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89年,北京发生了春夏之交的政治风波之时,美国在事件过程中卷入很深,并带头在西方世界掀起了反华浪潮和制裁中国,受到中国政府和人民的强烈坚决的反对。中美关系陷入低谷。
布什政府在国会和国内舆论的压力下,小心谨慎地在制裁中国和维护中美正常关系之间寻求平衡。布什对共和党内极端保守派的“停止与中国的一切合作”的起哄非常不满。在6月5日的日记中说这些人“总是想搞乱美中关系”,“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反对一切的人”。迫于压力,布什无奈何宣布了对华制裁措施。但两个星期后,布什就突破自己定下的禁令,决定派遣斯考克罗夫特和副国务卿伊格尔·伯格秘密访问北京。
而早在6月9日(美国时间6月8日),布什就决定直接给邓小平打电话,了解北京的情况。这一举动是中美1972年恢复接触以来,美国历届总统都从未做出的举动。但中国驻美使馆在请示国内后,告诉白宫,中国领导人没有与外国领导人通电话的习惯。于是,布什决定直接给邓小平写信,表示希望派自己的特使赴华,来表达他对中国局势的关注以及维护中美关系的愿望。我们不妨看看6月20日布什亲自起草的这封信: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写这封信。我曾很想以直接交流的方式来讨论问题,但很遗憾,没能实现。首先,我是怀着一种真挚的友情来写信,我相信你能了解这封信出自一位深信美中两国的友好关系是符合两国根本利益的人之手。这是我多年来的感受。尽管存在着困难的环境,但今天我比以往有着更加强烈的感受。
其次,这封信出自一位对你个人为中国人民所做的一切,帮助你们伟大国家获得巨大进步怀有深深敬意的人之手。
……
我想起我们上次见面时你告诉我,你基本上已经不再参与你们伟大国家的日常管理。但我也同样记得你那些令人难以忘怀的话:中国需要和西方维持良好的关系,你对中国被“包围”以及严重伤害过中国的国家担忧,还有你推动中国进步的决心。我写信给你并不是想绕过其他中国领导人,我只是以一位朋友,一位真的“Lao peng you”(老朋友)来写信。
正是基于这一想法,我写信给你,请求你帮助维护这一关系,我们两人都认为它非常重要。我竭力避免让自己卷入中国的内部事务。我也努力避免看上去像是在教导中国该如何处理它的内部危机。我尊重我们两个社会和两种制度的不同点。
在信中,布什也谈到了西方新闻界对天安门事件的报道及影响,以及他作为美国总统所面临的压力。他说,在美国“要求(对中国)采取更强硬行动的喧嚣之声甚嚣尘上。我已抵制住这一喧嚣之声,并明确表示我不想看到这一由你我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关系受到损害。我已向美国人民说明我不想通过经济制裁来让中国人民承受不公平的负担。”
在信的末尾,布什再次表示:“我是怀着极大的敬意和深深的忧虑寄出这封信的。我们必须阻止让这一重要的关系继续恶化。请帮助我维持这一关系……我当然希望对此有你个人的答复。这一问题太重要了,以致不能留给我们下面的机构来处理。”
为了能直接沟通,布什希望邓小平能在保密的情况下接待他的特使,并特别强调美国政府各部门的声明和行动都在他的直接指导和控制之下。布什知道秘密派特使访华是一种冒险。因此他只让斯考克罗夫特、贝克和白宫办公厅主任苏奴奴看过这封信。
信写好后,6月21日早晨布什决定亲自征询中国驻美大使韩叙的意见,看看派特使的建议是否合适。斯考克罗夫特迅速安排了见面时间,但因为华盛顿新闻界探听到这一消息,大批记者涌进白宫,迫使布什取消了这次会见,改由斯考克罗夫特秘密把信交给韩叙大使。
斯考克罗夫特将布什的信件交给韩叙后,说明了布什想以秘密方式直接与邓小平接触沟通。韩叙非常赞赏这个派特使的主意,并表示他完全可以做到。
出乎布什的意料之外,不到24个小时,邓小平就同意了他的建议。6月30日早晨5点,斯考克罗夫特和伊格尔·伯格乘坐美国空军C-141运输机秘密离开华盛顿。为掩人耳目,在正式飞行日志上,这架飞机的目的地是日本冲绳(OKINAWA),飞机上的美军标志也被去除。当飞机飞临中国上海上空时,没有接到通知的中国防空部队一度紧张,开始瞄准并请示是否击落这架“不明国籍”的飞机。幸亏有关方面及时报告给杨尚昆,才避免误会。7月2日早上,邓小平在钓鱼台国宾馆亲自出面接待了他们。
邓小平开门见山,明确表达了中国政府反对美国干涉中国内政的坚定立场,也同时表示中国对维护美中关系基本稳定的信念和立场。
会谈虽然没有达成具体的共识,但是保持了最高层领导人之间对话渠道的畅通。斯考克罗夫特一回国就立即向布什汇报。根据汇报,7月21日布什又给邓小平写了一封信。布什的信是这样开头的:
尊敬的邓主任、亲爱的朋友:
我之所以用这样独特的称呼,是因为斯考克罗夫特将军告诉我,如果我继续把你看做朋友,你也非常愿意把我看做朋友,不管我们之间现在存在的困难有什么样的后果。
毫无疑问,我希望我们的关系是这样的。……
之后的7月31日和9月28日,美国国务卿贝克和中国外交部长钱其琛先后在巴黎和纽约会晤。接着,10月28日,尼克松访华,邓小平向尼克松再次表达了中国的立场。于是,布什决定再次冒着相当大的政治风险,公开派斯考克罗夫特和伊格尔·伯格作为特使访华。
1989年12月10日,已经于11月份完全退休的邓小平仍破例接见了布什总统的两位特使,并语重心长地说:“我已经退休了,本来这样的事情不是我份内的事,但是我的朋友布什总统的特使来,我不见是太不礼貌,也太不合情理了。”斯考克罗夫特转达了布什对邓小平的问候说:“尽管您退休了,布什总统仍把您当作朋友,永远是朋友。”
邓小平在谈话中强调了中美关系的重要性、中国的分量和中国在亚太地区的作用以及中美双方共同努力改善中美关系等问题。最后,邓小平说:“请特使转告布什总统,在东方的中国有一位退休老人,关心着中美关系的改善和发展。”
布什政府在美国国内对中国不利的氛围下,顽强地顶住各种压力,保住了当时中美关系的最后一块基石———最惠国待遇,从而保证了中美经济和贸易关系的正常运行,使中美关系在冷战后期有了新的基础。这正如布什在1991年6月所说的:“我不愿成为使中美关系倒退的总统。”但由于美国经济陷入萧条之中,失业率大幅度上升,财政赤字严重,在1992年的总统大选中,布什最终输给了克林顿,成为美国20世纪第五位连任竞选失败的在职总统,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继英国首相丘吉尔之后,世界上第二位在国外赢得了战争,在国内却输掉选举的大国政治家。
退休后的布什,继续为中美友好努力奔波,向美国人民强调中国在亚洲和国际舞台上的重要性,驳斥荒谬的“中国威胁论”,为中美的经贸发展牵线搭桥,成为访问中国次数最多的美国总统。1996年,布什在北京说,他和夫人芭芭拉在中国的生活是一段独特的经历,“从那时起,我们一直是带着持续至今的、对中国人民长久的情感和友谊返回中国。而且我们也带着对中国文化更好的理解返回中国。要了解中国,就要把它作为一个大国来尊重它。”他觉得当代的中国不仅有巨大的多样性和悠久的历史,而且还充满着无穷无尽的机会。
1989年12月,一位退休的中国老人说:“中美之间尽管有些纠葛,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和分歧,但归根到底中美关系是要好起来才行。这是世界和平稳定的需要。”
1996年8月,一位退休的美国老人在地球的另一半边说:“在当今世界上没有一种关系比美中关系更为重要。在下一个千年中,也没有一种关系比美中关系对于长久的和平更为重要。”
那就让我们记住他们的名字吧———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和美国的第41任总统乔治·布什。
戴“油印博士”帽的职业革命家和美国博士的握手
———邓小平和基辛格
基辛格的名字,对中国百姓来说,是很熟悉的了。这位与美国总统尼克松一起,打开中美关系大门的美籍犹太人,和中国的老一辈革命家毛泽东、周恩来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而他跟邓小平的交往与情谊,说起来还真有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而且和邓小平人生的“落”与“起”还好像有些平行。
□当毛泽东和基辛格在中南海游泳池的书房,大谈朋友、女人和对付苏联进攻的时候,开往北京的第46次特快列车加挂了一节专用车厢,在江西鹰潭车站接待了一个“东南亚外宾”———“邓小平复出了!邓小平复出了!”外国记者抢着发出了这个头条新闻。
1971年7月9日12时15分,基辛格第一次踏上了中国的土地。这次高度秘密的飞行,是他和尼克松一手策划的。
应该说基辛格能够担任此行,他应该感谢尼克松的宽容。早在尼克松竞选总统的时候,基辛格是作为尼克松的竞争对手美孚石油公司总裁洛克菲勒的竞选“高参”,为洛克菲勒奔走呼号呐喊助威的,他甚至公开在记者面前挖苦尼克松,说尼克松竞选总统是“荒谬可笑”的!但是在第一轮投票时,尼克松就以692票对277票胜出,基辛格对此可谓是气急败坏。然而让基辛格也让全美国意想不到的是,尼克松当选总统后,竟然任命基辛格做他的国家安全事务顾问。
尼克松的用人之道确实令人敬佩!这个曾以“反共”起家的“鹰派”政治家,却从此开始了他与中国共产党的亲密接触。1970年9月,他曾对美国著名的《时代》周刊记者说:“如果说,我去世之前,有什么事情要做的话,那就是到中国去。如果我不能去,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够去。”几天之后,一个美国人和中国人民的领袖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的合影刊登在《人民日报》第一版的显著位置。这个人就是中国人民熟悉的美国进步记者、《西行漫记》的作者埃德加·斯诺。这是一个经过周恩来总理导演的意在向美国政府发出中美关系“解冻”的信号,可惜远在太平洋西岸的尼克松没有读懂中国人这种特有的含蓄的表达方式。
直到1971年4月,美国乒乓球队来中国访问后,才有了“小球”推动“大球”的“乒乓外交”。基辛格于1971年7月1日启程,开始了“到越南南方执行了解情况的任务,随后将到巴黎和美国驻法国大使进行磋商。在去巴黎的途中去泰国、印度、巴基斯坦……”。到了巴基斯坦后,基辛格突然感到“偶有不适,肚子痛了”。巴基斯坦总统叶海亚·汗就公开借口说伊斯兰堡“天热”,把基辛格请到了他的北方别墅去“休息几天”。
基辛格就是这样“休息”到了中国的北京,开始了他的秘密之行,为尼克松访问中国开始与毛泽东、周恩来举行秘密会谈———中美关系的大门就这样打开了。1971年7月15日晚,尼克松出现在美国的电视屏幕上,宣读了震惊世界的“七·一五公报”,尼克松将于1972年5月前访问中国。
1973年2月,基辛格第五次来到北京。在一本名叫《基辛格秘录》的书中,我们可以看见尘封了近30年的中美谈判机密记录。
1973年2月17日晚间11时35分,周恩来带领基辛格、洛德走进毛泽东居住的中南海游泳池的书房。毛泽东由身旁的护士搀扶着站起来,与客人握手寒暄。摄影师在一旁忙着拍照。唐闻生、沈若芸都在场作翻译。
毛泽东说:我看起来还不差,但上帝已经对我发出邀请。他又对洛德说:你真年轻,在座的属我最老。
周恩来说:我是第二老的。
毛泽东笑着说:你们也反对我们,我们也反对你们。所以我们彼此是敌人。
基辛格说:以前的敌人。
毛泽东说:现在我们的关系算是FRIENDSHIP朋友。
基辛格说:这是我们的想法。我对周总理说过,我们还没有跟其他国家会谈得像跟你们会谈时这般开诚布公。
毛泽东说:我们别说假话或耍诡计。我们不会偷你的文件,你可以随意放,测试一下。我们也不搞窃听。这些小把戏都没什么用。我曾对你们的记者斯诺说过,对重大事件而言,你们的中央情报局没有什么帮助的。
基辛格说:这确实是真的。我们的经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