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耳机,麦可下士宣布的命令解答了我的疑惑:
“刚刚接到长官指示,有一名被击落的飞行员已经接近到我们的巡逻区了,我们必须立刻前去接应那名飞行员回基地。据报有敌军也在追踪那名飞行员,大家最好有发生战斗的心理准备。”
接应我方被击落的飞行员,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车辆沿着盆地雨林地带的边缘行进了一段时间,麦可下士下令停车,然后要我们全体人员下车,步行进入雨林之内,以便能及早接应到救援目标。
“开火以前,先确认你的枪口不是指着自己人,我可不想看到有人伤在自己人的枪口之下。”麦可下士命令着。
车门打开,小队成员纷纷跳下车子,迅速散开成搜索队形。我是最后一个跳下车子的人,下车时,麦可下士还等在车子旁边。
“杰森,你没问题吧?”麦可微笑着看着我的眼睛。“如果不行就别勉强,留在车上也没关系。”
“啊,没问题的,只是有点疲倦而已。”我连忙回答。
我不能再逃避下去了,再像之前一样逃避下去,只会让自己陷入更糟糕的状况之中而已;要避免自己陷入不喜欢的危险之中,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将危险预先予以排除。
“你不会感觉害怕了吗?我们这次任务几乎可以保证会遇见敌人。”
被麦可下士这么一说,我这才突然发现:我的恐惧感一直没有升起来过,难怪我一直感觉不太对劲。
“呃……还是会有一点点害怕……。”
“只是一点点?”麦可的微笑更明显了。“要嘛是ESN的效力还没退去,要嘛就是你已经算是沙场老兵了。我个人是希望那不是ESN的作用。”
沙场老兵?我宁可那是ESN的副作用。
“开玩笑的。”看到我脸色不太好,麦可下士耸了耸肩。“人类面对未知的事物都会害怕,每个上战场的新兵也都会害怕。但是,当新兵熟悉了战场上的游戏规则、见惯了生与死之后,新兵就不再害怕,而成为老兵了。”
“不过,成为老兵也表示失去了人类内心的最后一分良知……。”停了一停,麦可下士低声自言自语着。
队伍小心翼翼地前进着,当其中一半人行进时,另一半人则利用树干掩护,同时举枪警戒着可能出现的敌人,以免像上次在行进中遭到敌人伏击而损伤惨重。
这是血的教训,是付出了两位战友的性命与一位同袍的健全肢体而换来的教训。
行进了好一会,奇异的影像又开始浮现在我脑中:一名戴着飞行头盔、身上穿着飞行衣、手中持着手枪的人正躲躲藏藏地行进着,多半就是麦可提到的飞行员了;一段距离后面正跟着好几名持着电浆步枪的NTU士兵。
那些NTU士兵虽然看不见飞行员的位置,但是却依旧朝着飞行员的方向前进着,大概是根据飞行员移动时发出的噪音在进行定位。
现在有个大问题,那就是我们离飞行员至少有八百公尺,但是NTU的追兵离飞行员却只有不到两百公尺;在我们能够接应到飞行员之前,只怕NTU的士兵会先捉到我们的飞行员,更糟糕的情况是照着目前两边的行进状态推算,我们的小队还会正面遇见NTU的小队,那免不了又是一阵驳火,以NTU的火力优势,我们很难有获胜的希望。
没有办法了,要避免战斗,只能想办法拖延NTU士兵的脚步;只要我们能先会合到飞行员,NTU的士兵们应该就会放弃追击了。
看看身边的树干似乎还算容易攀爬,上方的枝桠之间也有足够我站立的地方,撇开视野不够清晰的缺点,倒是个不错的制高点选择;我连忙爬上了身边的大树,在树干分枝处蹲好,举枪上肩。
离NTU士兵有将近一千公尺,那几乎是ASR-30的有效射程极限了,不知道子弹有没有办法穿透NTU士兵的头盔?
突然之间想到,我只不过是打算拖慢NTU士兵的脚步而已,何必非得把对方击毙不可?
“成为老兵,也表示失去了人类内心的最后一分良知……。”麦可下士刚才的自言自语不停地回响在我的脑海之中。
难道,我真的已经成为老兵了?
正当NTU的士兵们继续朝着飞行员前进时,我方的飞行员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停下了脚步开始观察环境。
“该死的,快移动啊!”我忍不住暗骂着,NTU的士兵离我方飞行员的距离更近了。
那个飞行员八成是失去方向感了,以致于他现在必须停下脚步来辨认方向,在茂密的丛林之中不容易找到可供定位的明显地标,丧失方向感是常有的事情。
要让那名飞行员继续移动,必须让他找回方向感才行;至少,要让他知道友军的所在方向。
而ASR-30击发时的枪声就是最好的声讯指标!
枪声响起,一名NTU士兵抱着膝盖中弹的右腿滚倒在地上哀嚎个不停。
“管他新兵老兵,只要活不过这场该死的战争,一点意义也没有。”我喃喃自语着,阵阵硝烟味从退壳口飘散了出来。
听到枪声的同时,我方飞行员立刻卧倒在地,但是在听到身后隐隐传来的伤者哀嚎时,立刻就跳了起来,朝着枪声传来的方向狂奔。而飞行员这么一跑,NTU的追兵们除了中弹的伤者以及留下来看护的同伴之外,其余七个人也都急忙朝着飞行员追了上去。
“杰森,怎么了?”麦可下士的声音经由小队通讯频道、从我耳机里传了出来。
“长官,我看到任务目标了,正朝着我们移动中,后面还跟着七个NTU的仰慕追求者,看来我们的任务目标很有吸引力。”
“七个?”麦可下士的咒骂声接着就从耳机里传了过来。“知道了,你的掩蔽位置没问题吧?”
“我想暂时没问题……”在树干交错复杂的阻碍之中,一名NTU士兵刚好出现在我的射界里,我又开了一枪,让那名士兵在怪叫声中滚倒在地,刚刚那一枪击中了那名士兵的屁股,那家伙可要有好一段时间坐不了椅子、也不能躺着睡觉了。
不过,更好的是,因为我击伤了那名士兵,NTU方面又分了一个人去照顾伤兵,现在追踪我方飞行员的只剩五个人了。
“一枪两个啊……”我忍不住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知道了有敌人在附近,也知道友军在支持,我方的飞行员现在跑得更快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在树丛中快跑时发出的噪音过大,一名NTU士兵突然站定脚步、举枪瞄准、在我能开枪击中他之前,就朝着我方的飞行员开了好几枪。
惨叫声响起,我方飞行员的足部中了一记电浆光束而滚倒在地,那个站原地开枪的家伙被我射穿了喉咙,重重地仆跌在自己流了满地的鲜血之中。
“长官,任务目标中弹了!我刚刚摆平了打中他的家伙,不过还有四个……啊,不,敌人开始撤退了,但是我觉得小心一点会比较好。”
本来以为刚刚那直接毙了敌人的一枪没办法让NTU多分一个人出来照顾同伴,谁知道NTU的士兵们很干脆地放弃了追击,直接捡起了战死同袍的装备就撤退了。
“这次变成一枪五个了……算是好运吧?”
不过,这种好运可是建立在对方士兵的鲜血之上的,我越是好运,就表示被我杀的人越多。
既然敌人撤退,小队的人员很快就到达了飞行员身边。江杰迅速处理了那名飞行员的伤口,默肯和安迪则是让那名飞行员的双手依托在背上,合力将那名飞行员驮着站了起来。
“抱歉,长官,我们来晚了。”由于那名飞行员的官阶是中尉,麦可下士行了一个军礼。
“不会的,下士,多谢了;你们如果没有即时出现,我大概已经死了或是成为俘虏了。”
“不敢当,长官,很抱歉您受伤的脚要回基地才能有更完善的治疗,幸好我们的车子离此不远,不必走太多路。还有,欢迎回家,长官。”
“是的,回家真好。”那名飞行员点头同意。
VMA巡逻小队成员:'官阶/名字/职务'
下士麦可·迈特那,小队长
二等兵默肯·海拉提尔,士兵
二等兵泽木雄,榴弹兵
二等兵杰森·弗莱契,狙击手
一等兵江杰,医护兵兼副小队长
一等兵阿巴提尔·阿米罗达,士兵
二等兵安迪·泰勒,士兵
第九章
步兵战斗车摇摇摆摆地开进了基地大门回到停车坪,早就已经待命多时的救护人员立刻将那名受伤的飞行员运走。
“是第0163巡逻小队吗?”一名宪兵士官带着两名手持冲锋枪的宪兵走了上来。
“是的,有什么事吗?”已经下车的麦可下士看着那名和他同阶级的宪兵士官,正在下车的伙伴们也忍不住对宪兵投以狐疑的眼光。
“有上级给你的命令。”说着,宪兵士官递了一份文件给麦可下士;麦可下士接过文件,半绷着脸打开来阅读上面的内容。
“我知道了,我立刻就去报到。”读完内容,麦可下士绷着的脸就放松了,接着麦可下士转身对我们宣布:
“上级的命令,由于各位在执行任务时的优秀表现,今天剩下的时间都是各位的自由活动时间。只要不离开基地,各位想干什么都可以。我去向上级做一下任务回报,解散!”
“老弟,看你紧张成那副德性,不见得宪兵带来的消息都是坏消息啊!我们只是负责陪你去向上级做回报,免得你被挡在指挥室门外而已。”当麦可下士跟随着宪兵们前往指挥中心的时候,那名宪兵下士突然这么说着。
“你知道,这和抽奖很像啊,你没对奖以前,怎么知道是抽到第一特奖还是铭谢惠顾?”麦可微笑地回答着,然候两名士官不约而同地都笑了起来。
看着麦可和那几名宪兵的背影逐渐远去,背后突然传来了默肯的叫声:
“杰森,难得有自由活动时间,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回头一看,默肯、泽木还有江杰他们正站在一起,似乎是打算去基地酒吧里好好喝上几杯,慰劳自己一下。
“不,抱歉,我觉得不太舒服,想先去休息。”
“是ESN的影响吗?那你去休息吧。有没有什么想吃想喝的,我们替你带一份。”泽木说着。
“不知道说,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那帮你带一份鲜奶吧,补充一些营养也好。”江杰插嘴道。
“那就多谢了。”
回到寝室,将装备卸下来挂好。为了让士兵们能够在紧急时立刻武装起来,每张卧铺边都有可以放置装备和武器的架子。
将背包塞在架子下,军用腰带和手枪则是吊挂在勾子上;当我将狙击枪放在枪架上时,这才想到我还没将弹药退膛。虽然说战时对于安全规定的要求不是那么饣格,有的时候甚至会变相鼓励士兵们将枪枝预先上膛完毕,以节省突发状况发生时的应变时间,我还是重新拿起了狙击枪,先拿下弹匣,再把已经上膛的子弹退出来。
看着手上那枚露出一截尖锐弹头的子弹,我不禁想到,今天有两个人被这种子弹命中,还有一个人的喉咙被这种子弹射穿;虽然我没办法直接目视受害者中弹时的情形,但是由脑中的奇异影像却知道,子弹射入了死者的喉部、飞镖状子弹的尾翼划开了颈部动脉、然后受到心脏压迫的鲜血随着被撕碎的组织一起从颈部后方的子弹穿出口飞溅了出去……。
也就是说,我杀了人。
再加上三天前的战斗之中所击毙的人,虽然由于ESN的影响而导致我的记忆有些模糊,但是我仍然记得子弹射入死者头部、再从死者后脑穿出的一些片段,就像一枪射穿一个西瓜一样。
但是,人的头毕竟不是西瓜。
在新训中心打靶的时候,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对着木质的标靶开枪,也可以对着虚拟影像系统所描绘出来的假目标射击;但是等到真的杀了人,才发现原来杀人的感觉,竟然是那么地……
………恶心。
我射击的不是标靶、不是西瓜,而是活生生的人。
今天我杀了一个人,感觉,很恶心,想吐,全身都不舒服。
“成为老兵也表示失去了人类内心的最后一分良知……”麦可下士的话又回响了起来。我现在又能体会到那句话的另一个意思:对于老兵来说,击毙敌人并不是杀了一个人,而是“减少了一个威胁”。
敌人,对老兵来说只是一种“会动、会攻击、具有威胁性”的“物件”而已。
一般来说,只有泯灭良知的杀人狂才能毫不在乎地射杀一个人。但是,只要经济不太拮据的人都可以毫不在乎地打烂一个物件。
我开始感激江杰替我打的那针ESN了,要不是受到ESN的影响而使我的大脑失去正常功能,我真的很怀疑我要怎么忍受一连杀了十个人之后的恶心感觉;ESN虽然让我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