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朋友马天牧是新疆大学新闻系的研究生,她时尚、思维敏锐、善解人意,男生们私下将她列为“校花”。与王路相同的是,她热爱运动,曾三次在全疆大学生健美操比赛中夺冠。俩人就是在运动场上各自抛出惊鸿一瞥后,一跃变成恋人。后来,又相互鼓励着考入本校研究生。研究生的三年,俩人学习恋爱两不误。凭直觉,王路觉得马天牧爱自己爱得像一只迷途的羔羊。
这一年的王路劲头足得不得了,仿佛没有超越不了的人和事。在钟成没有出现之前,王路对自己无所谓满意,也无所谓遗憾,因为一切都还未开始,前途宽广无边。
等待的日子里,王路常常在学校的拳击馆寻找胆怯的对手,按说,敢进拳击馆的人都不会胆怯的,但王路对打斗对手的要求很高,对方略有犹豫或迟钝都被他判断为胆怯。马天牧则常常是简易看台上最忠实的观众,她每每用欣赏的目光看王路的一举一动时,都会感叹道:王路那四处挑衅的样子最有魅力!
那天中午王路大汗淋漓地从拳击馆出来向学校食堂走去时,尚不知道钟成正在前方等着他,他的人生即将被一个陌生男人改写。
新疆大学的教务主任了解了钟成的选人用途后,慷慨地把一大堆学生档案摞在他们面前,让他们自己挑。钟成和陈大漠挨个地翻看档案,这之中,有学计算机的,有学中文的,有学化学的,还有学阿拉伯语的,都是组建反恐队伍所需要的人才,俩人对其中几名学生很感兴趣,把他们的档案提了出来,钟成一边看,一边遗憾地说:“可惜不能马上见面,不知这些学生行不行,我想找一个特棒的配给你。”陈大漠说:“谁说不是呢,我也在找一个能对我心思的娃娃。”
午饭时间到了,热心的辅导员老蒋提出请他们到外面吃手扒羊肉。钟成和陈大漠的脑海里仍浮现着档案背后的那一张张年轻生动的面孔,钟成对辅导员建议说:“别去了,浪费时间。到食堂随便吃点算了。”
老蒋真诚地劝说:“食堂里闹哄哄的,都是学生,你那么大的局长,怎么也得到外面找个清静点的地方坐坐。”
钟成歉意地说:“等你到南疆时,我请你吃饭。这回,实在是没有时间,下回吧,下回。”
老蒋问:“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学生呢?”
钟成指指自己的脑门说:“首先得脑子清楚,然后要考察他的为人处事态度。当然啦,这些东西我在学生档案里是看不出来的,所以要到学生集中的地方,比如说到学生食堂去挑选。”
仨人一路聊着,进了闹哄哄的学生食堂。
这时,王路大汗淋漓地进了学生食堂,他向买饭的队伍扫了一眼,很准确地就捕捉到了正在四处寻找他的女朋友马天牧的目光,她已经排到买饭的队伍的中部。王路扬起手来示意一下,向她走去。
马天牧排的那一队是买菜的窗口,王路排的是买饭的队伍,俩人遥相呼应,分工有序。
突然马天牧所在的队伍出现一阵混乱。王路定睛一看,原来两个男生一左一右加塞到队伍里。另一名男生趁机另起一队,手里敲着饭盆,高声喊叫:“大家都听着,以我为准,都站好了,谁不排队,就把谁揪出来。”
这些小把戏当然都被钟成识破了,他会心一笑,心想,这都是二十年前自己玩剩下的,现在仍然被后来者津津乐道地延续下去。
这些小把戏当然也没有逃过王路的眼睛,他走出队伍,迎着那个大声喊叫的男生走去,照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说:“就是你小子在这儿瞎球起哄,排队去。”
那个男生恼怒极了,回头一看是王路,顿时改换态度,他讨好地说:“哎呀,是王路啊,你也来排队啊?这样吧,你坐着去,我帮你打饭。”
王路一呶嘴,低声说:“我再说一遍,排队去!”
那个男生无奈地灰溜溜到队尾排队去了。
其他学生见状都纷纷指责那两个插到队伍里的男生,但他俩装作不知,仍然往队伍里挤。
王路走上前,拍拍两个加塞儿学生的肩,头一歪,大拇指往后一勾:“怎么,耳朵背吗?后边排队去!”
王路的声音不大,却很有震慑力,两个学生做出要离开队伍状,却并没有动。王路不由火气冲天,他重重地拍着其中一个学生的肩:“没听见吗?”他上前一手一个,提着两个男生的衣领,把他们从队伍里揪出来,提到队尾。两名小个头男生被王路提着衣领,非常狼狈,其中一个嚷嚷着:“喂,哥们儿,排队就排队呗,你把我的脖子都勒疼了。”
王路放下他们后,两手一拍,正色道:“如果再有下次,看我不打出你的屎来。”
钟成津津有味地看完王路收拾这两个小子的过程,他问辅导员老蒋:“这小子挺火爆的,刚才好像没看到他的档案,哪个系的?”
老蒋如数家珍地说:“他呀,是大名鼎鼎的王路,计算机系的研究生。人家的档案已经被国家信息中心审过了,现在存放在人事处呢,是俏货。”
“他有什么名气,说说。”钟成催促道。
“他是咱校业余拳击手,喜欢摔跤。他最拿手的是短跑,新疆大学一百米、二百米短跑纪录都是他创下的。这小子有激情,但是也很冷静,主意很大。”
“有点意思。”钟成跟大漠交换了一下眼色,大漠心中有数地点点头。钟成嘴里一边吃着水煮花生米,一边又观察了一会儿王路,当他把一小盘花生米都填进肚子里时,拍拍手对老蒋说:“这个学生我要了。吃完饭我得会会他。”
老蒋马上摇头说:“可是他已经签了意向书。”
钟成拍拍老蒋的肩,安慰道:“只是意向书嘛,又不是正式合同,这个学生我要了!”
老蒋继续摇头说:“这小子主意大着呢!就算他没定下来去哪儿,也不一定答应你们啊!现在的青年人,不像当年了,上面一个号召就傻乎乎地跟着走。他们可难缠着呢,张嘴就问你,能给高薪吗?是外企吗?能体现人生价值吗?”
钟成拍拍老蒋的肩说:“怎么?被学生们整苦了?满腹牢骚。也许啊,我的运气没有那么差,待会儿吃完饭我跟他聊聊再说。”
大漠会意地笑笑。
王路这顿饭吃得颇有些得意,马天牧完全是一副被征服的样子处处顺从他。他心里明白,就是因为铲了那点事呗。其实他没觉得什么,是马天牧崇尚英雄和正义的理念在作怪。不过,如果她愿意把他当个人物就随她去吧,王路暗想:这小姑娘有不简单的时候,也有太简单的时候,比如现在。
就在王路饭碗一推、嘴一抹,准备对马天牧说拜拜的时候,钟成悄无声息地凑过来,他坐在王路对面,笑嘻嘻地问:“同学,吃饱了?”
“什么意思?”王路戒心十足地反问对面的陌生人。
老蒋及时靠过来,向王路介绍说:“这是南疆公安局的钟局长,想跟你交个朋友。”有辅导员的面子撑着,有“南疆”这两个亲切的字垫底,王路礼节性地向钟成点点头,意思是我听懂了,但从王路的眼神里,钟成读到的是“不咋的”这三个字。钟成明白,就凭自己其貌不扬的外形,要想让眼前这个大学生对自己服气,得动点脑子才行。钟成笑笑,自嘲地说:“一般人初次见到我,都跟你的表情差不多,认为我这形象差点,没办法,这是爹妈给的,变不了。”
王路一笑,没有否认钟成的说法。接着,他不客气地说:“你是局长?那我考考你,这清朝的开国皇帝是谁啊?”
钟成哈哈一笑,回答说:“皇太极呗。”
王路咧嘴乐了:“嘿,还行啊你。我以为你会说是朱元璋呢!来,来,再考你一个问题,你知道什么是黑客入侵技术?什么是因特网吗?”
钟成一怔,继而自信地说:“我想,回答这些问题,都不难,但我有一个条件,也得考你,不难,就一个字。如果你答上来了,我就马上回答你提的问题。”
王路觉得眼前这个中年人有点意思,没被自己诳倒,反过来还要考自己,他想,那就考呗,计算机系的高才生还怕你一个南疆来的老土吗?王路首先把钟成划定在老土的范围内。他冲钟成两手一摊,说:“请出题。”
钟成脱口而出:“zhú死你个混sónɡ的zhú怎么写?”他是连出题带骂人两件事一起干了。
王路一懵,脸上立刻流露出不满:这个局长怎么这样横?但他不好发作,脑子里赶紧想那个方言字“zhú”该怎么写。倒霉的是,他却怎么也想不出来该如何写这个字,说到底他是计算机系的,而不是中文系的。
“zhú,我知道,是揍人的意思。”王路脸红地搪塞道。
钟成笑了:“我问你怎么写,没问你是什么意思。”
千真万确,平常这个方言总挂在王路的嘴边,可是却从未留意过怎么写。
钟成哈哈一笑,说:“怎么样,不会写吧?那就认输吧!小子,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别以为只有你肚子里的那点水多得能往外冒,谁肚子里没几滴水呢?”钟成用的是劈头盖脸的打击法,他想看看王路能否承受得了。
王路倒是表现出一副能伸能屈的男子汉样,振振有词道:“行,算我输。但你拿我的弱项与你的强项比,不合理。”
钟成一见王路上钩了,心中暗喜,煽动说:“先别灰心嘛,我很想听听,你有什么强项?亮出来,让我也长长见识?”
在王路这个年龄,没事还想往前冲呢,遇到叫板的了,他的好胜心被一百倍地挑斗起来。
王路用意很明显地看看老蒋,别人不知道王路有什么本事,老蒋应该知道啊!他的意思是让老蒋数道数道他那些特长,可是,老蒋这会儿偏偏拿着个手机在悄悄跟什么人通话。王路只好靠自己了。
王路客气地问钟成:“请问,除了那个难写的字,你还有什么强项?”
钟成脱口而出:“我的强项吗,也没什么新鲜的,就是爱攥个手劲什么的,怎么样,想试试吗?”
“好啊!”王路一听,顿时得意忘形,不是自己小看钟成,就凭身高和体重的优势,压也把钟成压趴下了。不过,仍然不能轻敌,目前,他还不能把握眼前这个中年人水有多深,尚需存个心眼。
看到有人要比试攥手劲儿,食堂内顿时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学生。刚吃过午饭,他们本来就有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的嫌疑,这会儿看到有人搞民间赛事,都兴奋起来,他们自觉地把两张桌子拼到一起,也不管比赛的人是谁,为什么比赛,只顾热情冲天地把钟成和王路分别摁在座位上,起劲地嚷嚷着“开始,开始”,还有学生摩拳擦掌地站出来充当裁判。
“预备,开始!”自封的裁判们口令一下,钟成和王路立即进入比赛状态。他俩隔着饭桌,手紧紧地攥住了。围观的学生不知应该给谁帮忙,因为觉得好玩,连起哄带助威地喊:加油,加油!
俩人的手越攥越紧,脸全憋红了。
三分钟!五分钟!王路明显吃不住劲了。他原以为三下五除二就能把钟成拿下,但是,钟成的手劲出奇地大,竟然把年轻健壮的王路拿下。王路被动了。
围观的学生一阵欢呼。不知是因为钟成赢了还是王路输了。
王路狼狈地活动着被攥得发紫的右手,不服地抗议道:“再开一局,这次,我选项。”
钟成笑吟吟地一点头:“随你。”套用一句老话说,钟成吃过的盐巴比王路吃过的米饭还多,他当然明白,论社会经验,眼前这个大学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论运动技能,也未必是对手。
王路提议要跟钟成二百米赛跑。钟成欣然接受挑战。
钟成模仿王路的语气:“不就跑步吗?简单!”
二百米赛程是王路的杀手锏,此刻他的嘴角向两侧拉动一下,但没说什么,心里却响亮地说:看我不跑死你!然后,他在操场的跑道边开始活动脚腕,做出很专业的运动姿势,舆论也开始倒向他这一方。
钟成可没那些花哨动作,他把鞋一脱,咧开嘴笑笑说:“开始吧!”
围观的学生全傻眼了,嘴里嚷着:“太夸张,太夸张了!”他们原本就是想来看热闹的,没想到场面这么精彩。他们纷纷问钟成:“你怎么脱鞋啊?你是农民吧?”
钟成诚实地点点头:“我爷爷、爸爸都是农民,我是农民的儿子。我们南疆到处都是山路、大沙漠、大戈壁,所以,我们光着脚板走路习惯了。”
比赛开始了,学生们的喊声形成了声浪:“预备!开始!”
只见王路和钟成“嗖”的一下,跑了出去。钟成的光脚板跟王路脚上的名牌“阿迪达斯”反差简直太大了。这一反差令学生们更加热烈地喊叫起来:“加油,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