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福晋一个眼神过去,那小丫鬟险些魂飞魄散,连忙跪下磕头请罪。因受惊不已,眼泪都出来了,端得是梨花带雨。
八福晋的满肚子邪火正无处可撒,最受不得的就是丫鬟狐媚,冷哼一声,换人拖出去打板子。
这丫鬟也是合该倒霉,没等被拖出去,就已经唬得两股尽湿,尿了裤子。
八福晋正觉得晦气,见了地上的尿渍,两眼发黑,险些背过气去。那丫鬟也是由四十板子,变成“狠狠的打,打死拉倒”。
八阿哥听了这番讲述,神色怔怔的,只觉得后背发寒,浑身冷得牙齿要打颤。
八福晋眼泪婆娑中,瞧见丈夫进来,已是慢慢止了哭声。不过,听了丁嬷嬷这番讲述,她实是忍不住,又是潸然泪下。
她站起身来,上前两步,顾不得婆子丫鬟在旁,一把搂住丈夫,哭着道:“爷,等圣驾回来,我就进宫求太后,进宫求皇阿玛。皇阿玛好狠心,爷犯了什么罪过,要受这样的委屈……”
八阿哥只觉得胸前发闷、嘴里腥咸,嗓子眼热热的,已经呕出一口血。他使劲的咽了咽,伸出手去,安抚的拍了拍妻子的后背,轻声道:“不过是一块肉,有什么可计较的……”
曹府,兰院,上房。
看着盘子里的两条半风干的鹿肉,每块巴掌大,还有边上的皇绫,曹颙也颇为新奇,拨了两下,道:“有点少吧?约摸也就二斤。天佑、恒生那两个小家伙,如今的饭量可大。”
李氏见儿子如此,不由失笑,道:“是千里迢迢从蒙古过来的御赐之物,还能有多少?到底是皇恩浩荡。就这两块,能得的人家想来也是有数。天佑他们想吃鹿肉,厨房里还有,家里又不是就这两块鹿肉。”
初瑜在旁,亦是附和婆婆所说。
李氏这边,已经叫人去中堂摆香案,吩咐要将这块肉供起来,中秋团圆宴时,阖家享受,感受圣恩。
倒不是她眼皮子浅,没见过鹿肉,拿着当珍贵物;而是规矩所致,总要郑重一些,方显得恭敬。
传旨侍卫过来时,曹颙还在衙门,得了消息,匆忙回来接旨。
眼看就中秋,曹颙还以为能有什么赏赐,但是见钦差念了半天圣旨,也没提什么赏赐。
末了末了,传旨侍卫使人端了托盘过来。
上面覆了黄绫,这就是御赐之物了,曹颙这边少不得磕头领旨谢恩。
实没想到,赐下的只有两块半风干的鹿肉。
前些年随扈时,也曾见康熙赐鹿肉于督抚大员,曹颙当时还觉得可笑。
就算是帝王,也要经营。
夏至的扇子,行围的鹿肉,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什。但是那些受到恩赐的督抚大员,怕是要感激涕零,谢旨的折子里,少不得越发表忠心。
想到此处,曹颙才想起自己的差事,这谢恩的帖子,要交付传旨侍卫带着御前的,耽搁不得。
因此,他站起身来,对李氏道:“母亲,儿子先回书房。瞧着方才那鹿肉,倒是勾得人眼馋,晚上叫厨房做两道鹿肉吧。天转凉了,儿子陪母亲喝两盅。”
李氏笑着应了,道:“难得有你想吃的,我这就使人预备去。”
曹颙点点头,同初瑜交代了一句,就出了兰院,往书房去。没出二门,就见有个丫鬟跟着婆子进来。
见了曹颙,那几个丫鬟婆子忙止了脚步,俯身给曹颙请安。
曹颙脑子里正想着谢恩的折子是自己写,还是请蒋坚参详,摆摆手命众人起了,就移步出了二门。
李氏这边,刚想着同媳妇商量商量,是葱烧鹿肉,还是人参炖鹿肉,到底怎么个吃法,就听廊下有人报:“太太,东府的红梅姑娘来了……”
李氏闻言,脸上已经减了笑,道:“进来吧。”
初瑜见东府来人,想到悬而未决的曹项亲事,也跟着悬心。真是有些怕了,不晓得二太太又要闹出什么动静。
她前儿虽提了个法子,夫妻两个前面还觉得可行,但是最后顾及到四姐、五儿来个还没出阁,怕连累了她们名声受损,得不偿失,终是觉得不妥当。
曹颙这边,已经想着要不要推波助澜,借雅尔江阿之手,给永全些教训,省得他谁都敢算计。
曹颂那边,虽说不能阻得兆佳氏退亲,但是也逼得兆佳氏答应暂缓下大定。
兆佳氏这边寻思春华格格还小,就算下了大定,也要几年后曹项任满才能成亲。再说,下了大定,就是有了正式婚约,往后四季三节,都要按规矩往女方送礼,也是好大的抛费。
因此,她就退了一步,使人往将军府说了,不急着放定。
曹颙这边,只当是缓兵之计,寻思等着父亲回来做主。
“什么,云格格没了?”李氏与初瑜听了,都惊愕不已。
红梅俯身回道:“是。方才将军府使人来传话。我们太太那边也是没主意,不晓得该如何奔丧,就使唤奴婢过来请大太太与大奶奶过去商议……”
第697章 鹿肉(下)
曹家东府,内堂。
兆佳氏看着李氏与初瑜婆媳到了,挤出几分笑,请她们婆媳落座。
“这叫怎么话说的……”兆佳氏看着李氏,叹了口气,道:“眼看就要过节,却遇到这样的事儿。不过也好,华格格要守期年的孝,那边总不好再使人来相催。”
说话间,她看了初瑜两眼,似乎颇有顾忌。
初瑜见状,便起身,托词要去探望静惠,从上房退出去。
到了东跨院,就见静惠摸着肚子,在庭院里溜达。她已经怀胎八个月多月,身子发福的厉害,瞅着有些笨拙。春儿与紫兰站在一边,陪着她说话。
这溜达散步的法子,还是初瑜告诉她的。初瑜见状,想起自己怀天佑、天慧时的情景,脸上露出容意。
静惠已经瞧见初瑜,已经迎了上来。
“慢着点。”初瑜见她大肚蝈蝈似的,忙开口道。
“大嫂。”静惠笑着拉了初瑜的手,妯娌两个一道回屋说话。紫兰给初瑜行过礼后,就回了自己屋子,春儿跟进来侍候。
“就算要溜达,也要挑地方,方才我瞧着,院子里挨着廊下的地方有青苔,这可留不得,仔细摔倒。”初瑜开口嘱咐道。
静惠笑着点点头,春儿已经端茶上来。
静惠想了想,吩咐春儿道:“昨儿庄子上送来的枣花蜜不错。你带喜彩姑娘去挑两罐,一会儿好使人给大奶奶带过去。”
春儿应了,同喜彩两个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初瑜与静惠妯娌二人。
初瑜见状,已是晓得静惠有话要说。
静惠已经收了脸上的笑,长吁了口气,问道:“是不是我们太太使人请大太太与嫂子过来?”
初瑜点点头,道:“嗯,弟妹这边,也听说了吧,将军府之事。”
“方才将军府来人时,我正好在上房陪着太太说话,听说云格格没了,太太当即就唬得变了脸色,险些失态。”静惠回道。
初瑜听了,心里纳罕。
云格格差点成为曹家的媳妇,如今少年早夭,是令人颇为意外,但是有什么可怕的?
静惠已是压低了音量,道:“前几日将军府使人来问日子的时候,太太想着要拿捏那边,话里话外就提了云格格两句。这才几日功夫,就发生这样的事儿。虽说未必同太太那些话相干系,怕是太太心里也不自在。方才还自言自语,说是要好好给云格格做法事什么的。”
“啊?”初瑜实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不由讶然出声。
静惠已经拉着初瑜的手,带了几分祈求,道:“嫂子,要是我们太太要做什么出格的,还要请您同大太太帮忙拦着些。我身份所限,插不上话。二爷那头,总是后知后觉。为着四叔的亲事,已经同太太吵了几遭。到底是为人子,传出忤逆的名声,可是不得了……”
上房这头,兆佳氏已经拿着帕子,抹起了眼泪,道:“嫂子,我只是心里恼,嘴上说了两句,可没想着成心诅咒。谁会想到,这说没就没了。”
李氏听了这些,心里已经是埋怨兆佳氏多事,但是见她唬得青白了脸,也就只能安慰着,道:“弟妹不要胡思乱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都是命数。”
“是么?是她的命薄,应该不与我相干吧?”兆佳氏撂下胳膊,已是没了主心骨,巴巴的看着李氏。
因兆佳氏一个,闹得两府都不消停,李氏这边肚子里也是攒下不少埋怨。
她想了想,道:“弟妹,即便这是云格格的命数,弟妹这边恶语伤人,也是不妥当。往后做什么事儿,还是先静下心来想一想。不为自己个儿,也当为儿孙积福。有句老话说的好,‘母强子弱’,颂儿已长大成人,如今又没有了过去的毛躁,懂事许多,往后弟妹也多靠靠儿子。”
兆佳氏见李氏似乎有怪罪之意,神色讪讪的,急忙辩白道:“嫂子还不晓得我的脾气,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也早想着享清福,诸事不问的,这不是媳妇身子重么?”
李氏与兆佳氏做了将近三十年的妯娌,还不晓得她的性子,哪里是听人劝的。不管什么,还得她自己想明白了,才能上心……
曹家西府,书房。
曹颙看了看书案上墨迹未干的奏折,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了想,他还是伸手将奏折拿起来,揉成一团,铺开了新纸重写。
方才已经拟了三份,第一份中规中矩,却是表忠心不够;第二份抒情许多,又失之恭敬;第三份则是又是抒情又是表忠心的,曹颙自己重看一遍,也觉得这马屁拍得太响了。
思量了一番,曹颙这边还是将旁的废话都去。只写阖家感受圣恩,遥远圣驾安康,云云。
还是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最好。
曹颙方撂下笔,就听到小厮隔门禀告道:“大爷,两位小爷有事儿求见,在廊下候着。”
曹颙抬头,看了看书桌上的尺高的座钟,已经是申初(下午三点),看来两个小家伙下课了。
“进来。”曹颙一边收好周折,搁在一边,一边扬声道。
少一时,就见天佑与恒生兄弟两个进来。
时近中秋,兄弟两个已经换上了硬面单衣,蓝缎面的褂子,罩了青色马甲。瞅着跟小大人似的,恭恭敬敬的给父亲请安。
“什么事儿?”曹颙问道。
天佑抿抿嘴,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恒生;恒生涨红了脸,犹豫了一下,支吾道:“父亲……父亲……”
他自小学说话就慢,这一着急,口舌就有些不利索。
曹颙站起身来,到炕边坐下,指了指地上的椅子,命他们兄弟坐了。
这一打岔,恒生那边才缓过一口气来。
曹颙瞅瞅小儿子,寻思有什么是儿子犯难的,想要再问他,怕他又着急说不出。一来二去的,别再给小孩子留下口吃后遗症。
这般想着,曹颙就看向天佑。道:“恒生有什么事儿找我?”
“父亲……”天佑也瞅着恒生的犯难,脆生生对回道:“父亲,二弟是想跟父亲讨个名儿。”
“讨个名儿?”曹颙有些没听明白,问道:“什么名儿?大名儿么?怎么想起这个。”
“今天师傅教我们姓氏名字来着。因儿子同左成、左住兄弟两个都有大名儿,就弟弟没有,所以弟弟心里着急,就巴巴的过来见父亲,想着求父亲给起个大名儿。”天佑有板有眼的回道。
宁春的满姓是章佳氏,虽与十三阿哥生母同姓,但是却不是一族。他家隶属正蓝旗,世居费雅灵阿,曾祖从龙入关,征战有功,获得世职与云骑尉的爵位。
宁春祖父去世的早,所以他这一支家道中落,名声不显,直到宁春父亲出仕,才渐渐恢复旧日景象。
左成与左住的名字,是前两年曹颙与永庆商量后定的。左住为“元松”、左成为“元柏”。
若是按照曹颙的本意,是想用宁春的字“景明”来给兄弟两个起名。但是古人讲究避讳,其中家讳就有“父祖”姓名这条。
所以曹颙就放弃初衷,同永庆两个起了“元松”、“元柏”这两个大名。
虽说大名起了,也不过在入籍时用,平时府中诸人,还是叫着小名儿。
关于恒生的大名,曹颙这边已经寻思过好几回了。
早先,曹寅没有给天佑定大名时,曹颙这边也想过两个儿子的大名。选的两个字,是“震”与“霆”。
他也不晓得,为何自己鬼使神差的,顺着历史上曹霑的名儿挑字,而不是按照曹延寿他们兄弟那个范字起名。
结果,曹寅给天佑定了“霑”字。
见天佑与恒生两个伸出小脑袋巴巴的看着,曹颙起身走到书桌后,铺开纸,提起笔,挥笔写下一个大字。“震”含长子之意,恒生不妥当;霆这个名字又太硬了些,怕犯说头,所以曹颙就另选一字。
兄弟两个跟过来瞧,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认识。
“霖,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