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福晋欢喜不已,早早的使人过曹府接初瑜回去。
五格格是郡王府嫡女,身份比二格格尤为尊贵。
之前得来的消息,隐隐约约是说要指到蒙古给一位亲王世子的,谁想到这临了临了,又得遇光明。七福晋这边,自然是直念阿弥陀佛。
初瑜这边,也为妹妹高兴。
五格格向来同二格格最为亲厚,二格格离京这几个月一直闷闷不乐。如今虽晓得自己不用去蒙古的,欣喜过后也觉得惆怅。
待无人之时,她拉着初瑜的手道:“大姐姐,如此一来,那是不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二姐姐了?二姐姐最不耐腥膻,连羊肉都吃得少,到了蒙古还不知怎么难熬。”
初瑜听了这话,想着初嫁的胞妹,心里也是酸涩不已。
“何至与此,往后随扈热河,总能遇到。蒙古王公每年夏天都要到热河来朝,宝雅格格在热河还有别院。”初瑜不愿五格格跟着感伤,挤出几分笑说道。
“我能留在京中,定是二姐姐求了阿玛。二姐姐说了,能留一个是一个,总好比尽数到蒙古吃沙子。”五格格带了几分黯然说道。
事实上,的确有人求情,却不是二格格。连二格格自己都认命出嫁,晓得抚蒙古是宗室格格的使命,哪里还会生妄想之心。
求情的,是大格格初瑜。
初瑜给热河的七阿哥去了好几封家书,其中只提嫡母纳喇氏的不易。纳喇氏只有五格格这一亲生之女,要是远嫁,慈心何安?
长辈的关系,初瑜不好评述,但是七福晋这些年来失宠是事实。虽说早年她同七侧福晋有争斗,对于王府继承人也有插手,但是对待庶子庶女并无不是之处,将王府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写这些家书的时候,初瑜也常撂下笔冥想,胞妹二格格要是也留在京城的情景。但是这没有哪个王府有这样的恩典,就连宝雅那般受宠爱的格格,也免不了和亲的命运。
七阿哥那边,却是被长女的信触动。他已年将不惑,想着同七福晋冷淡了二十多年,心中也颇有愧意。
于是,在康熙同七阿哥说起五格格的亲事时,七阿哥就在御前为嫡妻求了情。七福晋没有亲生子,留下女儿在京里,也能慰她晚景寂寞。
康熙上了年岁,已经开始顾念儿孙之情。这番骨肉天伦的话,也使得他颇为感触。七阿哥对于结发之妻的这点体恤,正对了康熙的心思。
皇室亲情本就淡薄,七阿哥这边,却是甚有人情味儿。如此一来,五格格就得了这份恩典,留在京城;原本她要指的那个蒙古亲王世子,指了其他王府的格格。
初瑜不晓得五格格这番变故有没有自己的缘故,但是她却不想居功,闭口不提。
因为还要顾念生母那边,怕引起母亲埋怨,对异母妹妹用心,疏忽了同胞妹妹。
养恩生恩,熟轻熟重,初瑜也衡量不出。只是在心里,待五格格与弘曙他们并无二样;其他的异母弟弟与妹妹,则是远了几分。
七福晋这边,将这份意外的恩典,算在了二格格头上。因为二格格之前跟着五格格说了数遭,希望妹妹能免除去蒙古的命运。
如今,她已经是别无所求。
她拉着初瑜,亦是感慨许多,说起五格格出生之时,还有二格格幼年的趣事,一会儿欢喜,一会儿抹眼泪,激动不已。
初瑜这边,陪着说了半日话,直到黄昏时分,曹颙亲自来接,才离开。
七福晋亲自将初瑜送到马车上,站在二门里,虽被丫鬟与婆子环绕,却是难掩满身孤寂。
初瑜叹了口气,放下帘子,乘车回曹府。
曹颙这边,想得却是另外一回事。
这个鄂海,位列陕甘总督,这西北又是多事之秋。前有十四阿哥,后有年羹尧这个“西北王”,粘上哪个都是够喝一壶。
不过,这个鄂海从康熙四十年任巡抚,康熙四十九年升总督,先督抚湖广,后督抚陕甘,在封疆大吏的位上,将近二十年而不倒,这也是康熙末年数得上的人物。
毕竟这些年,有“党争”,有“二废太子”,这倒台的督抚大员不是一两位,
这是人精子,就算十四阿哥与年羹尧想要拉拢,也要看够不够分量。
想到这里,曹颙就放心了。他亲生弟弟妹妹少,对于淳王府的几位小舅子、小姨子,也是当成自家骨肉待的。
十月二十,圣驾回京,驻扎畅春园。
按照每年的规矩,圣驾到京,就要举行大朝会、小朝会的,今年却是例外。
京城内外,都盯着畅春园的消息。圣驾在畅春园只停了两日,二十二就以皇太后圣体违和的缘故,圣驾回宫。
就连留京的十阿哥、十四阿哥、十六阿哥等人,也始终没有见到康熙。如此一来,就有不少人开始揣测各种可能,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直到十月二十四,康熙才举行一次小朝会。曹颙因六科给事中的身份,也位列堂上。虽说他看着憔悴许多,但是目光炯炯,仍是不怒自威的模样。
这样一来,打破了不少人妄想,使得不少人都老实了。
只是,京城的气氛越发诡异,老天爷也跟着配合,连日阴沉沉的,不见太阳。北风呼啸,又少雨雪,每日里只吹得窗户呼啦呼啦的响,饶得人心烦。
太后病重的消息,也传到李氏耳中。
她是外命妇,没有宫中传召,也无资格进宫探视,只是开始吃斋,每日早晚在佛前祷告。另外,她还拿了五百两体己银子,交给初瑜,让初瑜舍到寺里,为太后祈福。
这似乎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冬季,因为打十月中旬圣驾到京,顺天府就报禀京城发现痘疫。到了十月底,衙门统计的染痘人数已经数百人。
曹家内宅的几个孩子,都是种了牛痘的,但是家中仆从下人也有儿女,也要防着外头传来疫病,也是学着其他人家,紧闭门户。
曹颙与曹寅说起牛痘之事,只有怅然。虽已掌握种牛痘的法子,但是没有康熙允许,他们也不敢外传。
这痘疫最是要命,患病十人,要死两、三个。疫病横行时,死三、四个也是有的。
康熙帝王迟暮,喜怒不定,谁也揣测不到他的心思。就连曹寅,虽有顾念苍生之心,也不敢去违逆这位帝王的心意。
曹颙这边,盼不到康熙爱惜民生,只能盼着雍正。
真是史笔杀人,康熙的“仁孝”都有很大的水分,但是史家却愿意锦上添花,将这位帝王夸得很一朵花似的。
国库这般空糜,与他五下江南,每年避暑塞外,加上春幸畿甸,冬巡皇陵不无干系。
十一月初二,就在皇太后病状稍轻之际,康熙出宫,幸汤泉了。对外头的说辞,是康熙的老寒腿犯了,外加最近几日在太后宫问安,受了风寒,所以去汤泉料理。
虽说太医说太后这边稍安,但是康熙也不敢轻忽,使人在汤山至德胜门、德胜门至大内之间设立两处腰站,各派一司官与一笔贴式值班,专门负责康熙给太后的请安折子与太后宫到御前的消息。
如此一来,明眼人都看出来,太后已是时日不多。
原本每年这个时候,少不得各个王公府邸都要携带家眷,到汤泉外宅小住,今年却是很少有这个兴致。
这腊月都是京城嫁女娶妇的时候。因为一年到头,只有年底最清闲。今年因皇太后病重,不少人家开始将婚期提前,都怕遇到国丧,耽搁了嫁娶。
因此,有的人家也顾不得天花,都商量着将婚期提前,要在冬月里完婚。
曹府这边,也收到不少张请帖。关系好的人家,曹寅权当散心,亲自前往;关系平平的人家,就使人送了礼金。
李氏这边,听说内务府已经预备太后后事,跟丈夫与儿子商议,想要往宫里探望。
打太后带病回宫,想要请安探疾的内命妇、外命妇有不少,都让德妃娘娘与宜妃娘娘给回绝了。这也是顺承康熙旨意,怕饶了太后养病。
毕竟是病中,这要是接待命妇请安也要折腾。
曹寅与曹颙这边,心里没底,但是晓得李氏感念太后这几年的照拂,还是依照规矩往宫里递了请安帖子。
李氏这一番心意,使得德妃与宜妃好生为难。
她们两个都是水晶心肝,通过蛛丝马迹,晓得李氏的真实身份,也明白太后真心看重李氏。
犹豫再三,她们两个都不敢做主,怕处置不当,惹了康熙的怪罪,就使人请折子送到汤泉御前,请康熙圣裁。
因宫中到汤泉有两处腰站,都是预备着快马,所以这折子当日就批回来,只有一个字“准”。
德妃与宜妃看了这御笔批示,对视一眼,各有思量。
两人都明白,这明着对李氏好的是太后,说不定实际上是汤泉那位。
康熙对皇子虽不假颜色,对于公主们却是不同。要不然三公主也不会以庶出的身份,得封“固伦公主”的封号。更不要说,李氏的生母,不是诸妃能比的;就算比起元后赫舍里,也是只高不低。
即便太后薨了,只要李氏还在,曹家的富贵日子就要继续。
二妃知晓这个道理,都是暗暗上心。
李氏哪里会想到这许多,听说宫里准了请安,将新制成的一套衣裳带着,同初瑜一道进宫。
宁寿宫,暖阁中。
李氏与初瑜婆媳跟着内侍进来时,只觉得满屋子药味儿,寂静无声。
德妃与宜妃两个都侍立在侧,见她们两个要跪下请安,宜妃上前一步,低声说道:“还是别多礼了,太后等了好一会儿,方才还问起,曹夫人请上前说话。”说到这里,看着初瑜道:“王嫔那边,有事寻大格格,大格格先过去那边瞧瞧吧。”
初瑜闻言,晓得是要支开自己儿,有些不放心婆婆,却是也没法子,只能低声应了。
待跟着内侍到了王嫔处,王嫔请她放心,初瑜才好些,心中不免胡思乱想,看来婆婆的身份宫里几位娘娘也是晓得的,要不然也不会这般另眼相待,只是不晓得这是不是婆婆的福气。
暖阁中,太后睁开眼睛,拉着李氏的手,泪眼婆娑。
德妃与宜妃对视一眼,都悄悄退了出去,只留下太后身边近侍宫人。
李氏见太后头发全白,脸上暮色沉沉,心中也是哀痛莫名,含着泪道:“太后,请您老人家好好休养,早日好起来,还盼着跟着太后去摘朵科尔沁的马莲花,看看大鸿雁。”
这句话,用的蒙语,是来之前对让乌恩翻成蒙语,李氏硬背下的。
“科尔沁,姑祖母……姑姑……”太后听了,身子颤动,喃喃道……
第773章 点将
“科尔沁的奶茶最是醇香,科尔沁的天空像宝石般湛蓝……”太后望向李氏,轻声说道:“不要忘了,你身上流淌着黄金家族的血脉,你是科尔沁的子孙……”
对于蒙语,李氏熟悉的只是打招呼见礼那几句。对于太后的话,她并不能全部听懂,只明白“不要”、“科尔沁”、“子孙”这几个字眼。
但是面对太后慈爱,她只能装作听懂的模样,拉着太后的手,柔顺的说道:“晓得了,谨尊太后娘娘的吩咐。太后是科尔沁飞出的金凤凰,科尔沁那边的百姓,也会为太后祈福。”
殿外,去而复返的宜妃听着太后的话,越发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微微的眯了眯眼睛,想着郭络罗氏与儿子同曹家的过节,只觉得头疼得紧。
“金凤凰?”太后闻言,眼神有些迷茫,望望这庄重华丽的宁寿宫,叹息道:“折了翅膀的金凤凰,哪里比得上自由欢唱的百灵鸟?要是没有离开科尔沁就好了……”
李氏这下是完全不懂,望向旁边侍立的宫中老嬷嬷。
那老嬷嬷抬头,望了眼太后,见太后并没有要她翻译的意思,就耷拉了眼皮。
过了半晌,太后才转向李氏,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没有再说话……
从宫中出来,初瑜随着李氏上了马车。
因为她的车驾是内务府按照她的封爵制的,比李氏的华丽,所以她就没有乘坐自己的马车,随着婆婆同车而来。
初瑜不晓得太后同婆婆说了什么,但是见她面带哀伤,低声劝道:“太太也无需太担忧,不是说太后她老人家身子好些了么?说不定熬过这个冬天,开春就好了。”
李氏低下头,拿了帕子试了泪,道:“太后她老人家想娘家呢,一口一个科尔沁……十几岁就到了京城,二十出头就守寡,想想都觉得苦……”
说到这里,她才想起太后并不是寻常老妇人,而是堂堂的一国之母,这样提及,已经是大不敬。她收了口,剩下的只有叹息……
汤泉,行宫外。
魏珠站在门口,看到随着内侍而来的蓝色人影,上前两步,要行千礼,却是被来人扶住。
“十三爷,奴婢不敢坏了规矩,还是容奴婢给十三爷请个安吧。”因不远处还有侍卫驻守,魏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