的姿态吗?如果战事再度陷入不利,谁又能保证俄国还会向现在这样信誓旦旦的支持我们,它难道会为了与之无甚关系的台湾民主国轻易与倭国开战吗?再说,目前台北地区尚有日寇山根信成的近卫师团第二旅团、比之岛支队以及桦山资纪总督府的直属部队共约15000余人,而且我们在台北和基隆的炮台、大炮和其他防御工事也几乎完好无损的留给了鬼子。敌人既占据着有利的防御设施、优势的火力装备,又有海上舰炮的支持,我们靠什么将台北地区的敌人赶下海?难道就靠我们的血肉之躯吗?”
众人犹如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发热的头脑终于又重新清醒起来,所有的人都在邢亮振聋发聩的问话以及清澈似水的目光中默默地沉思着:是呀!俄国的承认真的有那么大作用吗?它的承诺又能让人相信几分?倭寇肯定不会心甘情愿退出台湾,已经吃进嘴的肉它怎么会轻易吐出来。还是总指挥说得对,未来的战争会更艰苦,我们一定要做好最困难的准备……
第二部怒海潮生第四十一章洒酒祭雄杰
一年一度秋风劲,然而台湾的秋天却远不如北国之秋来得浓郁,来得悲凉。天空依然是艳阳高照,草木也还是一片生机勃勃的青翠苍郁,只有稻田中那幸免于战火的禾实累累的金黄色波浪,才让人恍然间想起原来秋天已经到了。
尽管新竹附近的百姓刚刚经历了一场国丧家亡的巨变,但志愿军的到来,以及暂时缓和下来的战局,又让他们惶惶的心情渐渐恢复了平静,人们一如往昔,开始为着即将到来的“中元节”紧张地忙碌着。
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就是民俗中的鬼节。在古代,七月的中元普度是一年中的重要祭典,而在台湾社会,中元普度更是受到了普遍的重视。十七世纪以来,大陆百姓冒险来台拓荒,毒虫猛兽、瘟疫疾病以及劳累械斗都时刻威胁着他们的生命,“九死一生”就是当时拓荒者生活艰险辛劳的真实写照。台湾的中元普度,祭祀的就是这些客死台湾,曾经与他们亲如兄弟的拓垦者。不过进入十九世纪后,七月的普度祭奠又增加了为保卫乡里而牺牲的人们,因而这一传统民俗除了有佛、道两教的宗教内涵,更有着特殊的历史意义和社会意义。
邢亮原本并没有对这个传统的节日太过重视,在他的印象中“鬼节”不外乎就是给亡者烧纸钱的日子,他如今哪有功夫和心情去关注这种民间的祭祀活动。不过,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他听了吴汤兴等人关于台湾“中元节”的介绍后,却灵光忽现:参加中元普度的仪式,祭祀那些开拓宝岛、抵抗侵略的死难者,岂不正是一个动员民众、团结民众的大好机会?
自为期三天的“台湾民主国抵抗力量联席会议”顺利结束,所有的工作都按照会议形成的决议,按部就班地开始启动。除了留下参加训练班的人员,各路群雄大都陆续返回了自己的驻地。刘永福也未在北埔多做耽搁,第二天就赶回了台南,开始对黑旗军各部的部署重新进行调整;负责兵工厂、军火库等重要设施迁移工作的丘逢甲,在与邢亮交流后,觉得迁移的事宜早不宜迟,还是尽量抓紧为好。因此在黎景嵩返回台中后没两天,他也匆匆地赶了过去。
另外,由黑旗军、新楚军、新苗军以及其他各部义军高级军官组成的抗日联军游击干部短期训练班,也在邢亮的亲自主持下正式在金广福公馆开课。“哗啦”一下子住进了一百多号人,使得金广福立时便热闹了起来。每天出操、训练的“一、二、三、四”,上课、讨论的热烈场面,还有业余时间教唱的《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游击队歌》等抗日歌曲,给这金广福公馆增添了一道独特的风景。以至于没有多久,就连北埔的乡民、孩子也都能够哼唱上几句。
与此同时,为了迅速提高义军的战斗力,志愿军还应吴汤兴、徐骧、姜绍祖等人的邀请,精心选派了一批干部进驻新苗军各部,帮助他们整编训练队伍。一时间,从中坜、南寮、杨梅、湖口到关西、竹东、新竹、大溪、北埔,整个新竹地区都掀起一个整训、练兵、大比武的热潮……
新竹下枋寮义民庙是全台义民庙的总坛,始建于乾隆53年(1788年),由于乾隆皇帝曾三赐御笔褒忠匾额,遂更名为“褒忠亭”。每年的七月普度,来自桃园、新竹、苗栗等地的客家人,都会成千上万地涌向下枋寮祭奠义民。不过,今年的中元节普度,却由于丘逢甲、邢亮、黎景嵩以及众多的台湾知名人士纷纷参加,而被赋予了更多的特殊含义。
随着初升的月亮慢慢爬上东山,打开“鬼门”的时刻到了,只见义民庙山门前那些上书着“庆赞中元”的灯笼同时点燃了起来。庙里庙外一片灯火通明,光明将引导鬼魂从地狱来到人间,庄严隆重的祭奠仪式以迎请鬼魂的形式拉开了序幕。
邱逢甲、黎景嵩是得知邢亮要亲自参加今年的中元节普度,特意从台中赶过来的。此刻,他们二人与邢亮、萧山共同站在队伍的最前面,紧随其后的是汪春源、罗秀惠、黄宗鼎等台湾知名士绅以及当地望族的族长。再后则是新苗军的吴汤兴、徐骧、姜绍祖、陈起亮;新楚军的杨载云、李维义;黑旗军的吴彭年、赖永兴;以及新竹、苗栗两县的文武官员100余人和一众百姓的代表。上千人的队伍秩序井然,众人虔诚恭敬地依次在前殿的香炉焚香礼拜,再用三牲、五果、山野百味祭祀供奉在前殿的三山国王、神农黄帝和观世音菩萨。等这一切都顺利结束,众人又按照顺序进入后殿,真正的中元普度祭祀仪式这才正式开始。
下枋寮义民庙规模宏大、气势雄伟。庙内供奉着乾隆亲笔书写的“敕封东褒忠义民位”的神牌,大殿上方悬挂着乾隆御笔“义魄千秋”和“义烈长昭”的褒忠匾额。庙后小山岗上就是著名的义民冢。摆放在冢墓前的祭品极为丰盛,除了牛、羊、猪三牲之外,尚有鸡鱼、米糕、果品、菜蔬等十碗、十碟、十荤、十素,以满足八方鬼魂的口食之欲,这就是普度仪式中的施食仪式。
浮云遮月,夜空变得忽明忽暗,迷离的夜色使得祭祀的场面益发沉重起来。担任今年祭祀仪式炉主(主祭)的邱逢甲整了整衣冠,又向四方行毕大礼,这才面色肃然地开始宣读祭文:“八方大众爷、义民爷、万善爷、好兄弟……同是我同胞手足,义烈男儿。在世为保四乡黎民百姓,在天以保地方清净安宁。去岁甲午仲夏中日失和,其理屈在倭奴,既夺我藩服,又犯我辽东、山东,再犯我台湾。逢甲上承天命,下秉民意,愿与刘大将军、辛总指挥、黎议长诸人同心同德,守土保民……望诸公在天之灵,佑护我等驱除倭奴,保我桑梓……”
星辰冷落,秋夜无声。丘逢甲这篇异常凝重、沉痛的祭文,令整个义民冢都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语的悲怆气氛。踏着沉缓的步伐,邢亮、萧山和王承斌开始了他们以现代方式举行的公祭。三个人先代表全体志愿军将士向义民冢敬献花圈,然后几名号手吹奏起了《义勇军进行曲》,接着一排战士向空中鸣枪致哀。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危难当头,更见砥柱中流。我们的前辈千辛万苦开拓的土地,岂能让它沦入敌手;我们美丽可爱的家园,又怎可容忍野兽肆意践踏!辛某不才,亦不忍台湾就此沦为异域,百姓流离失所、国丧家亡。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全体志愿军将士誓与台湾父老乡亲携手同心,共御外辱……”夜静悄悄的,唯有邢亮那低沉有力的男中音还在夜空中久久回荡。
虽然志愿军与众不同的祭奠方式,以及邢亮充满感染力和煽动力的祭词,都完全背离了传统祭祀的规矩,但由于它充分表达出了台湾民众保卫家园、誓不从倭的意愿与心声,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而且相比于邱逢甲那文绉绉的祭文,邢亮的话更富有激情,更让人们感到荡气回肠、热血沸腾。
姜绍祖的曾祖父姜秀銮就是当年开发北埔的先民首领,在场的众多客家人亦是当初开发台湾先民们的后人,所以当邢亮讲到“我们的前辈千辛万苦开拓的土地,岂能让它沦入敌手;我们美丽可爱的家园,又怎可容忍野兽肆意践踏!”时,几乎所有的人都禁不住热泪盈眶,激动万分。方才还飘荡在义民冢上空的悲郁与哀戚已经被一扫而光,一股宁折不弯、宁死不屈的壮烈感油然升起于每一个人心头。
中元普度在当地属于大型的社会活动,一般要持续九天。“鬼门”打开后,乡民们轮流按日供食祭祀,以保平安。而那些施给众鬼的供品,由于有法师的科仪,人们认为食后会带来好运,因此抢取供品的“抢孤”活动,就成为了整个普度过程中最热烈、最欢快的场面。普渡的尾声是“关鬼门”,等拆除完灯蒿,请钟馗押解孤鬼归回阴间后,整个的普度祭祀方才宣告结束。
不过,邢亮、邱逢甲、黎景嵩这些民主国的领导人以及抗日联军的那些将领们,却没有这么富裕的时间与民同乐。绝大部分人都在主祭仪式结束后的第二天一早,就立即赶回了各自的驻地,邢亮、萧山在与丘逢甲、黎景嵩又进行了一番交流后,也匆匆上马,与王承斌、徐镶、姜绍祖,以及姜绍祖的二哥姜绍基等人返回了北埔。
时辰已经不早,明晃晃的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