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寒冷的地方,很多人都以为是冷宫,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去过内惩院——专门为惩罚
王侯贵族的阎王殿。
没有谁可以完好无缺的从这个所有皇族闻之色变的修罗场走出去。
从来没有。
无暇的白色华服,在下车的一瞬间似乎已经变得灰暗。
病怏怏的挂在身上。
穿过回旋的长廊,每一步似乎都可以感受到厚重地毯下干涸的血液。晦暗湿腻的气息紧紧地
一个人。
空气被凝结成块,在这里连最简单的呼吸也成为了最为遥不可及的奢望。
大殿的两侧整齐的排列着六名手持长棍的士兵,他们嗜血的眼神,像是要生啖了跪在殿中,毫无反击之力的白衣男子。
等了小半响,三个主审官陆续到场就坐。
白衣男子原先挺得笔直的脊背在见到缓缓落座于左上首手持折扇着暗红色长袍的男人之后,不自觉的打了个冷噤。
从心底深处窜出来的战栗。
红衣男人轻轻的整理了自己的袖口以及衣摆——那是一件多美的衣服,是自己生日时他给自己送礼那日所穿的衣服。
复杂以及略微出位的裁剪,若是换一个人定是压不住那繁杂冗长的拖沓,偏偏他,却可以轻松地驾驭。
他怎么可以忘记他是谁?
他可是闻名天下的两杰之一——圣元王朝的二皇子,景修。
主审官谄媚的朝景修拱手:“下官恳请二皇子亲审。”
景修嘴角虽然扬起一抹笑,声音却是没有温度:“本皇子乃奉父皇之命在此一旁监审,至于
其他的还恳请大人劳心了。”
“岂敢!”那人还想再说,却见景修冷冷的一瞥,三魂顿时掉了气魄,抹抹额上的冷汗,拿起惊堂木就是狠狠地一拍。
“台下何人?”
白衣男子眼角轻轻扫过景修玩味的笑容,昂起首:“梦北国六皇子,饮落。”
梦北,是最为弱小的国家。
它苟延残喘的活着,像是一个迟暮的老人,眼睁睁的看着周围迅速发展壮大的国家开始对自己百般的欺凌的时候,却无能为力。
主审翻开案宗开审,只听一旁的景修闷笑:“既然自称梦北皇子,怎会到我朝?”主审听罢,立即明白这一向面善心狠的二皇子的用意。一面同情饮落,一面怪笑道:“皇子问话,如实回答。”
饮落沉默着和嘴角噙着笑的景修默默地对峙。
侮辱,是他来到这里无时无刻不在遭受的家常便饭。
如今多了这一桩,也算不得什么。
他饮落不过是梦北祈求和平的一种方式,不论哪个时代都是不够光明磊落任人欺凌的对象。
“我乃梦北派遣而来的质子。”饮落眼神忽而转变得如水般沉静,连嗓音都变得如和煦的春风:“景修,我原来以为你是不一样的。”顿了顿,露出一个了然大悟的笑容:“现在看来,我错了。”
景修听罢,笑容依旧是挂在唇角,眼睛里却渐渐透出阴狠。
主审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朝两边的侍卫吩咐道:“来人,掌嘴。”
厚重的木板噼噼啪啪的狠狠地拍打着饮落baixi的脸颊,每一下都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血管一点点的裂开。
饮落——那么惹人怜惜,神仙般的存在。
十七岁,刚刚好的年纪。
景修甚至还清晰的记得饮落来到圣元的时候。对于他,圣元为了表示一种来自大国的包容之心,将他安排在了当时最为得宠的小皇子身边作为伴读。
质子,一向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那年太后寿辰,百官来贺。
烟火绚烂之夜,他被自己的小didi景烈拉着满皇宫的乱逛。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说,自己的那个伴读书童是个何等好玩的东西。
穿过花园,转过假石山,便见一群等级较低的大臣围着一个少年,场面不堪入目。
他只是听过,这个梦北国的六皇子面如春花,声如温水。却不料是个如此弱不禁风的小孩子。
大概只有十五岁吧。
一旁的景烈和饮落一般大小,并不懂的什么是质子,什么叫做歧视。
他只是觉得此时的饮落是他的东西,别人就是看也看不得。
“你们在干什么?”景烈如同小豹子一样猛的冲了过去,一脚踹飞一个正在对饮落动手动脚的猥琐男人。“不许你们欺负饮落,他是我的。”景烈喝了不少酒,脸上醉意尽显,脚步蹒跚,连打人的准头也没有平日的好。
那些个大臣没有见过景烈,此时景烈又刚好换了一件便服,也不拿他当回事,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几句,作势就要打。
景烈自小便是最受宠爱,哪里受过这等冤枉气。三七不管二十一,眼睛一闭就往朝骂他骂的最凶的那人身上撞去。
一旁的饮落却是眼疾手快,生怕这个小笨蛋生出什么祸事,打横一抱,就地一滚化去力道。
“烈,这怎么使得?要是摔着哪里,又有一大帮子人挨罚。”
“你是我的。”景烈拉着饮落的衣襟保证:“我断不会叫他们欺负了你。”说完又想站起来。
可怜饮落身上挂着景烈已经是用尽全部力气,哪里还有精力去对付一帮眼神猥亵,蠢蠢欲动的臣子,只好全心全意的半抱着怀里的景烈——既然劝不动,拉不住,不如随他去吧。
景修此时见饮落如同初生的小兽,还来不及被人保护,便要去懂得承受忍辱负重的生活。
想他在梦北,也算的上是一个极为聪慧的皇子,却白白的受这份苦楚。叹了口气,从暗处走出来。
景修是当下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皇子之一,这些大臣或多或少都巴结过他,此时见他出现大都噼噼啪啪的跪了一地忙着请安。
饮落半搀着已经进入半睡眠状态的景烈,自是不好下跪。不过看到这个阵势,虽然没有见过景修,却也知道他定然是来历不凡,也微微屈膝,算是行礼。
“你们可知道他是梦北国的皇子?”景修之见地上的一干人抖若筛糠,也懒得再讲,“明天开始,你们各自都回家养老去吧。”
请求开恩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景修不想再理,唤过随从把醉得不醒人事的景烈抬走,又找来随行的太医给饮落请了脉。
一切妥当之后,饮落朝景修道:“我还是将小皇子扶回去吧,还有劳大人赏一顶软轿。”
景修身后的随从却厉声喝道:“大胆,在二皇子面前怎敢不自称奴才,还直呼小皇子名讳!”
“罢了。想来是我那宝贝弟弟宠出来。”景修淡淡扫过饮落一眼,吩咐:“你们就按照饮公子的吩咐去办吧。”
饮落行了一礼,跟着随从离开。
走了几步,又转身朝景修谢道:“今日之事,明日我一定禀明小皇子,这里先感谢您的解围。”或许是饮落自己也觉得这话有些不伦不类,不好意思的咧唇一笑。
只是那一笑。
那么明媚,灿若春华。
像是初融的冰雪,像是东升=升的旭日,像是一个温暖的拥抱。
自己从来不知道,这嗜血的深宫内院竟然还可以藏着这样的绝色。
那一秒,景修听见自己心里某处忽然之间崩裂了。
有的东西,一旦见到,就会明白什么是一生一世,不死不休。
第三十七章 (2)
少见的大雪连同内惩院的戾气都去了几分……
李大人见景修来了,连忙迎了出去:“殿下来了。”
“饮落怎样?”见李大人面色有些难看,脚下的步子快了一些,“热度还是退不下去么,你们有没有按照太医的法子在竹签上抹药顺着xue位刺?”
原来那天的酷刑不过是太医的吩咐,说是只有这样,要才能深入肌理,治愈手指的夹伤。
他离开,不过是不忍心听饮落的惨叫——那么心疼。
李大人唯恐这狠主子怪罪,连连答道:“下官是按照殿下的吩咐,就连负责刺得人都是专门从太医院请来的。热度也已经退了,只不过······只不过饮公子是个直性子,他咬舌自尽了。”
景修听罢。只觉天崩地裂,满腔怒气几乎生吃了眼前这个内惩院总管。
“蠢材!”景修眼里冒着火:“怎么不早点禀报?”又忽然想起,这内惩院既然可以安排进自己的人,只怕别的人也是有的,连忙敛去怒色,平静的问道:“现在怎么样?”
脸上怒气全去,心里也猜到他是勉强按捺,态度越发小心:“力道太小,没有大碍。太医先前看过了。”
“是哪个太医请的脉?”
“张思道,张太医。”
景修步子一滞,冷道:“换胡太医来。外伤他熟。”
“可是殿下,内惩院里的规矩······”
“规矩?”景修眉毛半扬,似笑非笑的神情:“李大人,烦请你回答一个小问题——你说,没有儿子的妃子能不能做太后?”
“这······”
景修语气一转,森冷无比:“李大人,这内惩院的规矩怕是不包括受贿吧。这次,元妃给了你多少好处呢?”
“主子开恩。”李大人双膝一颤,直接跪在雪地里。背上冷汗直冒。
景修不再理他,直接离开。
过了好半响,李大人才悠悠的从雪地里站起来。这个二皇子,果真是个人物。
想从他眼皮子底下浑水摸鱼,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元妃早上派了张太医过来,自己也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饮落啊,看来想要你死的人还真不少。
景修一进门,就看见正在装睡的饮落。
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景修嘴角一弯挨着床边坐下。
“你要装睡也随你的便,我来不过是告诉你,烈明天就要去封地了。没个三年五载的,只怕是回不来了。”
饮落猛的睁开眼睛,呜呜啦啦说了一堆。他舌头受了伤,语不成调。
景修却是奇迹般的明白的:“你是不是想说,去封地的路上危险啊?你放心,你不是常劝他船到桥头自然直么?”
饮落又是呜呜啦啦的说了一堆。
景修眼睛里都盛了笑意,“饮落,我知道现在是危机四伏。只要你答应我,和我在一起,我就保证他不会有事,不过这京城烈是不能再呆的。”手指轻轻的在饮落因为苍白显得越加晶莹的脸颊上打转。
饮落听罢,微微愣神,却是马上醒悟——脸轻轻一偏,眼里渐渐浮上一层恨意。
景修的手僵在半空,忽而两指捏住他的下巴,力道出奇的大,饮落怎么也挣不开。
“饮落,我到底有哪里值得你这样讨厌?我和景烈是一个娘生的,声音相貌所差无几,为什么偏偏你就是亲近他?”
饮落不答话,只是狠狠地瞪着景修。
从前,却最是喜欢他这副肆无忌惮的眼神;如今却是恨他的这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那么恨。
眼里yuhuo渐深,来不及思考,低下头就是胡乱吻了一气。
侵略蛮横的吻,像极了他这个人。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饮落自知挣扎无用,像是木头一样躺着。
最先败阵的却是景修。
颓然的叹气,松开钳制饮落的手,抹干净嘴角上因为饮落舌头重新撕开的伤口而沾染上的血迹,起身整理自己的袍子,“你在这里总比外头安全些。再告诉你一件事情,我已经请父皇下旨,让梦北的六公主成为我的正妃。”
饮落猛的坐起来,瘦弱无力的手,狠狠地抓着景修的衣摆。景修也不挣开,只管冷笑:“你也别想着寻死。我得不到我想要的,自然要毁去。毁去的意思就是——你的所有!”
他或许就是传说中的修罗转世吧。
不然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狠毒的人呢?
第三十七章 (3)
景修登基的那天,大赦天下……
饮落却是依旧被关在内惩院里。
元妃成了太后。
先帝的儿子七零八落,独剩了七皇子和小皇子,七皇子封了将军,远赴漠北;小皇子封了个
闲散王爷,也不回封地,就在京城里。
三个月后,梦北国的六公主——芸夕,成为了圣元的第一任皇后。
饮落永远也不会忘记芸夕第一次来内惩院见到自己时,眼里的惊慌失措。
人还没有扑进他的怀里,眼泪已经淌成一片。
“哥哥!”芸夕狠命的扯着那些锁着饮落的软筋绳,“怎么会这样,他怎么可以这么狠毒?”
饮落笑着抬手轻轻为她捋顺微乱的发髻;“没关系的,这些都是软的,不打紧的的。”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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