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愿意留下来侍候天子的人数,怕是翻上十倍还不止。
而为首的侍卫,正是当日陪伴在朱祁镇身边的那名侍卫头子年宁,如今他身上的伤早已经痊愈,在来到了朱祁镇的居所住下的这段时间,原本显得很虚弱的身子骨也日益地强健了起来。
现在,他就镇守在院门处,时不时回头望向那间独立于院子中央的屋子,那里,肯定是天子正在与臣下商议着重要的大事。
“都打起精神来,知道吗?”年宁轻喝了一声,拍了拍其中一名侍卫的肩膀,然后绕着院墙周围开始讯视起来。
“袁爱卿伤得如何?”朱祁镇看到了坐在离自己最近位置上的袁彬额头上包裹着的纱布,不由得温言询道。
“多谢陛下关心,这等小伤不碍事,只是今日陛下太过莽撞了,望陛下以后慎之。”袁彬笑了笑之后沉声道。
朱祁镇揉了揉下巴,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之后严肃地答道:“朕知道了,只不过,若是连你们都保不住,朕便是能安危无恙,又有何用?”
看到了朱祁镇脸上的表情,一想到方才天子在门前的举动,诸人不由得感动到无以复加,齐齐拜下。“臣等被虏于瓦剌,本以为必死,今得陛下垂怜,方得脱苦海,今,陛下又多番维护,臣等若不效死,焉有颜面苟活于世?”俘臣卫观童拜伏于地,哽咽道。
“好了,都不必多礼,坐下吧,诸君皆是朕的心腹,今日,有件事情,朕要与你们合计合计。”望着跟坐着的诸人,朱祁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今日从那娜仁口中得知的消息缓缓地道来。
第六十五章 聚人心,杀机定
在座的诸人的脸色全都变得无比地难看,甚至是一脸的愤恨,还有难以置信。
“新皇怎么能如此忘恩负义?”其中一人,忍不住小声地愤愤道,这话引得诸人都一脸的赞同,谁也没有想到,新皇如今帝位已稳,不思将太上皇迎回,不念太上皇当日在京师臣下,以命相争,以激数十万军臣士气之恩,更不念太上皇与瓦剌周旋,方使数千大明战俘得脱大难,使得国威上涨的恩情,反而尽搞一些小动作,而且甚至玩起了掩耳盗铃这样无比荒诞甚至蹩脚的行为。
让人没来由地觉得无比失望和鄙夷,若不是君臣之仪,早已深植于人心,怕是有些人很有可能会跳起来骂娘都说不定。
“朕的弟弟原本不是这样的。”朱祁镇扫了诸人一眼,把诸人的情绪变化一一收入眼底,轻轻地叹了口气:“当日土木堡之败,罪在朕,朕自知无颜面对天下百姓和诸位臣工,特自逊位于皇弟,本就已息了主掌皇权之心,只望我那位皇弟能够担起这副担子,为我大明重塑天威之姿而努力……”
袁彬恶狠狠地一咬牙,长身而出,跪倒在朱祁镇的身前,深伏于地道:“陛下,我等虽为明臣,然自受缚于鞑子之日,本以为一身前程性命,万事皆休。不想,得陛下援手,解我等于危难之中,臣等便是肝脑涂地,亦不能报陛下恩泽之万一。”
“今陛下虽退位为上皇,然臣,仍旧是上皇的臣子,效为陛下效死!”说到最后,袁彬声音陡然提高,铮铮之音,在室中炸响。
诸人皆一脸激奋之色,齐齐跪伏于地:“臣等与袁大人一般,一心愿为陛下效死!”
“朕知卿等之心意,今日起,朕当与诸卿,以性命相托,勿相负。”朱祁镇站起了身来,理了理身上的冠带,向着这些心腹臣子,长揖一礼及地。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与激奋,在那些人的心中汹涌不已,虽然他们未能看到天子在京师城下的铮铮傲骨,但是他们在宣府城下,见到过天子面对瓦剌首领的刀兵威胁时傲然而立的身影。
虽然他们没有看到天子在行军途中的狼狈与艰苦,但是当天子那一日,在战俘营前,一如现在一般深深拜下时。不管现在他是否只是一个身份高贵的囚徒,他们只知道,这,才是值得他们用生命甚至是灵魂去追随的君王,他们眼里心中,永远的大明天子。
室内已然显得安静了许多,只剩下袁彬、哈铭、高赟三人被留了下来。至于其他人,都去做他们该做的事去了,这些被留下来的人,每一个人对大明的忠诚都是不需要去置疑的,他们对朱祁镇的忠诚,也有着同样的分量,而方才的那番互动之后,才能让他们放下心头最后一丝负担,站到朱祁镇的一边,朱祁镇日后也才好有信用得过的人手来谋划。
毕竟,朱祁镇的敌人可不仅仅只是明面上的瓦剌和所有与大明帝国怀有敌意的国家,他的亲弟,如今的大明天子的举动,已然很明显地向天下人宣布,朱祁镇这个太上皇将会被他彻底地孤立,也可以说自己的好弟弟正是期望借助于这个看似掩耳盗铃之举。想好好地看一看,还有谁敢于站到自己的这一边来。
幸好,朱祁镇是穿越者,清楚历史的走向,才能够预知,或者是从朱祁钰的举动中,感受到这位好弟弟的险恶用心,提前布置,以为自保,亦设法自争!
“还有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喜宁那个杂种,不能再留了。”朱祁镇一提到这个名字,忍不住咬起了牙根骂了句粗口。
三人先是错愕,旋及也是一脸的赞同之色,若不是天子骂粗口的行为不妥,指不定他们会齐声高呼陛下圣明。
“陛下,我等亦恨不得食此奸宦之血肉,然此獠如今已为也先之爪牙,深得也先之信重,若是想要明着取起性命,那实在是太难了……”哈铭的脸色不由得抹上了一层阴云与恨色。
“要除此人,必须要有万全之策,而且,不能让也先把此事牵扯到陛下的身上才是。”袁彬活动了下自己的双手,阴冷的脸庞上亦全是狰狞的杀意。
看到袁彬虽然满怀仇恨,却仍旧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和理智,朱祁镇不由得暗暗点头,看样子,这位锦衣卫校尉出身的心腹,的的确确是一个可堪大用之才。
“朕倒是有一策,不过,需一得力之人相助,别急着表态,朕知道你等都愿为朕赴汤蹈火,然此策颇有些行险,所以……”朱祁镇的目光扫过了诸人,最终落到了坐在最后面,须发都略显斑白,一脸忠厚长者模样的高赟身上。
高赟不由得眉头一扬,越众而出,跪伏于朱祁镇的身前。“陛下有命,臣焉能不从,臣愿意为陛下击杀此獠。”其他人的脸上都不禁流露出了稍稍的失望。
“起来起来,朕可不需要你动手。”朱祁镇笑着扶起了高赟温言道。“待明日,朕会亲自去见也先,朕决定,向我大明边镇索要一些财帛,以作我等安顿之资。”
听到了这话,在座诸人不由得眉头一跳,表情都颇显得迷茫。“陛下,这跟杀喜宁有何关联?”
“陛下莫非是想……”袁彬略一深思之后,若有所悟地问道。
朱祁镇脸上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笑容微微颔首:“朕要借也先之手,除掉喜宁!喜宁不死,朕一日不得安。”
朱祁镇的声音愈发地低沉,一起袭杀叛徒喜宁的计划,很快便在几人的合计之中成形……
“陛下放心,臣一定依计行事,将那奸宦除之。”高赟这位长得忠厚老实的臣下脸上也露出了阴森森的笑意。
“另外,若是你能得见杨洪杨都督,着他安排一下,加强长城边上的上庄堡和膳房堡的兵力。若是他有疑问,你直接告诉他,是朕希望他这样做。我想,以杨洪之智,当知道朕想告诉他什么……”
第六十六章 除奸策,借屠刀
“另外,朕还有一件事,需要卿去替朕办。”商量完关于袭杀喜宁的计划之后,待那高赟离开之后,朱祁镇的目光落在了哈铭的身上。“那娜仁郡主已经答应了朕,会将那两个懂得烧得玻璃的奥斯曼奴隶交给朕,到时,朕就把他们俩交给你了。”
“另外,朕这里有差不多两千两现银,另外还有一些金银古玩,你都带上,等瓦剌下次遣使往大明之时,你们便随使团南归,嗯,到了宣府或者是大同后,设法回京师近郊,试制玻璃,若成,便是大功一件,不过此事,需要稳妥,明白吗?”
“陛下,臣不愿意回去。”听到了朱祁镇之言,哈铭的脸色不由得大变,高声答道。“臣愿意随侍陛下左右。”
朱祁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爱卿之忠心,朕很清楚,也很欣慰,不过,朕如今身困于瓦剌,有许多的事情不方便去做,也不能去做,所以,只能拜托你们。”
“陛下……”哈铭两眼一红,再次拜下。
“朕知道你颇有才干,交际方面甚是擅长,而且,商贸之事物甚为了解,精于算计,否则,朕也不会将此重任委予派予你。明白吗?”
“微臣明白,陛下放心,微臣一定将事情做得妥妥当当的。”哈铭沉声答道。
“这一次随同你回去的,除了那两个奴隶之外,我会再遣几个人随你同去,身边也好有个帮手。到时候,多招一些信得过的工匠,好好地让他们把那一身本事学到手中,若是信不可,宁可少招人。另外,此事,切切不可外泄一丝一毫,便是你在京师近郊,也要隐忍……”
“朕会去找伯颜贴木儿商量一下,让他把手中掌握的皮货牛羊,跟你做交易。这样,你就可以把皮货贸易放在明面上,玻璃之事,只需暗中进行便可,唔……我已经着人跟我那位外公说了,到时候,他会从旁边暗中襄助,这样的话,也能少掉许多的麻烦……”朱祁镇一面考虑,一面慢慢地向哈铭解释,同样也是在向这些愿意把生命交到他手中的心腹解释,他这么做的原因。
“朕如今不过是一个囚徒罢了,若是有朝一日重回大明,怕是我那位好弟弟肯定会很不放心,朕之所以提前作这些布置,就是不希望到时候,束手待毙。”
听到了此言,袁彬与哈铭都不由得栗然而惊,想想吧,世祖为了帝位,把自己的侄儿给干掉,而仁宗与自己的兄弟争位时的惨烈,天家无情,这样的事情,即使往更坏的方面去考虑,也不是不可能的。
“陛下,臣知道该怎么做了。”哈铭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答道。
“陛下您真是这么想?”也先目光显得有些迷茫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笑吟吟的朱祁镇,甚至有种想要抽自己两耳光子,以便让自己从梦幻中清醒过来。
“若无此想法,又何必今日亲自登门来寻太师商议?”朱祁镇笑了笑,不动声色地道。“既然朕的好弟弟答允了两国交好,那么,朕这个太上皇,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
听到了朱祁镇这句隐含忧怨与恨意之言,也先岂有不明白的道理,按捺住内心的兴奋,频频颔首道:“不错,陛下言之有理,是该如此。陛下放心,既然陛下有心,那下臣定当替陛下办好此事。不过……”
“不过什么?”朱祁镇一脸迷茫的表情看向那心里个像是被丢进了发情的母狗在抓挠的也先,心中暗暗冷笑不已。
旁边,伯颜贴木儿死死地盯着朱祁镇,仿佛想从他的脸庞上找寻出什么破绽出来,至少,他不认为朱祁镇仅仅只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享受层次更高一点,因为,他似乎嗅到了一股子淡淡地,阴谋的味道。
也先颇有些悻悻地拍着大腿道。“小王也曾多次遣使往诸镇,不过,诸镇皆严辞拒之,甚至还杀我瓦剌使节,如今,陛下虽有意,可是那诸镇之守将……”
听到了这话,朱祁镇嘴角露出了一意味深长的笑意,不过他没有让那也先继续在那尴尬地辩解。“太师有心了,其实今日朕来,就是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朕会遣我身边之人随使节同往之,这样一来,应该不会再发生意外或者是误会。”
“哦,不知陛下意欲遣何人往之?”伯颜贴木儿不由得眉头一跳,笑呵呵地问道。
“朕的身边,留下来的,还真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人物。”朱祁镇摸了摸鼻尖笑道:“袁彬乃是朕之心腹,却不过是一区区锦衣卫校尉,那哈铭亦不过是一通事罢了,嗯,朕这里,倒是有个人选。”
“哦,还请陛下明示。”也先看了伯颜贴木儿一眼,旋及笑道。
“朕的身边,因为一些战俘不愿归明,留了下来,其中就有一个百户,叫高赟,为人颇为忠厚,且朕仔细问了,他与杨洪两家有旧,所以,若遣其往之,就算是不能把事情办成,也能保性命无忧。”
“哦?高赟……”也先摸着颔下长须,眯起的两眼里精光乍现,似乎是在脑海里边回忆这是何等人物。
倒是那伯颜贴木儿几乎不假思索地便答了出来。“那高赟本就是大明边军的一名百户,后为我大军所败被擒,与那些木土堡的战俘关押在一块,前此日子遣散之时,执意留于陛下左右侍候,倒是个实诚人。”
“呵呵,想不到平章大人对朕身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