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人吧。”在沉闷得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一个轻悠如风的声音突然响起。
所有人俱是一愣,他们太注意彼此举动,都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而这个人脚步也太轻,出现的太过迅速,以致无人察觉。
林易程和段虎不知他是谁,温宛梨和宋仰秋却是惊愕,“陆明旸?”他怎么会在这里?
陆明旸一身青色袍子,深蓝束带勾勒出劲瘦腰身,迎风一站风姿飘然,看的温宛梨心神一恍,蓦然想起那个阳光清淡的下午,他飞上枝头为她折下一株梨花。
“你是何人,凭什么要我放人?”段虎手掌一紧,挟着温碧柳退了两步,虽不知陆明旸身份,但同为练武之人,他可以感到这人身上的强大气势,这人武功绝对不弱。
幸亏刚才自己没有贸然丢下人,否则如今哪还有逃脱的希望?
陆明旸没有理他,却转头对温宛梨等人道:“你们先走吧,这里交给我。”
“不,我不走!”温宛梨和林易程同时摇头说道,宋仰秋却若有所思的看着陆明旸。
“你们这么多人留在这里,他不会放人的。”陆明旸负手而立,颀长的身影挺拔如松沉稳如山,“你们现在唯有相信我。”
温宛梨不曾见过他这一面,在她心里,他是慵懒的无赖的善于伪装的……但从来不是可靠的,可是这一刻她却无端端的感到了一点心安——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陆明旸的出现无异于黑暗中的曙光。
“梨儿,”宋仰秋扶着她的手臂,沉吟道:“我看我们还是先走吧,再拖下去我怕那人会对碧柳不利。”到时他来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那就糟了。
温宛梨看看他,又看了看段虎,终于点点头,“好吧。”她转向陆明旸,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恳求和隐约的信任,“拜托你了。”一定要让碧柳平安归来。
陆明旸凝视着她,幽黑的眸子深不见底,笑意如常,“你放心。”
于是温宛梨和宋仰秋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他们都觉得陆明旸武功高强,心智深沉,如果还有谁能救回碧柳,那一定就是他了。
“你呢?”陆明旸看了仍呆在原地的林易程一眼。
“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林易程握着拳头,眼神坚定如铁。
陆明旸若有所悟,微微一笑,“那好,你留下,不过请你退远一点。”这就是林易程么?看来并不只是一个书呆子——他现在看来已经是个勇士,不管他有没有力量。
段虎看着那一男一女忽然走掉,那书呆子又退出一二十丈远,只剩下这青衣男人,不禁疑惑又警惕,“你意欲何为?”
“我什么都不想做,”陆明旸摊摊手,笑得悠闲,“告诉我,你怎样才肯放人?”
“你当我是傻瓜吗?”段虎冷笑一声,“我一放人,你不就马上追上来?”实话说,他可没有信心能跑赢这男人,更没把握能杀死这男人。
“那么,”陆明旸表示了解的点点头,“只要我无法去追赶你就行了吧?”
“什么意思?”段虎蹙起眉头,不知这男人在想什么。
“这样吧,”陆明旸语气轻淡,仿佛只是留下来喝杯茶,“我自伤一掌,你留下人,然后跑,如何?”
什么?!段虎愕然睁大眼,开始觉得这男人是疯子,“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只能相信我,”陆明旸耸耸肩,“再拖延下去,官府的人就来了,到时你不管杀不杀人都逃不了,既然如此,还不如答应我这个交易。”
段虎也知他说的在理,农田那头已远远的出现几条人影,身着整齐划一的衣裳,似乎还配着腰刀,想必就是官府的人。
段虎迟疑片刻,终于一咬牙,“好,不过你千万别耍什么花样,这女人的命还捏在我手里。”他威胁的晃了晃温碧柳。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温碧柳在他手里,他何需出此下策?他本可以绕到树林里,从段虎背后偷袭——暗杀本就是他的看家本领。
但最后却采取了正面对峙的愚蠢方法,只因为他怕伤到温碧柳,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能冒险——他已经不想再看到宛梨伤心欲绝的眼泪。
如果墨寒知道他为救一个毫无关系的女人而自残,想必会觉得自己疯了吧,可惜,自从遇到温宛梨开始,他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但奇怪的是,他丝毫不觉得懊悔,反而甘之如饴。
陆明旸淡淡的想着,扬起右手,修长的手掌染上金晖,散发着兵刃般的刺眼光芒,只是这一次,不是要杀人,而是要救人——
手掌举起,然后毫不犹豫的落下,与胸膛相触,发出的声响沉闷毫不惊人,却令旁观的段虎和远观的林易程都呼吸一顿,仿佛看见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伤己不永远比伤人更艰难百倍吗?
“咳……”陆明旸喑哑的咳了一声,咳出一口血,而他仍在微笑,“现在……可以放人了吧?”
段虎只觉心胆俱寒,竟有人会这样毫不犹豫的对自己下毒手,他敢肯定那一掌绝对震伤了肺腑。
对着这么一个疯狂的男人,段虎只想离得越远越好,“人给你!”他忽然用力把温碧柳甩了出去,同时一回头窜进身后的银杏林,瞬间不见了踪影。
陆明旸飞身接住温碧柳,然后把她轻轻放在地上,牵动了伤势又微微咳了一声,鲜红的血丝涌出嘴边,他若无其事的以衣袖擦去。
这一掌的确震伤了肺腑,但并非没有继续杀人的能力——多少次,他们身负重伤,也仍在挥刀杀人?那些时候,甚至分不清溅在身上的,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不过他也没打算去追人,他没有必要去杀一个无名小卒,况且人救回来就好——宛梨可以安心了吧。
“碧柳小姐!”林易程飞奔过来,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扶起温碧柳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焦急的呼唤着她。
陆明旸却不急着让温碧柳醒来,只对林易程道:“刚才的事请你保密。”不要对任何人说。
“可你——”林易程抬头撞见他衣襟上的点点血迹,神色震动。
“我没事。”陆明旸阻断他的话,他救人可不是因为慈悲为怀,只是因为温宛梨。
他忽然在心里自嘲一笑:原来爱不仅会让人变笨,还会让人变善良?
伸手在温碧柳肩上一拍,陆明旸站起身,“她马上就会醒来,好好照顾她。”
说完他就悠悠的走了,他不能跟官府的人碰面,也不想引起多余的注意。
陆明旸身影颀长,映着一片美丽的银杏林本该风景如画,但在血红的夕阳下却莫名的有一丝凄绝的晦暗,那染血的衣袖像一只青色的蝶,正扑向烈火——燃尽自己,只为追求那片刻的温暖和光明。
…………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感冒真的挺难受,好久没生过病了
季节变换,大家要注意身体
别像小陆一样,流血流泪也没人疼哦T_T
伤痛昏迷
段虎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当时赵同带人赶到,已经不见了段虎,只有林易程和温碧柳在场,按林易程所说,段虎丢下人就逃进树林不见了。
事实上温宛梨和宋仰秋也跟着去了,后来却不见踪影,这是怎么回事?
赵同追问,几人却三缄其口,似有难言之隐,他也不能强迫他们开口,唯有做罢,人质平安归来已算万幸。至于段虎,衙门会张贴告示,继续追查,也让大家做好防范,以免再次发生此类事情。
青木镇恢复以往的平静,人们对此也只留下纷纷议论,或唏嘘或忧心,除此之外,一切依然按部就班,青木镇的生机和活力并不会因此而消亡,街头巷尾依然满是热热闹闹的哟喝谈笑声。
秋意深沉,当后院的莲花结了满池的莲子,院中的树木却已经凋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嶙峋舒展,别有一番清高傲骨。
温宛梨坐在房中,为宋仰秋缝制着一件棉衣,再过不久就要入冬了,到那时雪压梅花,美则美矣,却也冰寒彻骨。
肉包刚才一直在捣乱,把线团弄的一团糟,温宛梨叹着气,叫翠满带它出去玩了,肉包真是一刻也安分不下来,比小孩子还调皮。
翠满有时候都拿它没办法,它也不爱亲近仰秋,也许是因为仰秋身上总带着药草味,唯有陆明旸,能把它治得服服帖帖,甚至愿意和他“狼狈为奸”。想起那一人一猫用无辜的脸去骗吃骗喝,温宛梨就不禁逸出一点笑意。
但笑意刚刚成形,就凝固在唇边,化作了苦涩。
为何还会不经意的想起那个人呢,明明他是自己该恨的人,明明他已经被她赶走……
“谁?!”温宛梨蓦然站了起来,盯着窗外,那里明明只有几棵树几丛花草,她却莫名的觉得有人在看她,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
难道……会是他?
“是我。”陆明旸从一颗树后慢慢的走出来,心里其实有点惊讶,不知她为何会发现自己——他一向善于隐藏行迹。
他却不知,温宛梨能发现有人,只是因为藏着的人是他——那无关武功和天赋,只是因为她对他的眼神和气息都太敏感太熟悉。
当他用那样灼热痛苦以致激烈的眼光看着她,她如何能够不察觉?那是一种属于灵魂的颤栗。
不管是爱他还是恨他,温宛梨的心里无疑深刻着他的影子,不管她怎么努力想要抹去,也徒劳无功。
温宛梨神情复杂,果然是他,难道这个男人真不懂“放弃”二字怎生书写吗?
她放下手中棉衣,走出门去,站在他触碰不到的地方,不冷不热的道:“陆公子,有何贵干?”她没有再叫他走,反正无论说多少次他都还会出现。
但这种淡然生疏的语气却让陆明旸更加难受,他勉强抑住心中波动,问道:“那天给你的护心丹,吃了吗?”
“吃了,谢谢。”温宛梨眼色清冷,漠然的看着地面,也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那种伪装的冷漠有多脆弱。
陆明旸安下心,幸好她吃了,也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毕竟她还愿意接受他的好意。
“陆公子还有何要事?”温宛梨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意外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在日光之下尤为明显,连一向深邃明亮的眼也黯淡无光。
陆明旸紧握的拳头隐隐颤抖,多少次出生入死他都没有如此紧张,“宛梨,你真的不愿意跟我走吗?”最后一次,请让他再努力一次。
第一次喜欢一个女人,第一次想拥有一个女人,他不想轻易放弃。
“跟你走?”温宛梨笑,却是轻讽的,“凭什么呢?就凭你说你喜欢我?”
她的微笑再也保持不住,露出真实的悲苦,“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又怎么能跟你走?”映春的死也许不完全是他的责任,但他的确是最大的罪魁祸首。
映春死前,那一句“我想活下去啊”,绝望到令人心碎,每当午夜梦回,都让她泪湿枕衾。
而自己,对映春有愧,也对宋家有愧,再说她已经嫁给仰秋,就不可能抛弃一切跟他走……
“如果撇开一切,就单纯的你跟我,你愿意跟我走吗?”陆明旸执着的追问,像一个不愿意失去任何东西的孩子。
温宛梨迷惘的摇着头,“我不知道……”她什么都不敢想,如果目前就是最好的状态,她又怎么能去打破?
陆明旸逼视着她的眼,仿佛要看到她的心里去,“你真的喜欢宋仰秋吗,不是因为愧疚而嫁给他吗?”他语气并不锋利,却像凉风吹的她遍体生寒,“你以为这样就是对他好?而你对我真的丝毫感觉都没有?”
温宛梨呆呆的看着他,脸色也变得跟他一样苍白,刻意包裹的内心被一层层剥开,坦露出那些她最害怕去面对的事实。
她神色如此仓皇无措,陆明旸软了心,“我不逼你,我……咳咳!”话倒半途,他忽然捂住胸口咳了两声,声音沙哑像一把刀钝钝的擦过心尖,泛起一点带着惶恐的微疼。
温宛梨看着他眼角眉梢那一抹憔悴之色,迟疑着道:“你、你生病了吗?”
陆明旸刚一摇头,温宛梨就马上自嘲的道,为刚才的冲口而出而懊悔,“也对,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生病——”即使生病也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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