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舒尔茨先生又在说了:
“我跟您说了,一项决定性的试验很快就要进行了!”
“怎么试验?在哪儿?……”马塞尔高声问道。
“怎么试验?用平台上我的那门大炮,把这种炮弹发射一颗,它将飞过喀斯喀特山脉!……在哪儿?在离我们顶多十法里的一个城市,该城的人不可能想到会遭到这么一次”雷击“的,而且,即使他们料到会遭此一击,也不可能防止那灭顶之灾的!今天是九月五日……喏,十三日夜晚十一点四十五分,法兰西城就将从美洲的土地上消失了!那火将可与索多姆①的大火相媲美!该轮到舒尔茨教授撒下天火了!”
①巴勒斯坦古城名,位于死海南边,据《圣经》上说,该城同性恋风行,故遭天火所焚。
这一回,马塞尔听见这番意想不到的叫嚣,全身的血一下子沸腾了!幸好,舒尔茨先生一点也没看出马塞尔心里发生的变化。
“喏!”他以无拘无束的口吻又说,“我们在这里干的与法兰西城的创造者们干的完全相反!我们在探寻缩短人的寿命的秘密,而他们则是在探索延长人的寿命的秘诀。不过,他们干的事是注定要失败的,只有通过我们播下的死亡,生命才会获得新生。不过,大自然中的一切都有它们存在的目的,萨拉赞大夫在建造一个孤零零的城市的时候,没有料到这座城市竟成了我的最佳试验场了。”
马塞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见的话是真的。
“可是,”他说话时不自觉地有些颤抖,似乎引起钢铁大王片刻的警觉,“法兰西城的居民并没有得罪您呀,先生!据我所知,您并没有任何理由向他们寻衅呀!”
“我亲爱的,”舒尔茨先生回答说,“您的脑子在其他方面都非常地好,只是骨子里有一些克尔特人的想法,如果您还会长久地活下去的话,这些想法对您是非常有害的!权利、财富、罪恶都纯粹是相对的,完全是约定俗成的。只有伟大的自然法则才是绝对的。生存竞争法则与万有引力定律性质完全一样。想逃出这一法则是愚蠢的。服从它,并按照它向我们指出的方向行动才是明智之举。正因为如此,我才要摧毁萨拉赞大夫的那座城市。有了我的这种大炮,我的五万德国人将会轻而易举地消灭聚在哪儿等死的那十万个幻想家。”
马塞尔知道,想同舒尔茨先生说理是徒劳的,所以也就不想再逗他继续说下去了。
于是,二人离开了炮弹室,关好了暗门,下到了客厅来。
舒尔茨先生神情极其自然地把啤酒杯端到嘴边,按了一下铃,让仆人替他另送一只烟斗来,以替换被他弄断了的那一只,然后向仆人问道:
“阿尔米尼尤斯和西吉梅在哪儿吗?”
“在那儿,先生。”
“叫他们呆在我叫得到他们的地方。”
仆人走出客厅之后,钢铁大王立即转向马塞尔,定睛注视着他。马塞尔面对对方那冷峻的目光,没有低下头去。
“您真的要执行您的那项计划吗?”马塞尔问。
“是的。我对法兰西城的位置了如指掌,对它的经纬度顶多出现十分之一秒的误差,九月十三日晚十一点四十五分,它将活到头了。”
“也许您本该对这项计划严格保密才对!”
“亲爱的,”舒尔茨先生回答,“您将永远不会再说话有理了。这虽然让我觉得遗憾,但看见您这么年纪轻轻地就死了,我感到更加地遗憾。”
马塞尔听到最后这句话,腾地站了起来。
“您怎么没有明白,”舒尔茨先生冷冷地补充说,“我只会在那些永远也不会再传出去的人面前才会讲我的计划的?”
他又按了一下铃。阿尔米尼尤斯和西吉梅两个巨人出现在客厅门前。
“您一直想了解我的秘密,”舒尔茨先生说,“您现在知道了!……您现在只有死了。”
马塞尔没有吭声。
“您太聪明了,”舒尔茨先生接着说道,“现在您已经知道我的计划是怎么回事了,您不会指望我还能让您活下去的。否则,那将是不可饶恕的掉以轻心,那将是不符合逻辑的。我的目标很伟大,不允许我因为考虑一条微不足惜的人的生命而影响它的成功。即使是您这样的一个人,亲爱的,一个我极其赏识其脑瓜子的灵活的人,也不成。因此,我真的感到后悔,因为一点点虚荣心,我便走得太远了,从而使我现在不得不除掉您。不过,您应该明白,面对我所从事的事业的成败,是无感情可言的。我可以老实告诉您,您的前任索恩就是因为得知了我的秘密才死的,并不是被一包炸药给炸死的!……规定是绝对不许破坏的,必须严格执行!在这一点上我是绝不更改的。”
马塞尔看着舒尔茨先生。从对方的声调上,他明白这个秃顶的家伙是不通人性的,他知道自己完了。因此,他都不想费劲去争辩几句。
“我什么时候死?怎么个死法?”他问。
“这种细节您就别操心了,”舒尔茨先生回答。“您虽然死定了,但不会让您受罪的。某天早上,您将醒不过来了,就是这样。”
钢铁大王摆了一下手,马塞尔便被带到自己的房间里,禁闭起来,房门口由那两个巨人看守着。
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忧愁和愤怒得浑身发抖,心里惦记着萨拉赞大夫、所有的亲人、所有的同胞、所有他所喜爱的人!
“我死倒没有什么,”他寻思,“可是,那威胁着他们的危险,怎样才能防止呢!”
第九章 虎口脱险
形势的确是极端严重。马塞尔又能做什么呢?他已活不了多一会儿了,也许随着夕阳西下,他的最后一个夜晚也来到了。
他片刻未睡,倒不是害怕像舒尔茨先生所说的那样,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而是因为脑子里一直在想着法兰西城大祸临头了!
“怎么办呢?”他反复地思忖着,“毁掉那门炮?炸掉放置那门炮的塔?我又怎么能办得到呢?逃跑!逃跑!可是门口有那两个巨人把守着呀!再说,即使我能在九月十三日那一天之前逃离斯塔尔斯达德,可我又怎能阻止那场大祸呢?……对呀!即使救不了那座亲爱的城市,但我至少可以救城里的人,可以跑去对他们喊道:”快逃吧!快逃呀!你们马上就要被大火烧死了!大家快逃吧!“”
一会儿,马塞尔的脑子又转到另一个方面去了。
“舒尔茨那混蛋!”他在想,“就算他夸大了他的炮弹的威力,就算他无法用大火烧毁全城,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下子可以用大火烧毁城市的一大部分的!他设计的是一种可怕的武器,尽管两个城市相距甚远,但那可怕的大炮是会把炮弹发射到法兰西城的!它的初速要比迄今为止所达到的初速大二十倍!差不多每秒钟一万米,两法里半!可这几乎是地球在自己的轨道上移动速度的三分之一了!难道这可能吗?……可能的,可能的!……只要发射第一 发炮弹时,他的炮不爆炸就行!……而它是不会爆炸的,因为这门炮所用的金属材料的抗爆炸力几乎是大得不得了的!那混蛋对法兰西城的方位了如指掌!他用不着走出自己的巢穴,就能把他的炮分毫不差地对准目标,而且,正像他所说的,炮弹将直落城市中心!又怎能使不幸的居民们免遭此飞来横祸呢!”
马塞尔没有合眼,天已经亮了。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整整一宿,这时,他下了床。
“好吧,”他寻思,“将是今天夜晚的事了!这个不想让我受罪的刽子手,想必是等我·乏至极,没力气去担惊受怕了,而昏昏入睡才下手!那怎么办!……可他到底想让我怎么死呀!他是不是想等我睡着了,让我吸点氢氰酸死掉?他是不是要把他贮存得多得不得了的那种碳酸气通进我的房间里呀?他也许将使用那种液态碳酸,如同装在他的玻璃炮弹中的一样,当它突然恢复气态时,温度会骤降至零下一百度!而第二天,那个身强力壮、精力充沛的”我“已不复存在了,代替的是一具干瘪的、冰凉的、僵硬的木乃伊!……啊!这个混蛋!好吧,我的心脏,如果不得不如此的话,可以用那难以承受的寒冷冻干,我的生命可以被冻结,但是,我的朋友们,萨拉赞大夫,他的家人,让娜,我的小让娜,必须获救!为此,我可是非逃跑不可的……我一定得逃出去!”
马塞尔在说出这最后一句话时,尽管明明知道自已被关在屋里,但还是本能地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令他极为惊讶的是,门却开了,他可以像往常一样地下到他习惯在那儿散步的花园里去。
“啊!”他说,“我是被禁锢在总部内,并不是被禁闭在自己的房间里!这就有点门儿了!”
但是,马塞尔刚一出来,便清清楚楚地看到,尽管自己表面上是自由的,但是,那两个取了古人,或者说是史前人名字的人阿尔米尼尤斯和西吉梅却在紧紧地跟着他。
他以前在路上碰见他俩时,曾不止一次地纳闷儿,这两个穿着灰制服、脖子粗如牛脖、力大无比、一张红通通的脸上长满了乱蓬蓬的胡子的巨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现在知道他俩是干什么的了。他们是舒尔茨先生的刽子手,而眼下临时充当他的私人“护卫”。
这两个巨人一直看牢着他,他们睡在他的房门口,如果他来花园,他们就紧跟在他的身后。他俩一身制服,又配备着吓人的手枪和匕首,更说明这种监视的严密。
他俩在执行任务时一言不发。马塞尔曾经想运用外交手腕,与他俩交谈几句,但换来的是他们的恶狠狠的目光。他甚至想请他们喝杯啤酒,心想这是不会遭到拒绝的,但还是碰了钉子。经过十五个小时的观察之后,他只发现他们有一个毛病唯一的一个就是爱抽烟斗,尾随他的时候,他们都随便自在地在抽烟斗。他们的这唯一的毛病,马塞尔是否可以加以利用,使自己脱险呢?他不知道,他还想不出如何来办,但他已暗自发狠,一定要逃跑,对于能使自己逃走的所有的机会都不该忽视。
可是,时间紧迫。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马塞尔深信,他只要稍许有点反抗或逃跑的意思,脑袋准要换上两粒子弹。即使子弹没有命中,可是他仍身陷三道防线之中,有层层哨兵在把守着,插翅难逃。
这个中央工艺学校的前学生,按照自己的习惯,像个数学家似的把这个问题正确地求证来求证去。
“假定一个人被几个凶狠的大汉看守着,而且他们每个人都比他强壮,还武装到了牙齿。对此人来说,首先是逃过看守们的监视。第一 步完成之后,就是要设法逃出四周全被严密把守着的堡垒……”
马塞尔对这两个问题琢磨了上百次,可是次次都碰了壁。
最后,是形势的极端严重对他的创造天分给了最后一鞭子呢?还是只是纯属偶然使他得到了答案?这就难说了。
反正,第二天,当马塞尔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花坛边上的一株灌木上,那灌木的形状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棵草本植物,长得并不悦目,叶子是互生的,椭圆形的,带尖的,而且是成对的,花朵又大又红,状如单瓣钟花,下有花梗支着。
马塞尔从未学过植物学,只不过是业余爱好而已,可是,他从这棵小灌木中认出了前科植物的特征。他信手摘了一小片叶子,一边散步一边在嘴里轻轻嚼着它。
他没有猜错。他的四肢顿时沉重起来,还伴着有点恶心,他立刻明白了,在他眼前的是一个颠茄也就是说,一种最厉害的麻醉药的天然制作所。
他仍旧在走着,一直走到花园南边的一个小人工湖畔。湖水是用来供给在花园的一端,完全仿照布洛涅树林①的瀑布修造的瀑布的。
①巴黎城西边的一座名闻遐迩的树林。
“这瀑布的水流到哪儿去呢?”马塞尔在寻思。
它先是流入一条小河的河床里,然后,拐了十多道弯之后,便在花园尽头消失了。
那儿一定有一个排水洞。从表面上看去,小河从排水洞,流经灌溉斯塔尔斯达德城外的平原的地下水道中的一条流出去。
马塞尔隐约看见那儿有一个出口,当然,那不是一条大道,但毕竟是条出路。
“要是那条水道被铁栅栏挡住的话!”一个谨慎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实验室里有不少好锉刀,它们不可能是打造出来锉瓶塞的!”另一个声音嘲讽地反驳着,而这声音决定了要采取大胆的行动。
两分钟工夫,马塞尔便做出了决定。他有了个主意那叫什么主意呀!也许实现不了,但是,要是他没在这之前死去,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