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与反对派领袖霍梅尼作殊死搏斗
1963年6月5日,巴列维国王在德黑兰的萨达巴德宫凭窗眺望,忽然望见城南远处有一股股黑色烟柱正在突突地向空中升腾,然后又在空中向四周围扩散,弥漫在德黑兰南边的下城区的上空。显然这是巴刹(商业区)起火了。
巴列维国王想起来了,6月5日是伊斯兰教什叶派信徒举行宗教仪式,悼念侯赛因教长的日子。侯赛因教长是先知穆罕默德的孙子,后来根据哈里发·叶兹德的命令而遭到杀害的。每逢这个忌日,也就是6月5日,人们一想起当年这个篡权者叶兹德侥幸取胜,赢得合法继承人的往事,愤怒与哀恸便交织在一起涌上心头,什叶派信徒便纷纷到清真寺举行悼念仪式。望着眼前的大火,巴列维心头不觉掠过一道不祥的阴影,一个最使他感到头疼的反对派领袖的名字立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这一定是他捣的鬼。这个人便是霍梅尼。
霍梅尼是伊朗的大阿亚图拉即宗教领袖之一,是伊斯兰教的创始人先知穆罕默德的旁系后裔,即什叶派教徒最崇拜的十二个伊玛目(政教首领)中第七个伊玛目的后裔。霍梅尼于1902年出生于伊朗内地的一个小城镇。霍梅尼未满周岁时父亲就遭杀害,杀害他父亲的凶手是巴列维的父亲礼萨·汗的密友,这便使霍梅尼与巴列维先天地结下了仇恨。霍梅尼父亲死后不久,他母亲也撒手人寰,他不得不依靠兄嫂度日。家庭环境和社会环境使霍梅尼养成了内向而执拗的性格,他在青少年时代就有了思考政治问题的习惯,立下了治国平天下的宏愿。他选择了伊斯兰教作为终生信仰,19岁时就进入阿拉克的一所神学院学习。第二年,他的导师到圣城库姆主持神学院,他也跟着去了。在库姆,他潜心钻研伊斯兰教经典,并对东西方古典哲学很有兴趣。他认定,伊斯兰教的政治、经济、社会和道德的教条,只有通过掌握政权才能得到全面的实行。在40年代初,他写成《秘密的发现》一书,第一次提出了伊斯兰政权的问题。60年代初,霍梅尼开始了同巴列维王朝的政治斗争,他激烈反对巴列维国王的土地改革和妇女解放,带头谴责“白色革命”,号召他的信徒起来造巴列维国王的反。巴列维国王憎恨霍梅尼,而且不隐讳这一点,他不放弃一切机会贬低霍梅尼。然而,霍梅尼也不是一个弱者,他对巴列维施加给他的压制予以加倍的回敬。
1963年,霍梅尼决定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发动一次政变,他利用德黑兰各大清真寺作为活动舞台,接二连三地进行讲道,不断地攻击巴列维王朝的政权。不过,阿亚图拉霍梅尼在提到巴列维国王时,并不直呼其名,而是将巴列维比做伊斯兰教历史上的篡权者哈里发·叶兹德,用“今日的叶兹德”含沙射影地攻击巴列维国王。当时,霍梅尼去讲道的各大清真寺,气氛紧张,已到剑拔弯张的程度:信徒们一做完祈祷,就纷纷走上街头,大声高呼:“打倒叶兹德!”“消灭独裁者!”巴列维国王6月5日凭窗远眺看到的那股浓烟就是霍梅尼的信徒们施放的。
为了稳定形势,平息骚乱,6月6日巴列维下令逮捕了霍梅尼,并将他投入监狱。这个消息一传开,德黑兰的骚乱并没有被平息,却引起了更大的骚乱:德黑兰城各通衢大街,简直是人山人海,这些霍梅尼的信徒要求立即释放他们的宗教领袖。这些信徒焚毁汽车、洗劫商店、袭击办公大楼,闹腾了有三天的时间。到第三天,上街闹事的人从一万人增加到四万人。这些闹事的人手里挥舞着霍梅尼的画像,一路上见到什么东西都乱砸一气。要是碰见没戴面纱的女人,抓起石块就往这个女人身人扔。闹事的人还冲击德黑兰广播电台。骚乱还漫延到德黑兰以外的许多城市。
于是,巴列维马上宣布戒严令,接着开始残酷镇压闹事者。坦克和装甲车开入德黑兰,迫击炮的轰鸣声响彻德黑兰上空。闹事者很快被镇压下去了,但许多商店铺号、咖啡馆、公用电话亭和商业区——著名的德黑兰巴刹却遭到了极大的破坏,陷入闹事者点燃的大火之中。据某报报道,说当场丧亡的即有数百人,而反对派则认为,这次骚乱造成死亡的人数,则在一千到九千之间。
1964年,因宗教界进行煽动并提出抗议,巴列维为了平息他们的不满情绪,下令释放了霍梅尼。
霍梅尼出狱后,很快又组织了一次群众示威,反对政府给美国人治外法权的议案。对此,巴列维极为恼火,他恨不得将霍梅尼置之死地而后快,但这时他已无权处死霍梅尼了。
因为在1963年那场动乱之前,库姆的宗教界领袖——大阿亚图拉们,看到图谋反叛的霍梅尼面临杀身之祸,于是就到他的家里聚议,吸收他为宗教领袖,于是霍梅尼也成了一位大阿亚图拉。这样霍梅尼便享有了一项特权——不管他从事什么活动,国王都无权处死他,而只有宗教界领袖才可以处分他,出于无奈,1964年底,巴列维国王把霍梅尼发配到土耳其的伊兹密尔,后来又把他转移到伊拉克的纳杰夫,霍梅尼于是便在纳杰夫定居下来。这样,巴列维赢得了第一个回合的胜利。他为自己拔掉了这个眼中钉、肉中刺而庆幸。但是,霍梅尼是一个倔强的人,他并不认输。他在离开伊朗的时候说道:“人民到底是听谁的话,听我的还是听国王的,咱们等着瞧吧!”
霍梅尼到了纳杰夫后,一边在神学院执教,一边指挥对巴列维的斗争。各种反对派都聚集在他的周围。就是在这里,他写出了《伊斯兰政权》一书,公开号召推翻巴列维王朝。在伊朗,自从霍梅尼被放逐后,宗教界的不满情绪一直在增长。
清真寺历来是伊朗反对派的传统中心,教士们把对社会和政治的批评,同他们的讲经掺和在一起。大批参加聚礼日活动的教徒,听到了非法带进来的霍梅尼在纳杰夫演讲的录音,他们把在清真寺听到的东西到外面四处扩散。这样,霍梅尼的声音在全国都能听到。在什叶派的旗帜下,伊朗人民集中了推翻巴列维统治所必须的力量和一致性。
1978年1月8日,巴列维未同任何人商量,就强令德黑兰报纸刊登一篇大肆贬辱霍梅尼的匿名文章。这下子等于触发了火药桶。在圣城库姆,虔诚的教徒们在清真寺周围进行示威游行,抗议对宗教领袖进行人身攻击。警察向示威者开枪,打死了好几个人。
于是,在德黑兰便开始了一系列的送葬仪式。因为按照伊朗的传统,在人死后的第四十天要举行这种仪式以纪念死者。由于每次示威游行都有人死亡,因此每隔四十天都有信徒们冲破警察的阻拦,冒险上街游行。参加这种示威游行的人,大多是非教徒的反对派,他们中有越来越多的人参加宗教仪式的游行,从而扩大了抗议者的队伍。
1978年2月18日,大不里士的数千名群众举行了纪念库姆死难者的示威。示威发展成为骚乱,人们袭击银行、电影院和复兴党的地方办事处,并且第一次喊出了“处死国王”的口号。在骚乱中,又有几名群众被警察打死。3月30日,在德黑兰等一些大城市里,为响应宗教领袖们的号召,举行了哀悼大不里士死难者的游行。警察再次进行干预,发生多起伤亡事件。
震撼全国的为期40天的恶性循环,就这样发展起来了。
这场争斗也就日益演变成一场宗教革命。到1978年下半年,伊朗国内反国王的斗争已经公开化了,罢工示威此起彼伏,而这场斗争的大本营就在纳杰夫。
巴列维国王为了拔掉霍梅尼这根肉中刺,稳定他的统治,他指示外交大臣与伊拉克外交大臣谈判驱逐霍梅尼出伊拉克的问题,谈判获得成功,伊拉克同意将霍梅尼驱逐出境,巴列维国王如愿以偿。
1978年10月3日,被迫离开纳杰夫的霍梅尼乘坐一架波音飞机,降落在法国奥利的一个简易机场上。当这位缠着黑头巾,蓄着又长又白的胡子的宗教领袖出现在机舱口时,在此迎候的朋友们立即围了上去。他们驱车前往离巴黎市中心几英里的诺夫勒勒夏托,霍梅尼将在那里定居。
此刻,巴列维正在德黑兰的王宫里搓手庆幸,他宽慰地微笑着,自认为在计谋上比反对派略胜一筹,再次占了上风。
为此,他还特地给在美国纽约出席联合国大会的外交大臣发了贺电。但他未曾想到,10月3日这个日子,不仅标志着他统治结束的开始,也·标志着伊朗的2500年君主专制制度的结果。
7。6 失去孔雀宝座亡命异域
以前在纳杰夫时,霍梅尼不能充分自由地进行政治活动,伊拉克当局对他实行严密监视,限制他的来访者的人数,而且禁止外国记者接近他。他到了法国后,由于电视、电台和报刊的广泛宣传,他一下子被推到了国际政治舞台的前台,他的启示甚至比过去更加容易传给伊朗群众了。长期以来一直以欧洲为基地的有组织的反对派,现在聚集在他的周围,拥护他,并且制定出了建立政府的纲领。
1978年10月3日以后,伊朗国内形势的发展速度也加快了,国王巴列维与霍梅尼之间的较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霍梅尼虽然被赶到了法国,但伊朗国内全国性的骚乱并未因此而平息下来,而是在继续扩大。此起彼伏的罢工浪潮使伊朗石油出口锐减。日益恶化的伊朗国内局势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
1978年11月5日,执政才两个半月的谢里夫——埃马米内阁倒台,国王任命他的参谋长爱资哈里将军为新首相。与此同时,国王发表电视讲话,声称要改正过去的“错误”,向腐败风气开战,补救不公正的行为,并在结束军政府之后恢复公民自由。但是,这种公开的忏悔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因为在伊朗已没有人相信国王是抱有诚心地做出种种许诺的。
在诺夫勒勒夏托,霍梅尼运动继续高涨,并指导国内的革命活动。这位年迈的宗教领袖重申他的不妥协立场,还威胁说,如果政治示威的力量不足以推翻巴列维国王,他就要动员群众发动一场“圣战”。在世俗反对派中间,不少人希望美国压巴列维国王退位,由他的儿子继位。但巴列维国王在军方的支持下,拒不退位。
巴列维的军政府决定向反对派施加压力,他们逮捕了一些宗教界领袖,威胁要把工人罢工的一些领头人投入监狱。但这一招根本不会奏效,整个反对派阵营都认定政府和国王只是表面上强硬,实际上是十分软弱的。经过几个月的持续动乱和罢工之后,伊朗的经济已濒于崩溃,霍梅尼在诺夫勒勒夏托加紧作宣传鼓动。在美国,一些政府高级官员估计国王已无回天之力。而国王也开始怀疑美国是否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他。在军队,一些人感到爱资哈里政府软弱无力,正考虑在时机成熟时发动政变。
1978年12月,在什叶派的哀悼节里,数以百万计的人民群众涌上德黑兰等主要城市的街头,举行了规模空前的大示威。人们举着霍梅尼的巨幅画像,高呼“处死国王!”“霍梅尼是我们的领袖!”等口号,还推倒了国王和他父亲的塑像。
军队中也出现骚动的迹象,许多士兵拒绝向示威者开枪,一些忠于国王的军官被士兵打死,高级军官对下一步何去何从意见不一。形势表明,无论是诉诸镇压,还是寻求建立一个立宪政权,都不可能挽救君主制度。
1979年新年伊始,德黑兰寒流滚滚,阴沉凄冷,形形色色的政变谣言四处流传,弄得人们一日数惊,人心惶惶。罢工和示威继续使这个国家瘫痪下去,石油出口完全停止,空军接管了德黑兰机场。应国王之请正在组织一个文官政府的民族阵线副主席沙普尔·巴赫蒂亚尔宣称,一旦新班子组成,国王必须离开伊朗。在记者招待会上,面容樵淬的巴列维国王,勉强露出一丝苦笑让记者拍照。他说,他感到非常疲倦,一旦形势许可,他就去度假。
1979年1月6日,巴赫蒂亚尔向国王呈上内阁成员名单,这个名单中没有一个宗教或世俗反对派成员。这个名单一公布,霍梅尼立即在一封信中谴责巴赫蒂亚尔,并要求公务人员不让新大臣进入他们的办公室。美国对局势的发展感到不安,华盛顿一再劝告巴列维国王长期去国外休假,劝阻军方不要发动政变。
1月13日,由忠于巴列维国王的人组成的摄政委员会成立。霍梅尼以牙还牙,任命了一个小组,处理关于建立一个伊斯兰政府的预备工作事宜。
巴列维这时已清醒地意识到,自己陷入了绝境,唯一的出路就是像他父亲那样——流亡他国。1979年1月16日,巴列维国王任命巴赫蒂亚尔为首相,他自己不久后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