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已经服侍了帕兰萨斯城的皇族将近一百年,没有了他,大家会没办法过下去,而他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情。他知道此地所有的一切,从酒窖里面确实的酒瓶数,到下一餐哪名精灵应该坐在谁旁边,以及什么时候应该要晒桌巾都完全在他的脑中。他的脸上一向挂着自豪、自傲的神情,仿佛在告诉大家,皇族在他死后将会陷入混乱当中。
“很抱歉打搅您,大人。”查尔斯开口道。
“没关系!”阿摩萨斯兴高采烈的说。“一点关系都没有。请”有一段紧急的口信要给半精灵坦尼斯,“查尔斯不耐烦的说,口气中有着些许责怪主人不应该打断他话语的意味。
“喔。”阿摩萨斯城主十分失望。“半精灵坦尼斯?”
“是的,大人。”查尔斯回答道。
“不是给我的?”阿摩萨斯看见他的救援队消失在地平线的彼端,忍不住做最后的挣扎。
“不是,大人。”
阿摩萨斯叹口气。“好吧,多谢你了,查尔斯。坦尼斯,我想你最好——”
坦尼斯此时已经飞快的奔向查尔斯。
“怎么搞的?不是罗拉娜——”
“请走这边,大人。”查尔斯将坦尼斯请出了房间。坦尼斯注意到查尔斯脸上的表情,在踏出房间前连忙对阿摩萨斯和刚萨点头行礼。骑士露出微笑,挥了挥手。阿摩萨斯城主忍不住对坦尼斯投以羡慕的眼光,倒回椅子上被迫继续听着煮热油所需要的各种器材。
查尔斯小心的、慢慢的将门关上。
“怎么搞的?”坦尼斯跟着仆人走向大厅。“信差没有提到任何的事情吗?”
“有的,大人。”查尔斯的表情浮现了淡淡的哀愁。“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我不能够对其它人透露这个消息。神眷之子伊力斯坦快要死了。据说撑不过今晚。”
在夕阳下神殿外面的草原显得十分平和、宁静。太阳正缓缓的落下,柔和的七彩光芒散遍天空。坦尼斯期待会看见人们聚集在此等待消息,白袍的牧师慌张的跑来跑去;却惊讶的发现一切如常。
人们照旧歇息在草地上,白袍的牧师漫步在花圃旁,压低声音交谈,落单的牧师则在虔诚的祈祷着。
也许信差的消息错误了,坦尼斯想。但是,在他匆忙跨越草地的时候,他遇见了一名年轻的牧师。她抬头看着他,坦尼斯注意到她的双眼红肿。但她依旧露出微笑,匆匆的拭去脸上忧伤的痕迹。
接着,坦尼斯记起来,帕兰萨斯的城主阿摩萨斯、索兰尼亚的天位骑士刚萨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半精灵露出了谅解的笑容。伊力斯坦临死前依然想要保持一贯的尊严。
一名年轻的司祭在神殿的门口和坦尼斯会面。
“欢迎,半精灵坦尼斯,”年轻人柔声说。“大家都在等你。请走这边。”
阴影掩盖过坦尼斯。在神庙中,忧伤的情绪变得很明显。一名精灵的竖琴手演奏着甜美的音乐,牧师们站在一起,彼此在精神和体力上互相扶持,希望能够通过这一次的考验。坦尼斯的眼中充满了泪水。
“我们很感谢你能够及时回来,”司祭继续道,他引领着坦尼斯往神殿深处走去。“我们害怕你会来不及。我们尽快的想将消息传递到你手上,但是我们只能够相信那些能够承受这巨大的哀伤和守口如瓶的人们。伊力斯坦希望他能够平静的死去。”
半精灵手足失措的点点头,很高兴胡子可以藏住他的泪水。这并不是因为他因此感到羞耻。精灵们珍惜所有的生命,将它当做上天最珍贵的礼物。精灵们不会像人类一样隐藏自己的情感。但是坦尼斯害怕这将会让伊力斯坦感到难过。他了解这个好人唯一的遗撼就是担心自己的死亡会给其它人带来伤悲和泪水。
坦尼斯和他的向导来到了内室,此处站着加拉德和其他的神眷之子与神眷之女。他们低着头,安慰着彼此。在他们的身后有一座关上的门。每个人的眼光都停留在那扇门上,坦尼斯确切的知道门后是谁。
加拉德一听见脚步声,就立刻抬起头来看着坦尼斯,他亲自走过来欢迎半精灵。
“真高兴你能够来,”年长的精灵照本宣科的说。他是西瓦那斯提精灵,坦尼斯注意到,他也一定是少数几个从一开始就接受了他们已经遗忘许久的旧信仰的牧师。“我们害怕你会赶不回来。”
“这一定很突然,”坦尼斯咕哝着,不安的注意到自己忘记卸下剑,腰上的武器在这平静、哀伤的大厅中突兀的匡当作响。他用手压住长剑。
“没错,当你离开的那个晚上他就病得很重了。”加拉德叹口气。“我不知道你们在里面说了些什么,但对他造成的打击是很明显的。他经历了很剧烈的痛苦。最后,达拉马,法师的徒弟,”加拉德忍不住皱眉,“来到了神殿中。他带着一瓶药剂,据说可以抚平他的痛苦。我猜不到他是怎么样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那里常常会发生奇怪的事情。”他往窗户外看着高塔耸立的地方,那黑暗的阴影坚拒太阳明亮的光芒沾染它。
“你让他进来了?”坦尼斯惊讶的询问。
“我本来会拒绝他,”加拉德严肃的说。“但伊力斯坦下了命令,不管怎么样都要让他进来。而且,我必须要承认,他的药剂的确有效。我们的伊力斯坦不再感觉到痛苦,获得了平静死去的特权。”
“达拉马呢?”
“他就在里面。在他来了之后,他就不言不语的坐在角落动也不动。但是,他的出现似乎让伊力斯坦感到比较平静,所以我们特许他留下来。”
我真想要看看你们强迫他离开的样子。坦尼斯偷偷的想,但他并没有说出口。门打了开来。人们恐惧的抬头,但是那只是里面的司祭开门的声音。他转过身,示意坦尼斯进来。
半精灵进入了那个十分平凡,没有什么装饰的房间。他试着和其它穿着长袍和拖鞋的牧师一样轻声的移动。但他的武器发出敲击声,靴子踏地的声音,皮甲的扣环也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在他自己听起来好像是一整群矮人行军一样。他面红耳赤的担起脚,试图压抑自己身上发出的各种怪声。伊力斯坦虚弱的从枕头上转过身,看到了坦尼斯,开怀大笑了起来。
“老友,别人会以为你要来抢劫我。”伊力斯坦举起枯干的手,对着坦尼斯伸出去。
半精灵试着挤出笑容。他听见门在他身后轻声关上,也可以感觉到角落有个阴沉的家伙。但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了。坦尼斯跪在那名他从帕克塔卡斯救出来的奴隶床边,那位对他和罗拉娜产生了极为重大影响的牧师;他怀着深沉哀伤,沉重的握住伊力斯坦的手。
“真希望我能够替你抵抗这个敌人,伊力斯坦。”坦尼斯看着握在他古铜色手中,苍白、萎缩的小手。
“这不是敌人,坦尼斯,不是敌人。他是我的老朋友了。”他轻柔的抽出手,拍拍半精灵的手臂。“不,你不明白。但是有一天你会的,我可以对你保证。我不是要请你来这边道别,让你心情不好的。我有个任务要给你,老友。”他比了比,那名年轻的司祭拿着木盒走向前,放在伊力斯坦的手中。然后,他退回门边,静静的站着。
角落的阴影并没有任何动作。
伊力斯坦打开盒盖,拿出一张纯白的文件。他抬起坦尼斯的手,将文件放在半精灵的手掌中,轻轻的把他的手指合拢。
“把这个交给克丽珊娜,”他柔声说。“如果她活了下来,她将会是教会的第二把交椅。”他看见坦尼斯的脸上露出疑惑和不同意的表情,伊力斯坦笑了。“老友,你曾经在黑暗的道路中行走过,这恐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坦尼斯,我们差点失去你。但是你度过了黑夜,重新面对白昼,并且因为这样的试炼而让你更坚强。这也是我对克丽珊娜的期望。她的信仰很坚强,但是,相信你也注意到了,她欠缺人性、同情心。她必须要亲眼看见伊斯塔教皇的毁灭所给我们的教训。她必须要受伤,坦尼斯,她必须要受到深沉的伤害,这样她才能够拥有同情心,体会别人所受的伤害。”
伊力斯坦闭上眼,他的面孔充满了遗憾。“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替她选择别的道路。我预见了她所走的道路。但是,谁能够质疑神的决定?我当然没资格。虽然,”他睁开眼,坦尼斯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丝怒气,“我也许会和他们争辩一阵子。”
坦尼斯听见他的身后传来司祭的脚步声。伊力斯坦点点头。
“是的,我知道。他们害怕访客会让我感到疲倦。其实也没错,但是我很快就可以永远的安息了。”牧师闭上眼,微笑着说。“没错,我很快的就可以休息了。我的老朋友快要回来引领我的虚弱的脚步了。”
坦尼斯站起身对司祭投以怀疑的眼光,后者摇了摇头。
“我们不知道他在说谁,”年轻的牧师呢哺着。“他这几天常常提到这个老朋友。我们以为这也许会是你。”
但伊力斯坦的声音清晰的从床上传了过来。“再会了,半精灵坦尼斯。将我的祝福送给罗拉娜。加拉德和其它人都知道,”他对着门的方向点点头,“我将继承人选的事情交给了你。他们会尽全力的帮助你。再见,坦尼斯,愿帕拉丁的祝福与你同在。”
坦尼斯说不出话来。他弯下腰,捏了捏牧师的手,点点头,试着要开口,最后终于放弃了。他猛然转过身,走过在角落的那个阴沉身影,视线因为盈眶的泪水而模糊不清。
加拉德跟着他走到神殿的人口。“我知道伊力斯坦把这件事交给了你,”牧师说,“而且,请相信我,我全心全意的希望他的遗嘱能够实现。据我所知,克丽珊娜小姐是在进行一场可能会相当危险的朝圣之旅?”
“是的。”坦尼斯只敢透露这一点。
加拉德叹气道。“愿帕拉丁与她同在。我们都在替她祈祷。她是个坚强的女人。教会只要拥有这样年轻的力量才能够成长。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坦尼斯,请通知我们。”
半精灵勉强挤出了几句礼貌性的回答。加拉德鞠躬之后,就匆忙的回到即将不久于人世的伊力斯坦身边。坦尼斯在踏出大门之前,在前廊发呆了片刻,想要平静下来。当他站在那里,想着伊力斯坦的话时,他发觉到似乎大门口传来了争吵声。
“真抱歉,先生,但是我不能够让您进来。”一个年轻的司祭坚持道。“可是我告诉过你我是来这边看伊力斯坦的。”一个怪异的声音抱怨道。
坦尼斯忍不住闭上眼,靠在墙壁上。他认得那个声音。清晰的记忆如同排山倒海的巨浪一样涌来,让他一时间痛苦得不能言语也无法动弹。
“也许,如果您给我您的大名,”那司祭耐心的说,“我可以代您询问——”
“我是我的大名是”那声音迟疑了片刻,听起来有些困惑,咕喊道。“我昨天还知道的……”
坦尼斯听见一柄木杖恼怒的敲着神殿石阶的声音。那人提高音量,尖声说道。“我是一个大人物,年轻人。我很不习惯有人对我这么不礼貌。在你逼我做出我会后悔的事情之前,你最好赶快让开。我是说你会后悔的事情。管他的,反正我们其中有一个人会后悔的。”
“我实在很抱歉,先生,”司祭重复道,他的耐心很明显的已经到了临界点。“但是您不告诉我您的大名,我实在不能——”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传来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是书页翻动的声音。半精灵笑容中泛着泪光,走到门口。他往外一看,看见一名老法师站在神殿的门口。他穿着灰色的饱子,破烂的帽子看起来会抓住每个机会砸在他脸上;这名老法师看起来真是十分的不起眼。他现在将带来的那根拐杖靠在神殿的墙壁上,不理那个尴尬的司祭,开始翻着法术书,嘴里喃喃念着,“火球术……火球术……
这该死的法术应该怎么施展产坦尼斯温柔的将手放在司票的肩膀上。“他真的是个大人物,”
半精灵轻声说。“你可以让他进去。我愿意负全责。”
“他真的是吗?”司祭看起来半信半疑。
一听到坦尼斯的声音,老法师抬起头和他打了个照面。“呃?
大人物?在哪里?“他看见坦尼斯,吃了一惊。”喔,是你呀!你过的还好吗,先生?“他准备要伸出手,却被袍子给缠住,一不小心又把法术书给砸在脚上。当他弯下腰想要拉起书的时候,他又把拐杖给打倒了,匡当一声掉在地板上。在这一团混乱当中,他自己也摔了个四仰八岔。坦尼斯和司祭用尽力气才把老人给扶起来。
“啊喔,我的脚趾!好痛喔!害我没站稳。该死的拐杖!我的帽子呢?”
他好不容易才把这此零零落落的道具找齐;他将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