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精灵!”坦尼斯不假思索惊讶的说。他胀红着脸。“我很抱歉,”他笨拙的说。“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遇见——”
“我这类人?”达拉马替他说完,他冰冷、英俊、毫无表情的精灵面孔上挂着微微的笑容。“没错,我想你是没遇过。我们这些,照他们的说法是‘被驱出光明的人’,不常踏入这些被阳光照亮的世界。”他的笑容突然变得十分温暖,当两人的目光都转移向水杨树丛的时候,坦尼斯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思念。“有时,即使是我们都会想家的。”
坦尼斯的目光也转向了水杨树,精灵最喜爱的树种。他也笑了,感觉比较放松下来。坦尼斯曾经踏上过自己的黑暗之路,有几度甚至差点跌入黑暗的深渊中。他可以理解。
“我们会面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他说。“而且,从你所说的话中,我知道你跟这件事情有关。也许我们可以继续——”
“当然。”达拉马似乎已经恢复了镇定。他毫不迟疑的跟随着坦尼斯踏上了草地。坦尼斯转过身,有些惊讶的发现精灵细致的面孔被一阵痛苦的表情给扭曲了,他甚至明显的抽搐了一下。
“怎么搞的?”坦尼斯停了下来。“你身体不舒服吗?我可以帮得上忙——”
达拉马硬挤出一个扭曲的微笑。“你帮不上忙的,半精灵,”他说。“你根本插不上手。我也不是不舒服。如果你踏上了守卫我居所的修肯树林,你看起来会更糟糕的。”
坦尼斯明白的点点头,不由自主的回头看着那黑暗、孤单的高塔。一种奇异的感觉出现了。他重新打量着白色的神殿,回头再看着黑色的高塔。同时观看两者,让他有一种全新的感觉。两者有种相辅相成的感觉,比它们两个分开的时候看起来更完整。这个念头在此时只是一闪而逝,他并没有多想。现在,他只能想到一件事“那么你住在哪里吗?和雷——和他住在一起?”坦尼斯虽然十分努力,却没办法平静而不发怒的说出法师的名字,所以他干脆避开那三个音节。
“他是我的夏拉非,”达拉马的声音因为痛苦而十分的紧绷。
“那么你是他的学徒罗,”坦尼斯认出了精灵语的师父。他皱起眉头。“那么你在这里做什么?是他派你来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半精灵想,即使我要走路回索兰萨斯,我也要马上离开这里。
“不是的,”达拉马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但我们将会谈到他。”黯精灵把兜帽重新戴上。“我必须要恳求你走得快一点。我有一个伊力斯坦给我的护身符,可以帮助我通过这个考验。但这种经验我可不想经历太久。”
伊力斯坦给黑袍法师护身符?还是雷斯林的徒弟?坦尼斯一头露水的加快了脚步。
“坦尼斯,老友!”
帕拉丁的牧师伊力斯坦,安塞隆大陆上教会的领袖,对着半精灵伸出了手。坦尼斯热情的抓住那人的手,试着不去注意牧师一度曾经强壮、有力的手变得枯干、瘦弱。当坦尼斯低头看着躺在床上,被枕头所包围,如风中残烛的老人身体时,同时也必须试着控制他的表情,不让自己的脸上显露出任何同情、懊悔的表情。
“伊力斯坦——”坦尼斯开口道。
其中一名站在他身边的白袍牧师抬起头来,对着半精灵皱眉。
“咳咳,神眷之子,”坦尼斯结巴的说出那正式的称谓,“你看起来气色很好。”
“而你,半精灵坦尼斯,已经堕落成了一个说谎者,”伊力斯坦对着坦尼斯尽力遮掩的痛苦表情露出理解的笑容。
伊力斯坦用干瘦、死白的手指触摸着坦尼斯沐浴在太阳下的古铜色肌肤。“别把时间浪费在什么‘神眷之子’的愚蠢称呼上。是的,我知道那才是正确,才是合乎礼仪的,加拉德弟兄。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当我还是帕克塔卡斯的奴隶时就已经认识我了。现在,全部离开吧,每个人都离开,”他对那些随侍在侧的牧师们说。“带些东西来让我的贵宾享用。”
他的目光转移到那位瘫在壁炉前椅子上的黯精灵。“达拉马,”
伊力斯坦轻声说,“这段旅程对你来说一定不轻松。我很感激你能够冒险过来。不过,现在你在我的房间中应该可以放松下来。你想要吃些什么?”
“酒,”黯精灵勉强用灰败、僵硬的嘴唇回答。坦尼斯看见精灵的手在椅子的握把上颤抖着。
“替我们的客人带些食物和酒来,”伊力斯坦告诉那些鱼贯而出的牧师们,他们其中有许多人都对黑袍法师投以不赞同的眼光。
“阿斯特纽斯一来,就马上将他请到我房间来。不准有任何人打搅我们。”
“阿斯特纽斯?”坦尼斯吃了一惊。“历史学家阿斯特纽斯?”
“是的,半精灵。”伊力斯坦再一次的露出微笑。“即将蒙主宠召让人的地位突然提升不少。‘原先对我不屑一顾的人们现在络绎不绝的前来,’是不是有人曾经这样说过?来吧,半精灵,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没错,我知道我自己快要死了。这件事我已经知道很久了。我只剩下几周的时间了。少来了,坦尼斯。你以前又不是没看过人死。森林之主在合黑森林里面不是对你说过,‘我们不会替那些完成使命的牺牲者哀悼的。’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使命,坦尼斯,我所做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伊力斯坦看着窗外,看着生气勃勃的草原,看着春暖花开的花园,以及远处,幽暗的大法师之塔。
“坦尼斯,我的使命是将希望带回这个世界,”伊力斯坦柔声说。“希望和治愈的力量。我还能奢望些什么?当我离开这个人世的时候,我会知道教会已经重新复兴起来。现在各种族之间都已经有了牧师。没错,连坎德人也不例外。”伊力斯坦微笑着拨弄自己的白发。“啊,”他叹口气,“坦尼斯,那对我们的信仰实在是一大考验!我们到现在都还不确定到底少了哪些东西。但他们其实是善良、热心的种族。只要我开始失却耐心,我就会想到费资本;也就是帕拉丁显露在我们面前的形象,以及他对于你的小朋友泰索何夫所表现出来特殊的爱。”
一提到坎德人的名宇,坦尼斯的脸色突然一沉;他也仿佛看见达拉马的目光突然间从熊熊的炉火中移了开来。不过,伊力斯坦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我唯一的遗憾是没有真正适当的人选接替我的职位。”伊力斯坦摇摇头。“加拉德是个好人。太好了。我从他的身上可以看见另一个教皇的影子。他依旧不明白我们必须要维持平衡,每个人在这个世界的运作上都是必须的。我说的没错吧,达拉马?”
让坦尼斯大吃一惊的是,达拉马点了点头。他已经卸下了兜帽,喝了些牧师送上来的红酒。他的面孔已经恢复了血色,他的手也不再颤抖。“你很睿智,伊力斯坦,”法师轻声说。“我真希望其它人和你一样。”
“也许能够从不同的角度看事情并不算是睿智。”伊力斯坦回头看着坦尼斯。“你,坦尼斯,老友。当你来的时候,会不会也注意到,而且对你所看到的景观感到相当欣赏?”他虚弱的比着窗户,从那里可以清楚的看见大法师之塔。
“我不太了解你的意思,”坦尼斯一向不太喜欢和其它人分享丙心的感受。
“不,你了解的,半精灵,”伊力斯坦又恢复了旧日的机智。
“你看着高塔,再看看神殿,你就会觉得它们两个这么靠近实在是天衣无缝的搭配。喔,之前有许多人对于神殿的位置有意见。加拉德和,当然,克丽珊娜小姐——”
一提到那个名字,达拉马呛咳着,匆忙间将酒杯放了下来。坦尼斯站了起来,下意识的照着老习惯开始踱步。随即又想到这可能会打搅到濒死的老人,于是坐了下来,在位置上不安的扭动着。
“有关于她的消息吗?”他压低声音问。
“我很抱歉,坦尼斯,”伊力斯坦温柔的说,“我不是要让你烦心。你真的可以不需要怪自己。她所说的,所做的,都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你和我都不可能改变她。你不可能阻止她,更不可能扭转她的命运。我这边没有关于她的消息。”
“但是我有,”达拉马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立刻吸引了房间中所有人的注意力。“这也是我叫你们来的其中一个原因——”
“是你叫我们来的!”坦尼斯站直身,低声覆颂道。“我还以为是伊力斯坦叫我们来这边的。是你的夏拉非在背后操纵吗?那个女人的失踪和他有关吗?”他往前跨了一步,红色胡须下的面孔涨成猪肝色。达拉马立即站直身,眼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手几乎已经伸进腰间的袋子中。“因为,我对天发誓,如果他伤害了她,我将会扭断他金色的脖子——”
“帕兰萨斯城的阿斯特纽斯,”门边的一名牧师宣布道。
历史学家站在门口。不受岁月侵蚀的面孔毫无表情的扫视着整座房间,将每一瞬间、每个人的细微举动全部扫进脑中,不久之后这部即将化成文字,从他的笔下记述出来。他灰色的眼眸扫过坦尼斯气得红通通的面孔到黯精灵骄傲、冷酷的脸孔,以及濒死的牧师那疲倦、耐心的表情。
“让我猜猜,”阿斯特纽斯大刺刺的走进来,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将一本巨大的书放在桌子上,翻到空白的页数,从随身携带的木箱中掏出羽毛笔,小心的检查了笔尖之后,他抬起头。“墨水,谢谢。”他对一个惊讶的牧师说。后者在伊力斯坦点头之后,匆忙的离开了房间。然后历史学家继续他未说完的话语。“让我猜猜。你们刚刚在谈论雷斯林。马哲理。”
“我说的是真的,”达拉马说。“是我请你们大家来的。”
黯精灵坐回了炉火旁的位置。坦尼斯依旧愁眉不展的回到伊力斯坦的身边。牧师加拉德拿着阿斯特纽斯所需要的墨水回来,有礼的询问众人是否还需要些什么。在确定了没有人有进一步的需要之后,他在离开前严肃的补上一句,为了大家好,伊力斯坦身体不太舒服,最好不要打搅他太长的时间。
“我将你们聚集在这里,”达拉马重复道,他的目光盯着炉火不放。然后他抬起头,直视着坦尼斯。“你来此的确遭遇到一些小的不便。但是我则必须忍受我的信仰和此地的圣地相冲突所带来的痛苦折磨。不过,我有一定要和诸位一起会面的理由。我知道伊力斯坦不可能到我那边。我知道半精灵坦尼斯不愿意到我的住所。所以我别无选择,只能——”
“继续说,”阿斯特纽斯用深沉、冷漠的声音说道。“当我们呆坐在这边的时候,世界还在继续转动。我们已经知道了是你把我们召集过来。但,是为了什么原因?”
达拉马沉默了片刻,眼光再度的回到了炉火上。当他开口的时候,他并没有抬起头。“我们最大的恐惧已经成真了,”他轻声说。
“他成功了。”
第九章
回家……
那声音在他的脑中回绕着。有人跪在他意志所构成的平静湖水中,一字一句的把话语丢入那沉寂的表面。一阵阵的涟漪干扰着他,打搅着他平静、祥和的睡眠。
“回家……儿子,回家。”
雷斯林睁开眼,面前出现的是他母亲的面孔。
她微笑着伸出手,将落在前额的卷曲白发拨弄开来。“我可怜的宝贝儿子,”她呢喃着,黑色的眼眸中藏着柔和的怜爱和忧伤。
“他们把你怎么了!我一直都在看着你。我看着你好长的一段时间了。我为你落泪。没错,儿子,即使死人也会落泪。那是我们唯一的安慰。但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和我在一起了。你可以好好的休息了……”
雷斯林挣扎着坐起身。他低头看着自己,恐惧的发现自己全身都是血。但他却感觉不到疼痛,身上似乎没有伤口。他觉得呼吸很困难,奋力的试图吸进新鲜的空气。
“来,让我帮帮你,”他的母亲说。她开始松开他腰际的丝绳,绳子上面绑着的是他的小包,是他珍贵的法术药材储藏的地方。雷斯林反射性的将她推开。他的呼吸变得比较平顺了些。他开始四下打量。
“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在哪里?”他感觉非常的迷惑。孩提时代的记忆开始流进他的脑中。两个人的孩提记忆出现在他脑中。他的……还有另外一个人的!他看着母亲,她同时有着熟悉,却又完全陌生的面孔。
“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恼怒的重复道,压抑着那意图混淆、推翻他对现实世界的理性的怪异回忆。
“你已经死了,儿子,”他的母亲温柔的说。“现在你已经到了亡者的领域。”
“死了?!”雷斯林震骇莫名的说。
他狂乱的开始搜寻起自己的记忆。他记得自己在鬼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