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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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裂-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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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河,折返该河,水面不拘归英、归华,两国人民均可享用。此道经过山峡约较海平面高五百英尺,为沙头角、深圳村分界之线,此处复立一木桩,此道由山峡起,即为英界之界线,归英国管辖,仍准两国人民往来。此道下至山峡右边,道左有一水路,达至迟肚村,在山峡之麓,此道跨一水线,较前略大,水由梧桐山流出,约距百码,复跨该水路,右经迳肚村抵深圳河,约距遥旺村一英里之四分之一,及至此处,此道归入英界,仍准两国人民往来。
  由梧桐山流出水路之水,两国农人均可享用。复立木桩于此道尽处,作为界线。沿深圳河北岸下至深圳湾界线之南,河地均归英界,其东、西、南三面界线,均如专约所载。
  大屿山岛全归界内。大鹏、深圳两湾之水,亦归租界之内。
  至此,新安县与香港新租借地的边界由一纸《合同》规定,深圳河成为“中、英界河”,由此以南的大片土地,以及深圳河、深圳湾和大鹏湾的全部水域划归了英国。其中“潮涨能到处”一语,模糊宽泛,为英方留下了随意解释、越界侵权的借口,遗患无穷,此是后话。
  《合同》中只字未提新租借地的“租”金。
  在签字之前,王存善曾经小心翼翼地向骆克探询:“该地既为租借性质,那么,贵国应付多少租金?”
  出租方问价于承租方,这已是亘古未有的奇事,惟在《镜花缘》中的“君子国”才可能发生。却不料对方的答复更是奇中之奇。
  “我不知道,我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骆克干脆说,并且向王存善反问,“俄国租借旅大、德国租借胶州湾,向贵国偿付租金了吗?”
  “……”王存善语塞。他心知肚明:俄之于旅大、德之于胶澳,名之曰“租”,实之为抢,何曾向中国付过一个铜板?既然如此,再把同一问题向大英帝国提出,真是太不识相了!
  骆克笑了:“我想,在这一问题上,充满友好感情的英国也会像其他国家那样同中国共事,令中国感到满意!”
  王存善遂怏怏作罢,在《合同》上签字画押。事后,从总理衙门到两广总督,竟也无人追究“租金”一事。对此,英国驻华公使窦纳乐阁下作出了十分精辟的解释:“毫无疑问,他们害怕被人谴责为出卖国土。”
  窦纳乐担任驻华公使不过三年,已经把大清国的官场琢磨透了。
  《香港英新租界合同》签订之后,这位大英帝国的功臣有些累了,返回英国度假,由巴克斯·艾伦赛署理驻华公使。
  总理衙门和英国署理公使关于《香港英新租界合同》未尽事宜的谈判继续进行。
  香港总督办公室的灯光彻夜不熄,北京一伦敦一香港之间雪片似的电报堆在卜力爵士的面前。
  清晨,秘书手持一份电报,走进办公室,按灭了校形吊灯的开关。玫瑰红色的曙光已经射进窗内,映在墙上的那幅巨大的地图上。总督卜力和辅政司骆克各自仰坐在靠背椅上,发出一高一低的鼾声二重奏。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两只空了的咖啡杯。
  秘书为难地看看总督,迟疑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轻声叫道:“总督阁下,总督阁下!”
  卜力毫无反应,骆克的鼾声却停了。
  “噢,什么事?”骆克猛地睁开眼,看见总督秘书手里的电报,立即睡意全无,伸过手去,“给我,总督刚刚睡着,先不要叫醒他!”
  “是,阁下!”秘书呈上电报,收起咖啡杯,步履轻轻地退了出去。
  骆克站起身来,揉了揉眼睛,靠在窗前凝神看那封电报,褐色的“八”字眉不觉皱了起来。
  “该怎么答复呢?”他自语着,看了看熟睡中的卜力,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推推卜力的肩膀,“请你醒一醒,总督阁下!”
  卜力睁开惺松睡眼:“啊,天亮了,已经到明天了吗?”
  “明天要到明天才到,”骆克笑笑说。“现在是昨天的‘明天”,阁下!“
  “嗯?”卜力还没有完全醒过来,茫然问,“那么,今天是几号了?”
  “3月27号,阁下,”骆克把手里的电报递过去,“这里有一封刚刚收到的电报,驻北京公使馆打来的……”
  “噢!”卜力那双淡蓝色的眼睛顿时一亮,伸手抓过那封电报,“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为迫使中国在新租借地北部边界再作让步,建议以保留中国税关作交换条件……’”卜力读着电文,翘峥峥的小胡子抖了抖,发出轻蔑的微笑,“哼,自作聪明的艾伦赛!和中国打交道难道还需要什么交换条件吗?如果窦纳乐还在北京,他决不会提出这种愚蠢的建议!”
  “是的,阁下,”骆克说,“可是窦纳乐公使已经回国去了,我担心艾伦赛会把事情搞坏,使中国政府得寸进尺,影响了我们的部署……”
  “不,不,让我们教给他应该怎么做!”卜力捋着自己的小胡子说,“新租借地已经是大英帝国的领土,英国法律决不允许中国税关留在英属领土或领水上行使职能,必须把他们赶走,这个问题没有讨论的余地!至于北部边界,我们和王存善不是有个协议嘛,深圳河只是一个临时边界,深圳和沙头角的归属问题还悬而未决,突破边界的主动权仍然在我们手里!”
  “是的,阁下,”骆克说,“但这是下一步的事情了,目前最重要的是把深圳河以南的地区接管过来,然后……”
  “然后再向北挺进,占领深圳!还有九龙寨城里的六百名中国驻军,是留在我们腹地的祸患,也毫无疑问统统要把他们赶走!”卜力把手有力地一挥,“你现在马上起草一份给艾伦赛的回电,表明我们的态度,并且提醒他:对中国政府千万不能软弱!”
  “是,阁下!”骆克答应着,快步走向总督的写字台。
  秘书走了进来:“报告阁下,梅轩利上尉到!”
  “噢,请他进来!”
  “早安,阁下!”梅轩利一身警服,精神抖擞地走进办公室,“咔”地立正,向他敬礼。
  “早安,”卜力朝他点点头,“我要你做的事情,准备好了吗?”
  “报告阁下,准备好了。”梅轩利说,“我今天就按照阁下的吩咐,前往新租借地着手建造临时警署,为驻守新租借地的警员提供住处,以维护秩序,保证接管仪式的安全。”
  “嗯。临时警署准备建在哪里?”
  “目前,我认为有两个地方最为重要,”梅轩利说着,转身望着墙上的地图,抬手指着大埔的方位,“一处在大埔的泮涌,这里濒临吐露港,是陆路、海路的关隘,极具防守价值。附近就是大埔墟,那是一个重要的集市,便于物资的补给……”
  坐在写字台前起草电文的骆克插话说:“我记得在泮涌附近有一个叫‘运头角山’的小山丘,警署可以考虑修建在山上。那里居高临下,背山面海,旁边分布着一些自然村落,以它为中心,也便于管理。”
  “啊,阁下对那里的情况这么熟悉?”梅轩利有些吃惊地望着骆克。
  “不敢当,用中国人的话说,‘略知一二’。”骆克笑笑说,“我去年8月作调查的时候去过那里,并且还登上了运头角山。我希望运头角山会给你带来好运气!”
  “谢谢!我想会的,”梅轩利充满信心地说,“等到阁下再次去的时候,我们的警署就已经建好了。”
  “‘运头角山’?”卜力对这个名字很感兴趣,“嗯,很好,”他走到地图前,拿起红铅笔,在泮涌画了一个圆圈,“我希望就在这里升起新租借地的第一面英国国旗!另一处在哪里?”
  “在元朗附近的屏山,阁下,”梅轩利的手臂由东到西画了一个弧形,落在西部海岸附近,“此地濒临深圳湾,为海路交通要道,屏山、厦村的水路,近通香港、九龙,远达广州、佛山、汕头,因而及早驻守,十分必要;而且,这一带是新租借地五大家族当中的邓氏家族的聚居地之一,如果我们控制住邓氏,也就控制了整个租借地。”
  “嗯。”卜力在屏山也画了一个圆圈,“你考虑得很周到,行动吧。警署的建造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等一等,”骆克从写字台前站起来,说,“总督阁下,这个行动要不要通知广东方面?”
  “完全没有必要!”卜力不假思索地说,“新租借地已经签订合同,我们在自己的领土上动工,中国无权过问!梅上尉,你可以走了。”
  “是,阁下!”梅轩利却没有立即告辞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说,“我对阁下还有一个小小请求……”
  “什么事情?”卜力问,“你一向雷厉风行,今天怎么吞吞吐吐起来了?”
  “阁下……”梅轩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的一位华人助手非常希望见见阁下,他现在就等在外面……”
  “嗯?”卜力有些不悦,“你知道,我只会见事先约好的客人,何况我现在很忙,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我很抱歉,阁下,”梅轩利说,“不过,这个人对我们的工作很有帮助,他有一个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得到总督的接见,哪泊只是几分钟的时间……”
  卜力皱了皱眉头,纯粹为照顾梅轩利的情面,才勉强地说:“好吧,我只能给他五分钟的时间!”
  “是,阁下!”梅轩利转身对总督秘书说,“请你把客人带进来!”
  “是,上尉!”秘书答应着,走出了办公室。
  骆克把已经写好的电文递给卜力,卜力看了一遍,提笔签上了名字。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秘书走进来说:“客人到了!”
  他的身后跟着的是迟孟桓。
  迟孟桓一身西装笔挺,头发梳得油光水亮,进门就深深地鞠了一躬:“敝人迟孟桓,拜见总督阁下、辅政司阁下!我代表家父太平绅士迟天任向阁下问候!”
  卜力没有回答,把手里的电文递给了秘书,交代他马上拍发,这才不屑地侧眼瞥了低头哈腰的客人一眼。他根本不认识迟孟桓,甚至连他所“代表”的老爹迟天任也全无印象,一个挂名的华人太平绅士在总督心里能有什么地位呢?这也值得像商标似地贴在脸上到处炫耀?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啊,迟先生,”骆克倒想起来了,向他点点头,“那天在‘杏花楼’的宴会上,我好像见过你,你也是‘代表’令尊出席的?”
  这番问话里面,明显地含有挪揄之感,言外之意就是:你连你老爹那份吃的荣誉都不肯放过,“代表”他去吃?
  “是的,阁下,”迟孟桓恭恭敬敬地答道,“家父一向拥护政府,热心公众事业,但毕竟年岁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敝人理应代替父亲为政府效劳。”他自己也觉得这一番逢人必说的解释过于绕嘴,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没有一块像样的招牌,太平绅士又不能像家产那样由父亲随意转送给儿子,也就只好用这种借光的办法来为自己壮门面,老爹活一天就借用一天,说不定哪天老爹一伸腿,再借用的时候还得加上“已故”二字,就更绕口了。正是那天在“杏花楼”的晚宴上,迟孟桓碰见了一个不愿意见到的人林若翰,更激发了他心中越来越紧迫的危机感:林若翰近来明显地要发达起来,一旦他正式被任命为太平绅士,肩膀就和我老爹一样高了,不,人家是货真价实的英国人,本来就高华人一头,当了太平绅士就更高了,再想扳倒他也就更难了!那将如何是好?所以,努力为自己寻求进身之阶,最为要紧……
  迟孟桓心里正在七上八下,骆克向他问道:“你什么时候做了梅上尉的助手?”
  “不敢当,这是警察司阁下对我的褒奖,”迟孟桓赶紧说,“其实我哪里配做他的助手?警察司阁下要下乡办公事,我只不过跟着他跑跑腿,做做翻译罢了。”
  “梅上尉自己不是精通汉语吗?”骆克转脸望望梅轩利,“你还需要翻译?”
  “讲不太好,那些方言土语,有时候听不大懂,迟先生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梅轩利说,这位一向以精明强悍、作风清廉著称的警察司到底私下里得着了迟孟桓多少好处,外人不得而知,此时,极力替迟孟桓美言,“更重要的是,他对新租借地的情况很熟悉,向我提供了不少重要情报……”
  “噢?”卜力这才对迟孟桓有了兴趣,不禁向他问道,“你是新安县人?”
  “哦,不,阁下,”迟孟桓终于等到了总督直接向他发问的机会,诚惶诚恐地答道,“敝商行的业务和中国内地常有联系,而且,”说到这里,他有些夸张地压低声音,以诡秘的眼光望着卜力说,“我的管家就是元朗厦村人,最近,我派他回老家去了……”
  “为什么?”卜力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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