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阿哥撂下粽子,道:“史书上会如何记载这一笔呢?‘九子夺嫡’、‘九王夺嫡’还是‘九龙夺嫡’……”
十三福晋见他言语悲凉,晓得他为闲赋苦闷,犹豫了一下,道:“爷若是想出山……爷瞧着哪位王爷得皇阿玛另眼相待,要不然咱们也预备份礼……”
十三阿哥见妻子如此,心里一暖,面上已添了笑意,道:“胡思乱想什么?就那几位哥哥,咱们要是凑过去,怕是都要吓到了,只当咱们藏了歹心……”
“四爷不会……”十三福晋说道:“弘旷百日,四嫂给预备的礼不薄。她真是稀罕孩子,见了就不愿撒手。弘晖阿哥没了后,她就盼儿子,这两年才歇了念头……”
十三阿哥点点头,道:“四哥可亲,四嫂也可敬。她是贤惠人,往后会有福报的……”
方家胡同,简王府外宅。
雅尔江阿歪在炕上,看着杨子墨梳洗更衣,道:“戏听得如何?客人多么?说出来都是笑话,要你这个大家,去听别人的曲子。”
杨子墨闻言,笑着说道:“不过是王爷夸我罢了。妹妹不是爱热闹的,即便请客,也不过是几个往来的女眷,只有两桌。菜倒是精致,曲子听着也清爽。”说到这里,收了笑,叹了口气。
雅尔江阿见他变了脸色儿,招呼他到炕边坐下,道:“怎么还叹上气了?又惦记你那恩人的终身大事?爷不是说了么,这个不好插手,要顾着曹颙的面子。就算你妹子清白,外人眼里,也是多当成曹颙的外室待的。”
“真若那样还好了,瞧着那个曹爷,也是个重情的。妹妹她收了个闺女,瞧着那样子,是绝了改嫁的心思。”杨子墨摇着头说道。
雅尔江阿见他郁郁寡欢的,劝道:“各人有各人的因果,强求不得。你那妹子腰里有银子,吃喝不愁的,何苦要看男人的脸色过日子,你就别操那个心了。”
杨子墨笑笑,指了指地上桌子上的粽子,给雅尔江阿讲了回来时,稻香村门前排队抢购的事儿。
雅尔江阿听了,已是觉得新奇,待见了那小粽子绑成的大粽子,正经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九子粽’、‘九子粽’,这个看着精巧,味道如何,你尝了没有?”雅尔江阿转过身来,问杨子墨道。
“共有九种口味儿。我吃了一个鸡肉的,一个桂花蜜饯的,用的都是好料,卖相佳,味道也没得挑。”杨子墨回道。
雅尔江阿听了,揽过杨子墨的腰身,道:“晓得你疼那个恩人妹妹,本王还想着送点什么物什做表礼。今儿却是想到了,本王要送一份厚礼给她……”
杨子墨好奇不已,已经拉着雅尔江阿的胳膊开始追问。
雅尔江阿笑着摇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日后你就晓得了……”
同样对“九子粽”赞不绝口的,还有曹家的亲家老太太,静惠的祖母觉罗氏。
吃着孙女归宁带回来的“九子粽”,觉罗氏笑着说道:“这却是好吃食,比往年端午的粽子好吃多了。换做其他粽子,不过是为了应景,一年也吃不了两遭;这个粽子,软糯得很,上了年岁的人正好克化。”
“这是稻香村的,祖母往后想吃了,就打发人去稻香村的铺子买。”静惠一边帮觉罗氏拨开粽子,一边回道。
因要快节了,她怕祖母这边冷清,就同丈夫商量过,又跟婆婆兆佳氏请示了,才出来一遭,给觉罗氏买了不少肉菜吃食送过来。
虽说有的人家媳妇端午是可以归宁回娘家过的,但是静惠是二房长媳,越是逢年节的时候,越是脱不得身。
所以,她才趁着丈夫休沐,婆婆心情又不错的时候,归宁回来看打小相依为命的祖母。
曹颂亲自送妻子过来,给觉罗氏请完安后,到稻香村的新铺子撑场面去了。
觉罗氏听了“稻香村”,慢慢放下手中的粽子,皱眉道:“稻香村,就是大格格的买卖?虽说不是外人,也不要占便宜。”
静惠见祖母误会,忙道:“这个孙女记得,是路过饽饽铺子时,二爷使人排队买的。”
觉罗氏听了,这才脸色稍缓,点点头,道:“不是借着亲戚的脸面,白占人家的就好,占小便宜吃大亏,占来占去,就占习惯了,往后别人怎么看?”
“祖母放心,孙女都记得。”静惠说道。
觉罗氏看了看静惠的腰身,道:“有五个月了吧?瞅着已经显怀了,往后坐卧也小心些。到底是第一胎,怕是要吃些辛苦。”
静惠犹豫了一下,低头道:“祖母,孙女有些怕。”
“傻孩子,怕又能怎么的,女人都要经了这一遭。”觉罗氏摩挲着孙女的手,慈爱的说道。
祖孙两个相聚半日,说不完的贴心话,只觉得时间飞快。
待曹颂转完几处铺子,过来接静惠时,已经是下晌功夫。
因静惠已经显怀,觉罗氏特意嘱咐她,不要再出来,好生在婆家待产。等重外孙落地,她就亲自过去给孙女下奶。
静惠虽恋恋不舍,但是上头还有婆婆,也不好太晚回家,也是叮嘱个没完。
不外乎让觉罗氏好好养着,不要再自己织布,别心疼银子,想吃什么就使人去买,云云。
觉罗氏见她没完没了,板起脸来,催她上车。
夫妻两个回到家里,给兆佳氏禀过后,静惠便回东跨院了。曹颂有事同母亲商量,留在上房说话。
方才在祖母跟前,怕老太太看着难过,都是笑脸哄着;此刻,想着祖母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的模样,静惠不由暗自垂泪。
春儿见了,投了帕子,给她擦脸,道:“姑娘也别想太多了,不是给嬷嬷留了银子么?等姑娘平安诞下小少爷,抱出去给老太太瞧,老太太指定比什么都欢喜。”
“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委实太冷清了……”静惠接过帕子,说道。
春儿听了,也跟着犯愁,叹了口气,道:“还能有什么法子?二爷要不是长子就好了,那样若是往后分家了,姑娘还能接老太太在身边孝敬。”
这说的却是没谱的话了,静惠摇了摇头。
倒底是双身子,出去半日,她有些乏了,便让春儿取了枕头,在炕上歪着,眯了眼睛小睡。
过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就听到有脚步声响,静惠慢慢的睁开眼睛,就见曹颂眉开眼笑的进来。
静惠直起身子,问道:“爷这是有什么高兴事儿?”
曹颂笑着点点头,道:“这两日你要操点心了,家里要办喜事。”
“喜事?”静惠抬起头来,道:“四叔的亲事定了?要预备定亲礼?”
曹颂摆摆手,道:“不是定亲,是四弟纳妾,已经跟太太说妥当了。看了皇历,五月初四是好日子,四弟纳太太身边的绿菊为妾。”
静惠闻言,不由讶然出声,道:“这……没娶亲,先纳妾……再说,太太向来倚重绿菊,怎么肯应……”
曹颂笑道:“四弟要放外任了,过了端午就动身出京,身边总要有稳当地人照看才好。绿菊看着稳当,应是差不离。”
虽说静惠觉得有些不妥当,但是到底是做媳妇的,既是婆婆与丈夫都拿了主意,她也不好再多言,便道:“晓得了,要按照什么规矩来?到底没成亲呢,太过张罗,新奶奶进门后晓得,怕是要埋怨咱们……”
“体面些吧……我也不瞒你,这绿菊是四弟心爱的,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还惦记着想要娶做妻,那不是儿戏么?我想了法子,跟太太讨了来,给他做妾,也算是成全了他……”曹颂想了想,说道。
静惠这些日子养胎,不闻外事,还是头一次听到其中隐情,心里颇为不安。
大户人家的故事听得多了,这“宠妾灭妻”的不是一例两例。这又是正儿八经的纳妾,过了明路,长子是庶出的话,还能有太平日子……
热河,曹家别院。
“该额驸了。”初瑜指了指棋盘,笑着说道。
曹颙自打前日开始休假,就开始了自在逍遥的小日子。因他那日在行宫里歇了半日,回到家时,已经精神不少。
他只说是皇上体恤,让他休假半月,陪陪父母妻儿,私下里叫人将补药换成太医给开的方子,一滴也不敢少喝……
第663章 九子粽(三)
热河,曹家别院,东院廊下。
曹颙看着棋盘,摇头道:“又‘连三’了!我算是瞧明白了,这五子棋,就是‘先手’赢。这已经三负三胜,娘子,还战否?”
初瑜见丈夫兴致了了,撂下手中的棋子,道:“要是先歇歇,算算时辰,太太进宫给太后请安,也将要回来了。不晓得厨房那边的晚饭,安排的如何。”
曹颙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直觉得懒洋洋的,说不出的惬意。
他踱步到院角,看着里面葵花苗,已经半人来高。
“到底比京里的晚,京城的葵花,这个时候该有花蕾了。”曹颙摸着叶片,对初瑜说道。
初瑜听丈夫提及京城,道:“如今咱们都出来了,府里就剩下紫晶姐姐与田嫂子她们,怪冷清的。”说话间,她已经站了起来。
曹颙见了,连上前扶住,道:“坐乏了?想溜达溜达?”
“嗯。”初瑜点点头,道:“坐了半日,怪闷的,想瞧瞧天佑他们做什么呢。”
方才,夫妻两个开始下棋时,七娘就带着天佑与恒生到花园玩去了。因有几个丫鬟婆子跟着看着,倒是也不怕磕着碰着。
曹颙闻言,便扶着妻子,夫妻两个一起到花园去。
不远处,秋千旁,有几个丫鬟在那边围着,隐隐的传来孩子的哭声。
初瑜听了,不由担心,脚下已经加快了速度。
是天佑在哭,七娘在旁,急得抓耳挠腮,哄劝道:“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条大菜虫,这个见着了,要是没留意的话,熬成了菜,只当添了肉是不是?味道活活嫩嫩的,比猪肉还好吃呢。”
她不劝还好,这般一劝,天佑伸出小手,捂住嘴巴,哭得更凶了。
原来,七娘带着天佑与恒生在花园玩耍,看见了这小片菜地。七娘就带他们兄弟过来,挨个指给他们看,哪个是小白菜,哪个是萝卜苗,哪个茄子秧什么的。
天佑与恒生自幼生在内宅,哪里见过这些个,听了都觉得分为新奇。
天佑想起祖父曾教过的“锄禾日当日,汗滴禾下土”了,拉着七娘,问哪个是禾苗,怎么“锄禾”。
庄稼与菜地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七娘少不得羞羞他,让他去拔菜地里的杂草。
跟着的丫鬟、婆子见了,都要拦着。原由有二,不好让小爷们干“杂活”,也不敢让他们在大爷、大奶奶的“菜地”里捣乱。
天佑却是倍感新奇,拉着恒生两个到菜地里拔草。
头一次做这个,哪有什么分辨能力?趁着七娘一时没留意,天佑已经拔了好几颗小白菜。
七娘见了,还没等说不对,一个小拇指大小的菜虫从菜心里爬到天佑的手上。
虽说见过些小蚂蚁、小蜜蜂什么的,但是像这样的大菜虫,天佑还是头一回见,吓得小脸惨白,哭个不停。
曹颙与初瑜近前,晓得原由,看到恒生手里提溜的那个“罪魁祸首”,实是哭笑不得。
初瑜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瓜子。道:“不怕,不怕,这个不咬人,弟弟不是也不怕么?”
天佑见父母来了,许是有些不好意思,止了哭声,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泣着。
恒生举起那条菜虫,道:“哥哥,这个不咬人。它再敢吓哥哥,弟弟就吃了它。”说着,扬起头来,就要往嘴里送。
曹颙连忙给拦住,就算再武勇,吃这个,这也有点渗人了。
恒生只当父亲对这个虫子有兴趣,伸出将虫子递到曹颙手中。
曹颙心里暗暗叫苦,上辈子小时候他见了虫子也哭闹的,因这个没少受嫂子的打趣。
现下所说不怕了,但是这么个东西在手心里蠕动,也让人浑身发麻。
只是在妻儿面前,没有露怯的道理,曹颙只能将这条肥肥的菜虫当玩具,对天佑道:“看着凶罢了,它只吃菜心,和露水,是食素的。”
“和尚,智然叔叔?”天佑见父亲拿着虫子说这些,眼睛亮晶晶的,说道。
这是哪儿跟哪儿,曹颙只能叹服孩子的想象是天马行空、没有限制。
那只大菜虫,在曹颙手中扒了一会儿,不肯安分了,蠕动着爬行。
曹颙身子都僵了,笑着对天佑,道:“软软乎乎的,摸起来跟牛皮糖差不多,天佑要不要拿会儿?”
难得父亲这种“温柔”的声调,天佑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曹颙心中大喜,立时伸出手去,将菜虫搁在天佑手心上。
天佑这时才醒过身,看着这绿虫子,小嘴一裂,又要哭的模样。
曹颙也有些不忍心,“咳”了一声,道:“出来溜达一会儿,这虫儿也想家了,恒生啊,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