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来两个多小时内,我们再没听到什么怪声怪动静,可到了凌晨一点多将近两点的时候,那怪叫声又响起来了,听上去就像个小孩被人捏住了嗓子在嚎叫一般,时长时短,哀叫不休,听得人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
“他妈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大嘴骂哼哼的,抄起电筒跑出去,等我们都到了院里,那怪叫声就忽然停了。
“是那边来的声音。”大嘴握着电筒,慢慢地朝大厅左侧一角走去,那地方本是块空地,堆了烂桌烂椅之类的杂物,没人去管,久而久之,长出了齐腰高的野草。
大嘴和猴子走在前面,我搂着郭薇,紧随其后,郭薇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呼吸也重。她头回晚上来殡仪馆,就碰上这么个怪事,这样的反应,已经很难得了,换做孙茗,指不定被吓成什么样。
大嘴和猴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同时停下了脚步,我向前探了探头,小声问:“怎么,看到什么?”
大嘴嘘了声,说:“草里头,好像有东西。”借着电筒的光,我看见草丛在微微拂动。郭薇转过身子,双手抱住了我,视线却没有离开那地方。
大嘴又向前挪了两步,捡起个小石块,往草丛里扔去,同时嘴里发出嘘嘘的驱赶声。
只听哗地一声,野草猛地向两边倾斜,随即一张阴冷惨白的人脸,出现在草丛中央。当时我们距离草丛不过3、4米远,电筒的光线很强,直直地照在那张脸上,我看得十分清楚,那是张老太婆的脸,非常瘦,皮肤粗糙,布满褶皱,最为恐怖的是她那双眼睛,大得出奇,发出绿莹莹的光,根本不像人眼,而像,猫的眼睛。在那张干瘪苍白的脸上,嵌着一双格格不入的猫样的眼睛,别说是在晚上的殡仪馆,即便在大白天的闹市看到,也会被惊出一身冷汗。
除我之外,其余三个人都大叫起来,郭薇的叫声尤其响。并非我胆大,没被吓着,在看到人脸的那一瞬间,我吓得几乎快灵魂出窍,我之所以没喊出声,是因为被郭薇那声尖叫又吓了回,吓得连叫都忘了,只顾紧紧地抱住郭薇,而郭薇把头埋在我胸口,再不敢往那边看去。
就在我们看见那张人脸并大叫的同时,那张脸飞快地缩回了草丛。在灵堂守夜的家属听到动静,跑出来看,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才靠近草丛,草丛里发出两声猫叫,他咪咪咪咪地唤了几声,居然从里面走出一只肥胖的花猫来。
花猫皮光毛滑,一看就知道是家养的。那中年人似乎认得那猫,他看见它,比我们还吃惊,叫起来:“哎,咪咪,真的是你啊,快来快来。”他蹲下身,花猫向前一窜,蹦到他怀里。他抱着猫,轻轻抚摸,嘴里念叨:“咪咪啊,怎么自己跑到这来了啊,是不是也舍不得奶奶啊?”那猫像能听懂他的话,仰头望着他,喵喵地叫。
“周师傅,这猫,是你家的啊?”大嘴指着猫,问中年人,原来这人姓周。老周告诉我们,这猫是他家老太养的(也就是现在灵堂上躺着的这位),养了有七、八年了,和老太感情极深,老太走了,它也知道,现在居然自己找了过来。
“它是舍不得啊。”老周抱着猫,突然哽咽起来,旁边几个亲属,也抹起了眼睛。
“刚才,它的脸……”猴子指着蜷在老周怀里的猫,话没说出,就被大嘴拽倒一边,老周奇怪地问:“它的脸?你是说咪咪?”他低头看看,说:“它的脸没什么啊?”
大嘴笑笑说:“没事,他是说,它的脸长得漂亮。”老周低头抚猫,没说话,那猫很乖,蜷缩在他怀里,半眯着眼,看上去温顺可爱。
“这个,周师傅,要不要把猫带回去?”大嘴试探着问。
“哦,对对,猫在不合适。”老周显然知道这个禁忌,说这就把猫带回去,话才说完,刚才还乖巧温顺的猫,突然挣脱他的手,飞似地往灵堂窜去。
太突然!我们几个,包括老周他们,都愣住了,眼睁睁地看着花猫一头钻进了灵堂。
“快去!快去!”家属中一人最先反应过来,大叫着往灵堂跑。我搂着郭薇跑到门口,担心她,没进去里面,大嘴和猴子跟着家属一道,进了灵堂。
“会不会诈尸啊?”郭薇把嘴凑到我耳边,轻声问。
“不知道。”这猫狗跳尸会引起诈尸之说,只是耳闻,从未目睹。我想起几个月前老校长追悼会上发生的那件事,那应该不算诈尸吧,不过今天……我一眼不眨地看着灵堂,心蹦得厉害。
灵堂内前半截很亮,数盏几百瓦的大灯泡照着。灵堂正中,摆着灵台,台面两边两根粗大的白蜡正在燃烧,中间有个香炉,插着几支黄香,烟气袅绕。灵台后,挂着一块巨大的白布,白布后摆放的,就是还未送去火化的尸体。白布以后的地方,因为没有照明,显得十分阴暗幽冥。这有个说法,堂前灯晃晃(读第三声),邪魂鬼慌慌。这意思是说,在给死者守灵时,灵堂前的灯一定要大要亮,据说这样可以辟邪,避免游魂孤鬼跑来捣乱。当然光线足,对守灵人来说,也是个心里安慰。而白布后,放尸体的地方就不能点灯了,以免惊骇了死者。
堂前没有猫,它应该跑去了白布后。几个人走到灵台旁,老周不停地叫唤咪咪,左顾右盼,但那花猫就是不肯出来。老周伸出手,把白布拉开。
郭薇不敢再看,双手环抱着我,把脸埋在我肩膀上,才一会,又好奇,忍不住侧了侧脸,朝大厅里偷看了几眼。
白布拉开,尸体正被放在一张小长台上,盖着白布。在尸体胸口部位,隆起了一团,看来那猫,应该是钻进了白布里面,正蜷在尸体胸口。看来猫狗会引起诈尸之说,纯粹是无稽之谈。老周走到尸体前,把尸体身上的白布慢慢掀开,果然,那只大花猫,正卧在尸体身上,看见人来,腾地一下站起,身上的毛一下全都炸开,尾巴高耸,嘴里还发出呼呼地警告声。
老周对它拍拍手,温言唤着它的名字,想让它下来,可它就像突然不认识老周似地,老周伸手去抱它,它居然闪电般地伸出前爪,在老周手上狠狠地挠了一下。
“哎哟。”老周赶紧缩回手,不可思议地看着猫,问旁边人:“这是怎么回事?”另外几个家属,也尝试着想把猫给抱下来,但不是被挠,就是差点被挠。看来那猫是铁了心,一定要呆在尸体身上。
“这怎么办?”老周没了主意。
“要不找个棍子什么的,把它打下来?”猴子出馊主意,老周他们不同意,说这猫是老太生前最喜爱的,怎么可以在她面前打猫。折腾了快一个小时,大伙精疲力竭,那猫还是不肯下来,实在没办法,老周说:“它要在这呆着,就让它呆着吧。”说完,他把掀开的白布慢慢替尸体盖好。那猫也真有灵性,似乎什么都明白,当老周盖白布时,它就安静了,温顺地卧了下来,老周的手经过它旁边,它也没再去挠他。
大嘴看着那白布上隆起的一团,问老周:“就一直这样?”
老周无奈:“那还能怎样,就这样吧。”
“那行,你们觉得没问题就可以。”大嘴交待了几句,无非是小心火烛什么的。
“你们说,会不会诈尸啊?”回值班室的路上,猴子神经兮兮地说。
大嘴挥挥手,说:“管他哩,应该没事。”
回到值班室,郭薇问我们:“刚才那张脸,你们都看到了吗?”
“嗯。”我们点点头。
郭薇等了会,见我们没讨论的意思,很奇怪地问:“喂,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我点起支烟,说:“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见怪事又不是一回两回了。”
大嘴和猴子同意我的话,坐在一旁吞云吐雾,摆出一副僵尸遍地蹦俺也处谈笑自若的姿态。猴子翘着二郎腿,晃悠悠地对郭薇说:“其实这个吧,也没什么奇怪,我估计吧,就是那老太上了那猫的身。”
“那你们不怕吗?”对于我们见怪不怪的反应,郭薇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那你怕不怕?”大嘴逗她。
郭薇哼了声,没说话,坐了会,应该是越想越害怕,于是对我说困了,想回去睡觉。我说行,那我们走吧。临出门时,大嘴和猴子冲我挤眉弄眼,我明白他们的意思,嘿嘿笑了两声,自己都觉得淫荡。
这时已经凌晨两点多了,出殡仪馆大门时,紧偎在我身边的郭薇突然拉了拉我的衣服,“非凡。”
“嗯嗯。”我正心怀鬼胎,漫不经心地应着。
“非凡,你看呀!”
“看什么啊?”
“前面,前面有东西。”
“没有啊。”我眼神不好,有点近视,路灯很昏暗,只看见朦胧的一片。我想走前几步,看个究竟,郭薇紧紧拉住我,不让我去。
我问她:“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现在没了。”郭薇的身体在发抖,我搂紧了她。
“我们还是回去吧。”郭薇看着我,不敢在往前走。
“回值班室?!”
“嗯。”
完了,我的春梦!我舍不得这大好的机会,但看到郭薇的脸色有些差,只好答应回头。走了几步,我不甘心地回头看,忽见一个白影出现在路灯顶上,左右晃了晃,就消失了。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郭薇紧张地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冷,快回去吧。”我不敢再回头,紧搂着郭薇,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值班室。
“嘿!怎么就回来了?”猴子看见我们,差点把下巴惊掉。
“哎。”我郁闷地往床上一坐,说:“他妈的,别提了,见鬼了。”
大嘴和猴子啊了声,问我怎么回事。我把刚才看见白影的事和他们说了,郭薇听说我也看到,气得一把夺掉我嘴里的烟,说:“刚才你怎么说你没看到!”
“一开始我的确没看到,后来往回走的时候,我回头看,就看到了,我没说,是担心你怕。”
郭薇对我撇撇嘴,把烟塞回了我嘴里。猴子拉开值班室的门,探出脑袋朝外瞧了瞧,说:“月黑风高,百鬼出门,今夜阴气重,阴气重啊!”他话音刚落,一阵邪风骤起,院里的树枝被吹得哗啦作响,几片枯叶带着灰沙,被卷进了屋内。猴子赶紧一甩手,把门关上,转身对我们说:“我靠,不会吧。”
大嘴瞪他一眼,骂道:“我说你就是嘴贱,在这能胡说么!”
猴子轻轻在自己嘴上打了一下,说:“我不对我不对,不说了,哎,我们来打牌吧。”这个提议得到我们的赞成,与其在这坐着发呆害怕,不如打牌转移下情绪。因为郭薇在,美女牌是不能打了,四个人,正好拖拉机。
四人盘腿坐在床上,牌刚打了两轮,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老周在门外大叫:“小武师傅!小武师傅!”
大嘴放下牌,脸色骤变,看着我们说:“不会诈尸了吧!”
“赶紧去开门啊。”我见他坐着不动,门被砸得震天响。大嘴跳下床,鞋也顾不得穿好,一蹦一跳地跑过去,开了门。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厅没电了。”
我们松了口气,还真以为诈尸了呢,原来是没电了。大嘴往大厅方向望了望,问:“怎么就没电了,没停电啊,我们这还好好的。”
“不晓得啊,突然一下就停电了,吓死人了。”老周的声音有点慌。的确,在这种地方这个时候,冷不丁地没了电,是有些吓人。
“没事,我看看,搞不好是保险丝烧掉了。”大嘴说着,穿好鞋,叫猴子拿着电筒,和老周一同去了大厅。我和郭薇没去,待在值班室里。很快,大嘴和猴子回来了,一问他们,的确是保险丝烧了。屁股还没做热,老周又急匆匆地跑过来。保险丝又烧了。于是大嘴再去接上,没一会,又烧了。如此几次,大嘴累得满头大汗,保险丝用掉半卷,可具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又找不出。
当保险丝再一次烧断后,大嘴彻底没辙了,对老周他们说:“这实在没办法了,原因找不到,只能等明天叫电工来看看。”
“那我们这怎么办?”老周有点心虚。
大嘴想了想,说:“这样吧,我拿些蜡烛给你们,就将就将就吧。”说完,大嘴跑到办公室,拿来一大把蜡烛,交给老周。老周嘟哝了几句,接过蜡烛,走了。
大嘴随手关上门,自言自语:“奇了个怪了,也没用什么电器啊,不就几个灯泡,怎么这保险丝老烧?”
猴子说:“依我看,是有东西在作祟。”
我点点头,同意猴子的看法,我说:“今晚上怪事一堆一堆的。”
大嘴打了个寒颤,夸张地抖了抖身子,说:“别出什么事就好。”
幸好一夜无事。
那老太的遗体在殡仪馆摆了两天,那只花猫就在她身上趴了两天,不叫不闹,家属看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