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鲁生讪讪的,一张脸涨得通红,道:“俺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手笔,预备的银钱不足,已经叫人飞马往日照那边传信的,但是能凑上的银子有限,怕还是要差些。”
以曹颙的认知,王鲁生为了这次招标预备的银子,绝不会少于百万两。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之前那般信心满满的样子。
昨儿在十三阿哥府,却是让十三阿哥岔开话,所以也不知郑沃雪是如何安排的。
今儿王鲁生又是为银子窘迫,却是同曹颙之前的认知不一样。
“郑氏那边,不是同王兄五五分?”曹颙稍加思量,问道。
王鲁生点点头,道:“嗯,她说十三阿哥府能动用的银钱有限,估摸着凑个十几万两就顶天了。她中间插一手,不过也是看在亲戚的情分上,使王家同十三阿哥府搭上关系,不至于让外人欺负了。一百五十万两的投标银,她那边争取出一成的银钱。到底是要借着皇子府的势,所以要两成的利。俺之前还不敢应,怕亏空太大了,自家的银钱够不上。她却指点俺说,让俺来寻曹爷。说曹爷这边有法子,俺这不就厚颜来了。”
曹颙听了,有些迷糊,问道:“还说什么了?”
“还说什么来着,哦,说六合钱庄的掌柜的放出些风声去,怕是对曹爷不好。那边的闲钱,别人却是不好用。”王鲁生回着,自己也带着几分糊涂:“这六合钱庄却是耳熟……这不是江宁的铺子么,怎的开到京城来?”
曹颙的脸色铁青,想着昨儿中午看到的韩江氏,心里甚是恼怒。
王鲁生见曹颙神色不对,便止了话。
因还不晓得其中详情,曹颙也无法对王鲁生说明白,便请他先回去等消息。
待王鲁生出去,曹颙立时唤人,去寻韩江氏过来。
郑沃雪不是多话之人,既然能提到六合钱庄,那自然不会是凭空捏造。
莫非,这韩江氏开钱庄的心不死,想要借着招投标的机会,在京城立足?
瞎折腾。
前门大街,大德钱庄。
门前停着一溜骡车,几十个膀大腰圆的护卫,堵了半条街。
韩江氏的马车,也被堵在不远处。韩江氏坐在马车里,叫丫鬟询问了车夫缘故。待听说是钱庄的缘故,她不由心里一动。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掀帘子,往那边看了一眼。
那边的骡车已经起行,甚是缓慢,每辆车都左右都跟了护卫。
这是银车,韩江氏自幼见惯了的,心里已经在盘算这七、八辆大车,拢共能装多少银子了?
看来她所料不差,那些参加招投标的商贾,就算家底富足,也不好全带到京城不是。
不过,看到马车后跟着的人时,她却甚是意外。
她放下车帘,颇为不解。
那跟车的人,明明是方家子弟,早年同她们家也打过交道的。
方家,昨天竞标失利,为何还要使这么多银子?
那些小商贾还好,昨儿竞得几条主要商道的买卖人家,这次怕都要从京城筹银子。
内务府给的时限是最迟半个月,若是半个月没有筹到银子,那将如何……
第612章 较量(二)
想到方家的用心,韩江氏已经变了脸色。
说是蓄意破坏这次招投标,就算是有权贵做倚仗,方家在京城也不敢妄为。但是,用足够的现银,入股中标商贾的商道,却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这样一来,曹颙那边,如同被打了一个耳光般。
就算是不走内务府的路,方家也能控制想要的商道。
虽说商贾图利,但是这般明目张胆的得罪内务府总管,方家哪里来的胆子?
韩江氏的脸色深沉,犹豫了一下,吩咐丫鬟告诉车夫改道,先不回家,直接往曹府去。
虽说想起曹颙昨儿责备的眼神,心里颇为不自在,但是韩江氏也晓得孰轻孰重。
曹颙怕是遇到难题了,若是处理不妥当,之前的招投标就成了一个笑话。
同曹家接触这两年,是韩江氏日子过得最心安的两年。不用担心小人打主意,不用再应付族人的贪婪。
每日里对着账册,想着铺子里的生意,她的日子过的甚是悠哉。
要说有什么不如意的,就是她觉得人情债沉甸甸的。
不管是看在舅舅程梦星面子上,还是看在亡故的姐姐情分上,曹颙对她照拂有加。
她性子刚毅,说不惯软话,但是心里却是感激的。只是一时间,不晓得如何回报罢了。因曹颙长女天慧眼睛不好,她还专程使人从南面淘换了不少明目的方子。
晓得曹颙遇到麻烦,她之前的发财的念头也顾不得了,就急匆匆的往曹家来。
到了曹家大门外,韩江氏才想起没有带名帖过来。
平素来,都是求见郡主的,今日却不是铺面里的事儿;若说求见曹颙,这天色将黑,到底男女有别。
韩江氏还犹豫着,曹家门房已经认出她的马车,上前来问询。
韩江氏示意丫鬟回话,还是按照老规矩,求见初瑜。
门子回了,大奶奶昨儿回王府了,还没有回来。
说话间,就见有几个小厮出来点灯笼。
胡同口,传来马蹄声响。
韩江氏皱眉,传话车夫,请见曹颙。
车夫上前,尚未告禀,远处的几骑已经驰到眼前。
为首的正是张义,翻身下马,看着眼前的车却是有些眼熟,顾不得擦去头上的汗,高声道:“车里可是韩大奶奶?”
张义是曹家的头面管事,韩江氏也见过的。听出他的声音,回道:“正是小妇人,有要事求见曹爷,劳烦张管事代为禀告。”
“无需告禀,韩大奶奶到院里下车吧。我们大爷刚才打发我去请韩大奶奶,却是扑了个空,这里遇到正便宜。”张义笑着说道,心里却是稀奇的很。
大爷与这个韩奶奶,你寻我,我寻你,不会干柴烈火,弄出些名堂吧?
王鲁生同曹颙说话时,他不在跟前,不晓得缘由,所以不禁心里揣测。
不过,又觉得荒唐。
自己是糊涂了,自家大爷向来不在女色上用心。更不要说这个寡妇韩,包裹得严严实实,说话硬梆梆的,全没有女子的妩媚,谁会瞧上这样的?
心里胡思乱想着,张义一边打发人往里传话,一边引着车夫进门。
“韩大奶奶,你们宅前却是有些不对,好像有不少人过去拜访。我瞧瞧打听了,好几位称是奶奶家的故交,有一个,听说是姓方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韩江氏的心里不由的悬了起来。
以方家一家之力,哪里出得了那些的担保从各个钱庄借贷的。
既是没有房产、田产做抵押,那就只能是寻人做担保了。
京城商界,提起那位“九贝子”,谁个不怕?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在京城商贾中,对于九阿哥,面上恭维着说是“财神九爷”,私下里却有人偷偷称他是干吃不拉的貔貅。
方家是江家故交不假,早年也有过买卖上的合作。
不过,饶是如此,韩江氏开始琢磨放贷前,就没考虑过他们家,只是因他们家靠山是九贝子府。
韩江氏虽不是曹家的奴才,但是休戚与共。
九阿哥同曹颙之间的龌龊,韩江氏已经听了好几个版本,也不晓得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既是身为曹家的合伙人,她还是不愿意同九阿哥那边扯上什么关系。
要是方家拿着贝子爷的手书,那银子是借,不是借?
想到此处,韩江氏不由的惊出一身冷汗,庆幸自己没有马上回去。
马车停好,韩江氏下了马车,张义引她到偏厅这边候着。
曹颙方才回梧桐苑梳洗,得了消息,来到前院见客。
两人单独见面的次数本就屈指数得过来,更不要说是在晚上。
偏厅点着好几盏灯,韩江氏只觉得额头渗出汗来。
屋子里,除了曹颙与韩江氏,就只有韩江氏身后侍立的在丫鬟小福。
“小妇人见过曹爷。”韩江氏起身,福了福身,道。
“无需多礼,坐吧,我正有事寻你。”曹颙想起王鲁生所说韩江氏欲放债之事,不由的皱眉:“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还是惦记做回老本行么?我之前劝你的话,你都忘了?那无辜惨死的数十百姓,还不能使你警醒?”
越说越恼,曹颙想起那枉死的百姓,对眼前这人实生不出怜香惜玉之心。
那些人的目标,未必是韩江氏,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是,那也算是一个教训,让韩江氏族晓得京城的水有多深。
原以为她是个聪明人,当晓得轻重,这才多大会功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韩江氏闻言,面色惨白。
想起那个走水的晚上。她的眼底多了几分恐惧。
她稳了稳心神,没有做什么辩解,而是将方家从钱庄提大宗银子之事说了。
曹颙不是傻子,自然一听,便晓得其是何用意。
却是意外的紧,实没想到他们会用这一遭。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原本有些恼怒的情绪,现下却渐渐平息下来。曹颙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你身边的银钱,还有多少?”
“银子不多,不足三万两,金子有些,差不多十万两,钱有千余惯。”韩江氏回道。
虽说晓得韩江氏富足,但是也没有想到她身边有这些现银,曹颙不觉有些诧异:“不是听说你在扬州置产了么?好像还在顺义买了两个庄子什么的。”
韩江点点头,回道:“是家父生前教诲,说我们这样买卖人家,活钱固然重要,也要置办些田产房产,以防万一。那样的话,就算生意有亏,血本无归,也不会饿了肚子。”
一两金,十两银。
韩江氏身边就有百万两,怨不得她对招投标动心。
要是运气好,或者再筹些银钱的话,拿下一条商道也不在话下。
“百万两银子,太惹眼了。你想要赚钱之心可以体谅,但是这种事儿,却是不好轻易掺和。”曹颙看着韩江氏道:“钱财都是身外物,你一个女子,在这世上立足已是不易,这银子多了,就不是银子了,是祸起之根。”
韩江氏想起方家与其身后的九阿哥,心里已经是怕了几分。
“多谢曹爷教诲,小妇人记下了,不过是一时起了贪念罢了,才会这般鲁莽,到底是没有见识。”她低声说着,语气中多了几分自厌之意。
曹颙见她如此懊恼,原本想要再训斥两句,却是有些说不出口。
“曹爷,招投标之事,看着招投标上来是多少。需要补足的余款是不是数额不小?若是曹爷不嫌弃,小妇人这份银钱,曹爷先拿去用?”韩江氏稍加思量,说道。
曹颙摆摆手,道:“不好经我手,如今眼多口杂,盯着我的人多,这样反而不好,不过你将风声已经放出去了,怕是明儿借贷的人就要蜂拥而至。总要寻个下家才妥当,这样也省得别人惦记。”
“王家,就王家吧,王鲁生也正要寻你,说这个银子的事。”曹颙想了想,说道。
“权听曹爷安排。”韩江氏闻言,心下稍安。
就算有韩江氏这边的银子,招投标尾款的银钱不足也成问题。
倘若方家背后站着的不是九阿哥,曹颙说不得要佩服佩服他们。能够相出这个折子,在竞拍失利后,用银子控股商道。
不过他们当晓得,这些买卖,一道道的手续都是从内务府开出来。
得罪了曹颙,他们就不怕被穿小鞋?
还是在马齐与赫奕两个中,有个是能为九阿哥说话的?
马齐虽是铁杆的八爷党,却甚是爱惜羽毛,平素不与那些贪官打交道。赫奕以刚直闻名朝野,最是眼里揉不下沙子的,怎么会甘为九阿哥爪牙?
影影绰绰的,听说慎刑司郎中董殿邦要升内务府总管。
莫非他就是九阿哥的代言人,曹颙想到此处,在想想至今还在府中的董氏素芯,觉得冥冥中,好像有什么自己不可琢磨的东西。
韩江氏见曹颙不吱声,也不好先开口,看了看窗外,却是已经黑透了。
虽说曹颙看着正人君子,并无任何失礼之处,但到底男女有别,说太晚话也不好。因此,韩江氏便起身告辞。
“慢着,你不能回去。”曹颙行事向来谨慎,想到一个可能,便开口留韩江氏。
韩江氏尤自不解,曹颙犹豫了一下,问道:“方家家主亲自到你宅子久候,倘若是借银子还好说,若是其他的,却是让人为难,你还是避一避。内子在王府省亲,我使人送你过她那边,等过几日看看风声再说。”
曹颙说得含糊,韩江氏却是聪明人,一点就透的,满脸涨得通红,使劲攥了手腕,低声道:“这是京城,天子脚下,还有人无法无天么?”
“有没有,你不是见识过么?上次不过是黄带子,就敢带着人上门;换成皇子阿哥,怕一个帖子上门,也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