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十分挡不住,便把任上所蓄弃了,只同妻妾跑回来,还不失为富家翁。
且说马台娶亲之日,养氏把成亲的话教了他有几千遍,他只翻着白眼,大张着嘴,也不答应。把那养氏急得咬牙切齿,一身一身的汗出。把嘴都说豁了,他只当不曾听见,那养氏也没法。家下这些男女何尝不知公子是娶妻没用的,但主人的意思谁敢阻劝?
新人进门,拜堂行礼,交杯合卺,都是乳媪养氏指点。拉他作揖他作揖,按他叩头他叩头,就像提偶戏的一般。那香姑以为自己生得如此有才而且美,父亲必定替他觅一个风流佳婿。谁知嫁了这样个人形而兽质的物件,由不得泪如雨下,傍人都看不过意。牛质见亲家不在家,要奉承老亲翁,亲自送女儿过门。惟有他见了这位贤坦,欣欣然道:“真好女婿,不愧为贵家公子,浑厚有福,与寻常人家子弟自是不同。”
到了晚间,养氏附着马台的耳,又嘱了他许多话。【谆谆至嘱,奈公子听之眇眇而弗晓,其奈何哉?】急急又推他坐,替他把上下衣服脱了,放他睡下,然后带了门出去。这香姑恨填胸臆,但到了这里,料跳不出去。或者他略通些枕席上之事,也还可聊解数年之郁。先还坐着等新郎来替他解带宽衣,做些成亲的伎俩。不想坐了一会,总不见他动手。看那位新郎时,已鼾呼大睡到华胥国去矣。他没奈何,自己脱去上盖,拉过一个枕头来,在这一头气忿忿和衣而卧。千思万想,一夜无眠。次日清晨起来,只是痛哭。那养氏再三劝着,才肯梳头洗面,一日连茶饭也不吃,泪眼不干。这养氏甚是不忍,劝他道:“你既嫁了来,哭也无益。虽然不是对头,也没奈何了。”遂低低向他道:“他从幼就呆,到如今这样大,穿衣吃饭还要我教。大约成亲的事他是一丝不知的。我昨日传授他几千百遍,他仍不懂得。你们既是夫妻了,还怕甚么羞?你到床上教他,他或者也就会了,这个事是别人替你教不得的。”那香姑听了这话,也就会意,住了些哭。
到了晚间,养氏又替马台脱光,放他睡下。又向香姑低低的道:“你们天长地久的夫妻,不要羞了。你放老辣些,教导教导他。”劝他脱了衣服,也叫他一头睡了,将被替他二人盖上,自己才去了。牛氏想着养氏的话,他虽呆,难道人生在世连这件事都是不省的,就呆到这地位不成?倘或教会了他这桩本事,夜间也还可以消遣。想替他说,料道不中用。不若我拿手去摸摸是个甚么样子,一来见见识面。二者或经我嫩手捏弄,他竟知高兴,也不可知。遂伸手到他腰中去摸。他虽然看小说知道此物生在腰下,却不知长在何处?自小腹之下顺手摸去。不想他指甲尖长,刚刚把他阳物戳了一下。马台大叫起来,滚下床去。大叫道:“妈妈,不好了哟,快些来救我哟。”养氏方才要睡,听见了,不知何故,忙跑来一看,见他精光的坐在地下。养氏问他道:“你不睡,跑下地来做甚么了”他道:“我怕那个人哟,他要掐我的鸡鸡呢,我不同他睡哟。”那牛氏先见他滚了下去大叫不知何故,倒吓了一跳。及听见他说这个话,羞愧得无地缝可入。那养氏听说,知是他所教的事了,忙喝道:“不要胡说,好好上床去睡吧。”他只吆喝:“我怕他哟,我怕他哟。我不同此人睡,我到外头去睡哟。”养氏见他嘴里混说,也怕羞了香姑,只得一面道:“不许胡说。”一面忙替他穿上衣服,送他往书房中去睡了。忙又进来,又安抚了香姑几句。那香姑只是堕泪,勉强而卧。有一个《黄莺儿》说这香姑道:
忍泪上牙床,拟今宵恣意狂,谁知好事成魔障。来亲那桩,先丢面光,羞惭无地难相傍。恼人肠,一团高兴,变做泪汪汪。
那养氏又往前边去带马台。到了次日,养氏带他进来,两口子同吃饭。他一见了香姑,就叫道:“我怕他掐我的鸡鸡哟。”挣着要往外跑。许多丫鬟仆妇在旁,那香姑羞得脸绯红,泪如断线珍珠往下直滚。又有一个《黄莺儿》道:
触目愈悲伤,转思量恼断肠,闻言真使羞难状。云鬟懒妆,啼痕渍裳,金莲跌绽空惆怅。恨穹苍,怎将织女,生扭配牛郎。
那养氏也没法了,同他出去,再不敢带他进来。香姑气忿填胸,苦无处诉。夜间独卧在床上,思量道,我这样的一个人儿,以为爹爹必然相女配夫,择一个才貌双全的娇婿,怎知把我送在这个地狱中来。我若嫁了个知情识趣的妙人儿,这两夜的被底恩情也不知怎样个快乐。恨了两声,他闭目凝神,虚空摹拟怎样个标致的男儿,在被中是怎样个温存,这个中是怎个景界。想了一会,不觉朦胧睡去。心有所思,便幻成梦境。仍是在家做女儿的光景,见一个仆妇来说道:“我才在门口见一个齐整不过的少年骑马过去,人都说是我家的姑爷,正与姑娘是天生的美对儿。明日姑娘嫁了去,不知怎样享福呢。”听说虽不好细问,也时时欢喜。过了几日,说是彩轿到来要娶他。忙忙装饰,虽装出许多娇羞的模样,心里却暗喜得了不得。上了花轿,鼓乐喧天,花灯照耀,三元百子响若春雷。到了那家,搀扶入内,交杯合卺。偷觑新郎,果然丰姿韶美,私喜道:“古人说掷果潘安,大约也不过如此了。”少刻人散,那新郎紧上床来了。上前搂着香肩,在耳畔低声道:“夜深了,请睡罢。”自己身上不由得酥麻了一下,却不好答得。那新郎便动起手来,正是:
宝带含羞解,银缸带笑吹。
放了睡下。新郎脱衣钻入被中,便来解裤带。少不得佯羞做作,假意用手攥住。那人口揾香腮,说道:“今夜我夫妻百年之始,不要耽误了良宵。”低语悄语,软款温存,由不得那手就松了。被他卸去红裈,此时心中又喜又快。他刚伏上身来,正要尝是如何滋味,忽听得大喝了一声,一个老和尚把帐子一掀,道:“这元红该是我采的。”把那人推将下来,抱着香姑就往外走。那人也下床赶来,和尚抵死与他相拼。香姑此时赤着身体,被那和尚抱住,又羞又怒。忽一惊醒来,原来是一场梦。终日回思梦境,愈觉伤心,整整一个月眼泪未干。回家住对月,放声大哭。无人处,把新郎的这些妙处,细细告诉他娘。他娘是妓女为妾的,岂敢埋怨夫主?不过微微的婉转达上。那牛质道:“你妇人家见识浅薄,知道甚么?他是贵公子,自然浑厚笃实。他是有福的人,自然与众不同。这是女儿的造化,难道倒要那轻薄儿郎虚花子牙才好么?” 计氏不敢再言。香姑在家住了些时,又被他父亲送到婿家。一进门就哭起来,如到了愁山苦海一般,无一刻眉头略展,心地稍舒。养氏怜他,怕哭坏了,同他到大门的楼上,垂下斑竹帘来,看看街上散闷。他家十数间门面俱是楼房,惟这一间空着。坐了一会,见那街上的人来来往往不断。卖东西的吆吆喝喝,甚觉热闹。正看着,只见一个老和尚敲着一扇铙钵宣卷化钱,大大小小的围着许多人听。香姑也侧耳会听了一会,见他唱得铿铿锵锵,甚是入耳。便向养氏道:“妈妈,这个老和尚倒唱得好听,叫他进来唱唱。”
那养氏见是个有年纪的和尚了,有何妨碍,巴不得与他解解闷,就叫看门的人叫他进来。同香姑下楼,一齐到了厅上。叫那和尚唱了一会,音韵悠扬,甚觉可听,比先远听时更是清楚。牛氏叫收拾些蔬斋与他吃,因问道:“我听你倒说得好,你也记得多少了?” 老和尚道:“老僧零碎混记了些,要全说唱,一两个月也说唱不了。”香姑又问道:“老师傅,你今年多少岁了?”那老和尚道:“老僧今年七十八了。”香姑道:“你老人家倒还健壮。”那老和尚道:“出家贫苦人,无穿少吃的,也衰朽了。”说着,拿饭来与他吃了,又叫丫头们取了一百文钱来与他,道:“师傅,你明日还来。要唱得好,我布施你一件衣服。”那和尚忙打了个问讯谢了,拄着拐,牛氏叫人送了他出去。又吩咐门上人:“明日老和尚来,可进来说。”遂回内室,一宿晚景休题。
次日饭后,家人进来说:“那老和尚来了。”牛氏道:“一个八十岁的老僧,叫他进来罢,怕甚么?” 遂叫仆妇们领他到卧室中来,茶儿饭儿点心果子与他吃着说唱。唱到将晚,和尚要去,牛氏定要他把这一段故事说完了。和尚道:“奶奶,后面还有好些。若等说完,老僧就回不去了。”牛氏道:“不妨事。你回不去,有年纪的人就在祖先楼上去睡。”那和尚巴不得奶奶欢喜,好骗衣骗钱,岂敢违拗?听了,就依他坐下。此时家中马士英夫妇不在家,马台是个呆子,牛氏是一家之主母了,谁不听命,岂敢不遵他?不叫留下?况且也落得大家听唱。这和尚说到了半夜,方才完了。牛氏叫仆妇丫头拿帐子铺盖送他到楼上去睡。原来他住的这一间楼底下做卧房,楼上供的是他祖先香火,和尚在楼上睡了。次日,牛氏吩咐仆妇们替他做了一身新夏布衣裤。【和尚此时应当得意。】一连说了数日,总不肯放他回去。养氏这几个月来见香始终日愁眉苦脸,两泪汪汪,不住的长吁短叹,不曾见他一刻舒眉。自从这和尚来说唱了几日,才见他笑容,茶饭也吃得些,不像以先那茶慵饭懒的样子,也不肯放这和尚去,留着与他解闷。
那和尚一日三茶六饭有人服事着受用,也巴不得他留着。牛氏怜他年老,叫了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扶他上楼下楼照看他。那一晚说到有四更方歇,牛氏睡在那大八步床上。因天热气闷,大清早起来,在春凳上歪着乘凉。牛氏叫那小丫头,“你上楼看看那老师傅醒了没有?”此时众丫头都因昨夜熬困了,都还在沉睡。这小丫头他不晓得听甚么,老早就去睡觉,所以他倒起得早。那丫头去了一会下来,笑嘻嘻的道:“那老师傅还没有醒呢。我掀开帐子一看,他精光光的睡着,腰里那个鸡鸡子。”用手比着,道:“有这么长,有这么粗。硬邦邦一跳一跳的,倒好耍子。”牛氏听得心中顿了一顿,想道:我看小说,但是人年纪一老,血脉衰败,那东西就没用了。怎这个老和尚八十来岁还这样精壮?我嫁了恁个呆子,可守的是甚么贞节?难道人生一世就做一辈子女儿不成?若这和尚果还用得,我且同他相与起来,一则尝尝这件东西的滋味,二则免守了活寡。且又没人动疑,何等不妙。况我前番做梦,抢我的那老和尚说我的元红原该是他得的,焉知不应的是此老僧身上?遂嘱咐那小丫头道:“你是个丫头家,这村话说不得,羞人的。你再要混说或乱告诉人,我若知道,就要打嘴巴子。【未试新郎,先将小仆吓住,以免口舌。谁知祸反生于此,预为后伏线。】你须要紧记心中,不许胡说。”那丫头吓得连忙退出。
牛氏淫心一起,那里还按纳得住?到四处看看,丫头们一个个都还鼾睡。他轻轻走上楼去,把帐子一掀,果然那和尚好一个厥物,有五寸来长,直竖在那里。他虽淫书看得多,不过只言其形状而已,却从没有见过。今见这东西光头滑脑,紫镪光鲜,真是眼见稀奇物,胜活一千年。那个暗喜那里还说得出来?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弯腰低头,仔细端详了一会。窗上亮光射着,见那龟头紫艳艳的放光一般,由不得胸头小鹿卜卜的跳。那牝户中一吸一吸得难过。忍不住了,把他推了两推。那和尚一睁眼,见是他笑容可掬,忙扯被盖上,道:“一时睡着了,不知奶奶来。赤身露体的,得罪。望奶奶不要见怪。”牛氏红着脸,【淑女之态。】低声道:“你今夜醒睡些,我晚间在堂屋里睡。等夜静了,你悄悄的下楼去,我有话对你说,千万不要误了。”那和尚连连喜诺。牛氏说了,怕丫头们醒来,忙忙下楼,回到房中。丫头们少刻也都起来了,服侍梳头洗面,不题。
你道这和尚果然七十八岁了么?这贼秃才年逾五十,他一生好嫖贪赌,未曾娶妻。把家俬花尽了,无处归着。想去做强盗,怕拿住了血杀。不然似这年轻的人精精壮壮去乞化,怕人不肯舍他。没奈何,才出了家。他又不会经典,因幼年时读过书,认得些字,自幼好看说唱本儿。大来游手好闲,无事时常常听人说唱。他记性颇好,学会了许多宣卷在肚里。他要出来说唱化缘,料道哄不动男人,只好骗女人们几个钱用用。一个睁眉竖眼的壮年和尚,少年妇女怎好叫他的?他幸得生来是个少年白头,五十多岁上那头髪胡子尽已皓然,皤然一个老翁。他又装做那龙钟老景,行动都是艰难的样子。弯着腰,拄着拐,走快些就像要跌倒一般。他鬼说将八十岁了,图人怜他,多舍几文,倒也还没有奸骗妇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