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德国交货问题的争论,斯大林本人也卷了进去,但他总是遏制他的谈判人员。他决心与他的吵吵嚷嚷的盟友保持良好的关系,时间越长越好。在斯大林致力于取得和平的同时——至少保持到红军发展到具有作战力量——希特勒则继续要他的人民为战争和“新秩序”作好准备。1月30日,在体育场一年一度的演讲中,他就是这样做的。所用方法虽然拐弯抹角。在戈培尔简短而带有煽动性的引荐讲话后,希特勒严肃地走上讲台,庄严地抬起右臂,在欢呼声中行了党礼。
在沉默片刻后,他才开始演讲。“开始时”,哥伦比亚广播公司记者夏伊勒的继任人回忆说,“他的声音很低沉。”然后,突然强度大增,希特勒挥动双臂,大做手势。
他说,“我坚信,对欧洲的伟大的新秩序而言,1941年是关键的一年!”他说这话时,想来他脑中装的是“巴巴罗沙”和尔后的民族清洗。但是,他攻击的敌人却是“冥府民主国家”的头子英国。他攻击说,“冥府民主国家”受国际犹太集团控制,得到叛逆亡命之徒的支持。这番话一方面掩盖了他对苏联的进攻,另一方面又使德国人为最后向犹太人发动突袭做好思想准备。四天后,当他听到哈尔德报告说,德军力量已与俄国旗鼓相当,但在素质上远为优良时,希特勒喊了起来,“巴巴罗沙一开始,全球都将屏息,不敢作声!”事实上,他的征服目标远远超出了欧洲大陆。2月17日,他下令为向大英帝国的心脏印度进军作好准备。在进攻印度的同时,他将发动钳形攻势,夺取近东:左方,从俄国起,穿过伊朗;右方,从北非向苏伊士运河逼近。这项庞大计划的主要目标虽然是要迫使英国站到德国一边,但它也表明了希特勒的野心究竟大到何等程度。俄国已被视为得手;他的永无宁静之日的思想,业已在寻找可供征服的新世界,可令屈服的新敌人,特别是美国的罗斯福。
作为一个梦想家,希特勒又常常讲究实际。在他计划征服大片土地后不久,他便开始致力于较小规模的征服。意大利军队在阿尔巴尼亚和希腊的失败,用他自己的话说,间接地“打击了我们是不可战胜的这个信念。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都同样怀有这种信念。”因此,必须在占领希腊并在这一地区重建秩序后,才能安全地发动“巴巴罗沙”战役。这却不是他的唯一的目标。希特勒也将意大利在巴尔干半岛的失败视为取得更多领土和经济资源的一个黄金机会。
占领希腊,这原就不是件易事。由于受地理条件限制,它又变得更加复杂。在希特勒与其目标间,横卧着四个国家——匈牙利,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和南斯拉夫。前面两国,匈牙利和罗马尼亚,实际上已成为德国的卫星国,德国已占领它们达数月之久;第三个,即保加利亚,在相当大的压力下,于3月1日签署了三国条约。这样,德军进军希腊的道路虽已扫清,但是,无论在军事上还是在政治上,南斯拉夫仍令希特勒关切。南斯拉夫的领导人既不想让俄国人也不愿让德国人对巴尔干半岛进行干预。于是,在为诱使它加入轴心国而使出了遮遮掩掩的威胁和模糊的许诺等手段后,希特勒把南斯拉夫摄政王保罗请到贝格霍夫亲自向他施加影响。
希特勒向他保证,南斯拉夫的领土会保持完整。这一承诺虽然有诱惑力,但保罗说,要作出决定还是非常困难的。这里有三个个人的问题:他夫人有希腊血统,她对英国抱有同情,以及他本人对墨索里尼抱有敌意。摄政王走时并未留下肯定的回答。三天后——对希特勒而言,这是无休止的等待——他回复说,假若南斯拉夫无需提供军事援助或允许德军从其领土上通过,他便准备签署三国条约。这是不能令人满意的。但希特勒按住怒火回答说,这些条件他都接受。这次的妥协却出乎意外地遭到拒绝。南斯拉夫不愿做任何会将它卷入战争的事情,这场战争“可能与美国甚至苏联打。”
到3月中旬,南斯拉夫不愿屈服的态度已经明朗化。元首所受的压力也显而易见了。3月16日,元首在柏林战争博物馆“纪念日”上发表的讲话便表明了这点。“他脸色难看,面容憔悴”,路易·罗希纳回忆道,“他的皮肤灰白,双眼失去了通常具有的光泽。他身上打满了操劳和担惊受怕的烙印。
但是最引人注目的还不在于此。令我吃惊的是,在宣读与这种场合相适应的讲稿时,他竟是如此一本正经,发此漠不关心,如此心不在焉。“他宣读这篇简单的讲稿时,好像很厌烦,根本不想去激发数以百万计的听广播的听众。
次日,南斯拉夫风云突变。加冕议会同意签署三国条约,惹起公众一片愤怒的抗议声。三名部长辞职以示抗议。接着,空军的高级军官领导了一次起义。3月27日拂晓,叛军推翻了政府。年轻的王位继承人彼得当上了国王。
当天上午,在柏林,希特勒正在自我庆贺南斯拉夫问题已圆满解决。他刚收到的一封电报说,对南斯拉夫接受新条约一事,当地居民“普遍印象深刻”,政府“已完全控制了局势。”11时55分,正当他准备与日本外相松冈举行一次重要会谈时,他又收到贝尔格莱德拍来的一封电报。当希特勒读到“前政府成员均已被捕”时,他还认为这是个笑话。接着他便怒火满腔。眼看到手的胜利在最后一分钟被人抢了去,这是无法忍受的。这次,他真是发火了。他觉得,这是对他的“人身污辱”。他高声喊叫,令三军首脑立刻到总理府报到;给正在威廉大街与松冈外相会谈的里宾特洛甫发了个加急电话;然后便突然闯进会议室——约德尔和凯特尔每天在这里听取汇报。希特勒挥舞着电报喊道,他要消灭南斯拉夫,叫它永世不得翻身!
像一个刚被接受便被抛弃的情人一样,他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激动。他发誓,他将立刻从北面和东面同时进攻南斯拉夫。凯特尔抗议说,这个野心勃勃的计划是不可能实现的。由于部队已按计划好的最大铁路运输量开始行动,巴巴罗沙的限期不能再延期了。另外,保加利亚的李斯特的兵力太弱,对付不了南斯拉夫,而只有傻瓜才会指望从匈牙利得到援助。
“我把勃劳希契和哈尔德叫来的原因恰恰在于此”,希特勒说。解决的办法要他们来找。“我要一举横扫巴尔干半岛——是让人们好好认识我是谁的时候了!”
勃劳希契、哈尔德、戈林、里宾特洛甫以及他们各自的副官们,三三两两地前来参加会议。大家诚惶诚恐地听着。希特勒声音嘶哑,用复仇雪恨的语调宣布,他决心“在军事上把作为一个国家的南斯拉夫消灭”。里宾特洛甫反对,说应先给南斯拉夫发个最后通牒。希特勒冷冷地答道,“你就是这样看待时局的吗?南斯拉夫人是善于颠倒黑白的。他们当然会说他们没有好战的企图,但一旦我们把军队开进希腊,他们就会背后插刀。”他喊道,进攻必须尽早开始!“对南斯拉夫进行无情打击,这在政治上是非常重要的。在军事上,则采取闪电战将它消灭。”这可把土耳其和希腊吓住。戈林的主要任务是消灭南斯拉夫空军的地面设施。然后,才用“轮番进攻的办法”消灭首都。
希特勒迅速地将他仓促召来的匈牙利和保加利亚两位部长打发走了。他与匈牙利部长的会见只有15分钟。在会见中,他把对贝尔将莱德起义的评价用一句引语概括:“上帝欲消灭者,他们必先疯狂。”接着,他便作出一个承诺:“在这场危机中,匈牙利如能助一臂之力,他便可拿回垂涎已久的巴纳特地区。对匈牙利而言,这是唯一的机会,舍此,她多年也不会有此良机。相信我,我并不是在装模作样。我不言过其实。我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第二次的会见只有5分钟。希特勒对保加利亚部长说,南斯拉夫事件使他心头的一块大石放下了。“对那里的事情,我久久拿不定主意。这下可好了。”他说。接着,他便用马其顿作为诱饵,诱使保加利亚继续与轴心国合作。慷慨的赠与——别人的财产——的话音未落,希特勒便怒火满胸。“暴风雨”,他喊道,“将降临南斯拉夫,来势之迅猛将使这些先生们目瞪口呆!”
由于进攻的命令业已发布,加上两个犹豫不决的盟友又被买通,希特勒便于当天下午会见了日本的使者。希特勒希望能使美国不参战。他建议,日本最好夺取新加坡,并速战速决。因为此机若失,则时不再来。他补充说,由于德军力量强大,日本用不着害怕俄国会在满洲发动进攻,与日本抗衡。
日本外相,俄勒岗大学的毕业生松冈,故意慢吞吞地用英语作了回答。他说,他坚信,德国的建议是正确的,“但在目前,我不能代表日本作肯定的回答。”希特勒很是失望。松冈看出了这点,连忙说,他自己是支持这一行动的。说真的,松冈是急于采取这个行动的——为了证实他对于新加坡问题所作的保证不会过于仓促鲁莽,他早已派出纳吉对新加坡进行侦察。这样一来,每当希特勒提到英国的这一堡垒时,他都不得不支支吾吾。在接受了一幅富士山的画卷后,戈林开玩笑地保证,“如果日本拿下了新加坡”,他就要去看看富士山的真面目。日本的特使松冈朝性情暴躁的纳吉上校点点头说:“你得问他。”
松冈喋喋不休地说,他希望在最近的将来能与斯大林签订一项条约。里宾特洛甫说:“此时此刻你怎么能与苏联签订这种条约?你要记住,苏联是不会白给人家东西的。”这话使松冈好生奇怪,因为要搞四大国条约的想法是里宾特洛甫对他说的。纳吉认为这是个警告,但松冈仍兴致勃勃,即使奥深玛大使私下告诉他,苏德两国有可能很快交战时,他仍兴致盎然。
与松冈会见后,希特勒一天的日程仍未结束。他签发了第二十五号命令,号召同时进攻南斯拉夫和希腊。当天午夜,他把南斯拉夫一事告诉了墨索里尼。“说真的,我现在并不认为这一局势是灾难性的”,他写道,“但是,局势仍然很困难。就我们而论,我们必不可犯错误,以免最终危及整个局势。”所以,他便采取了一切必要的措施,采用必要的军事手段,对付正在发展的危机。“总理,我现在紧急地请求你,在今后数天内切不可在阿尔巴尼亚进一步采取军事行动。”在客气地提醒对方切不可再进行无望的冒险从而危害局势后,他要求“绝对保密”,并在这四字下画了一道,以加重其重要性。
这封既客气又拘泥形式的信强调了两人之间的新的关系。在希腊和非洲和冒险遭到失败后,墨索里尼已不再是“老大”了。在元首眼中,他身上已打上了不可原谅的、失败的记号。希特勒所受的委屈是可怕的——虽然仍可争议:希腊战役的破产,不但推动了英国在利比亚成功地发动反攻并使佛朗哥不敢支持直布罗陀战役,而且迫使德国在最不适宜的时刻去对付反叛的南斯拉夫。“巴巴罗沙”不得不向后推迟最少一月。
(5)
希特勒虽然将“巴巴罗沙”计划推迟的责任推给南斯拉夫战役,但是,陆军装备的大大不足——他的责任——却是更加主要的原因。无论如何,希特勒并未把计划的推迟视为灾难,尽管他有这个恐惧:“我生怕俄国人会采取主动,发动进攻。”但是,当他把主军将领召至总理府并向他们宣布进攻的确切日期以及——这是更加重要的——就“两种相反的意识形态之间的斗争”向他们训话时,他似乎并不但心。3月30日上午11时,执行“巴巴罗沙”计划的几个高级将领,连同他们的参谋人员,都集中在内阁的小屋里——那里已放好一个讲台。与会的200余人,按军阶和职务的高低,坐成几个长列。希特勒是从后面进来的。一阵椅子的挪动声后,与会者肃然起立,待希特勒走上讲台后,众人方才坐下。他表情很严肃,谈到了军事和政治形势。在四年内,美国不可能达到生产和军事力量的高峰。因此,现在是在欧洲进行大扫除的大好时机。他说,与俄国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坐以等待是灾难性的。进攻将于6月22日开始。
他说,延迟是不可能的。原因是,没有一个继承人能有足够的权威去承担发动这一战争的责任。他,只有他,才能在欧洲屈服之前阻止布尔什维克这架压路机的滚滚向前。他号召众人起来将布尔什维克的国家一举毁灭,并消灭红军。他还保证说,他们将很快取得胜利、辉煌的胜利。唯一的问题是如何处置被征服了的俄国人,如何对待战俘和非战斗人员。
军方的首领们僵硬地坐着,一动不动,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