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记胶铺后堂。
吕掌柜、吕妻、景琦、石元祥围桌吃饭。
景琦:“孙老头叫我过他那边去呐!”
吕掌柜一惊:“他怎么说?”
景琦:“给我双倍的工钱!”
石元祥也一惊,抬头看景琦:“你去不去?”
吕掌柜:“这个老王八!眼红了。我也给你双倍!”
景琦:“他说不管你给多少,他都加双倍!”
石元祥:“有这好事儿?”
吕掌柜:“好什么?!这是往死了挤我!”
吕妻:“小黑子!我们没亏待过你!”
吕掌柜:“你别说!小黑子,本来我有话要跟你说,也甭说了。我不拦你,你觉着合适就过去吧,你帮了我不少忙,给你带仨月工钱!”
景琦:“那我明儿就过去了?”
吕掌柜:“去吧!生意场上无父子,就算我没那个福气。”
吕妻和石元祥都愣愣地看着。
景琦:“您挺舍不得我的?”
吕掌柜感叹地:“有什么用?!都是掌柜的叫徒弟卷铺盖,这回你把我卷了。”
景琦笑了:“吕掌柜,我逗你玩呐,我哪儿也不去!”
石元祥失望地望着。
吕掌柜和吕妻一愣:“真的?”
景琦:“他给我个金山我也不去。您不知道,我从小不争气,是家里把我赶出来的,您老两口第一个看上了我,我不能没良心!”
吕掌柜大喜:“好小子!你吓唬我!喝酒,全喝了!”景琦拿起杯,一抬头,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吕掌柜坦然地:“我也告诉你,我们商量好了,你看我们老两口没儿没女,这铺子就交给你了,从今儿起你就是掌柜,赚多赚少全是你的,有我们老两口一口吃就行!”
景琦:“这哪儿行?”
吕掌柜:“定了!就这么定了!”
石元祥大惊:“吕掌柜,我前儿不跟您说了,我真的得走了!”
吕掌柜:“不行!我不说过不行吗!”
景琦奇怪地望着石元祥。
石元祥:“这儿有小黑子就行了。”
吕掌柜:“这叫什么话,不许再说了,吃饭!”
景琦:“元祥!你吃醋了吧?你干你的,我干我的,我又没抢你的饭碗!”石元祥:“我在这儿又办不了大事,站站柜台谁都行!”
吕掌柜:“我这儿就你这么一个老人儿,不能走!”
景琦:“我刚当掌柜你就走,太不给面子了吧?胶行你是个内行,我也离不开你,我给你长薪水,只要生意好,绝亏不了你……”
外面传来喊声:“有人吗?!”
石元祥忙站起走向前堂,须臾回来道:“吕掌柜,提督府的少奶奶来啦!”
景琦一惊,忙站起身向后场走去,吕掌柜忙走向前堂……
吕记胶铺前堂。
白玉芬坐在椅上,旁边站着毛总管。
玉芬:“吕掌柜!”
吕掌柜忙上前:“少奶奶可有日子没来了。”
玉芬:“我月底去北京,别误了我定的货!”
吕掌柜:“您派个人儿来说一声就行了,到时候我给您送去。”
玉芬:“你的胶越来越好了。”
吕掌柜:“谢谢二奶奶夸奖。”
玉芬:“听说你们这儿来了个新伙计?”
毛总管:“少奶奶说的是小黑子。”
吕掌柜:“是是!快半年了。”
玉芬:“叫我见见!”
吕掌柜忙回头叫:“小黑子!来!”没有人应,又叫:“小黑子,提督府少奶奶要见你!”仍无人应。
吕掌柜刚要进去叫,被玉芬拦住了,她掀开手中的手绢拿出一个蝈蝈笼,摆到了茶几上,蝈蝈“吱吱”的叫了起来。
清晰的蝈蝈叫声使躲在后堂的景琦一愣,随即叹了口气笑了。
玉芬大叫:“白景琦,给我滚出来!”
吕掌柜惊愕地:“您叫谁?”
玉芬:“我们家七少爷!”
“谁?!”吕掌柜莫名所以,正发愣,只见景琦一掀帘走了出来,望着玉芬。
玉芬嗔怪地望着景琦。
景琦走到茶几前拿起蝈蝈笼:“姐!”所有的人都愣了。
玉芬:“你这个没心肝儿的,到济南半年都不找我,胡总管派秉宽来了两回打听你,你倒躲这儿来了!”
景琦:“我不愿给你添麻烦,你怎么知道是我?”
玉芬:“我一听小黑子就知道是你,颠倒黑白是不是?”
吕掌柜一旁忙道:“敢情是白少爷,失敬失敬!”
玉芬:“你媳妇呢?”
景琦:“家呢!”
玉芬站起:“走!带我去见见!”
第二十一章
济南。景琦家。
小屋,没什么家具,收拾得干干净净。玉芬、黄春坐在炕上挨得很近。玉芬拉着黄春的手仔细端详着。黄春挺个大肚子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玉芬笑着:“老七挺有福气的,娶了你这么个俊媳妇;跟着这么一个二百五,你够受的吧?”
黄春抬头看玉芬一眼,腼腆一笑,又低下头:“他挺会疼人儿的!”
玉芬提高了声音:“是嘛!我可真没看出来,景琦!”
景琦手提两桶水进外屋,将水倒进缸里后,进了里屋。
玉芬看着景琦,一板脸:“你要真疼她,你们两口子赶快搬到我那儿去!”
景琦:“我这儿过得挺好。”
玉芬不客气地:“好什么,猪窝似的!她要生了你知道不知道?”
景琦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生就生吧!”
玉芬拿出生气的样儿:“要是你生,我才不管呢,她就生在这儿?”
景琦:“总不能生大街上去吧!”
玉芬:“你存心气我是吧?”
景琦:“姐,我所以不去见你,是因为……”
玉芬打断了景琦的话:“我知道!你呀,太要强了,要不然这样,我月底去京城,把黄春带回去!”
景琦:“我妈能容得下她吗?”
玉芬:“那你就甭管了。瞧我的吧,她不要你,不能不要孙子,是不?”
黄春胆怯地:“我不敢回去。”
玉芬:“都有我呢!”
黄春望望景琦:“放他一人在这儿我也不放心。”
玉芬笑了:“不放心他?他是个活土匪,等你把孩子生下来,二奶奶一高兴再把景琦接回去,就满天云雾散了。”
景琦高兴地:“行!还是那句话,不混出人样儿来,我绝不回去!”
玉芬:“姐信你的!我就看你行,别跟姐这儿要强,我能帮的一定帮你。这都几月了,还穿这么点儿,冬天的衣裳没带是不是?”
黄春:“当了!”
玉芬:“好啊,当了衣裳都不求我,真有志气!当到哪儿了?”
景价:“裕恒当。我正要去赎回来呢!”
玉芬挪身下炕,站了起来:“裕恒当,老吴掌柜,太熟了,他在西贵街开的绸缎铺还有我的股儿呢,走!找他去!”
裕恒当前厅。
玉芬带景价走进当铺。
皮头儿见了二人,上前招呼道:“哟!路少奶奶来了!吴掌柜!”
吴掌柜从里屋走出:“您怎么来了?是打麻雀还是下馆子?”
玉芬指了指景琦:“认识这位么?”
皮头儿:“哟,这不是要把我们当铺烧了的那位爷吗?”
景琦上前一跨步大叫:“虫吃鼠咬,光板儿没毛儿,破面儿烂祆一件!”
玉芬大笑:“这是我堂弟!”
吴掌柜:“嘿!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皮头儿:“不好意思!白少爷!我这眼是擦鼻涕用的。”
吴掌柜:“快把皮袍拿来!”
皮头儿一连声的:“喳!喳!喳!”
玉芬:“多少银子?”
吴掌柜:“您骂我?您抽我俩嘴巴行不行?”
玉芬笑着:“月底我去北京,后儿大名楼吃饭你得来,你不来不热闹!”
吴掌柜:“一定来!”
皮头儿将皮袍交给景琦,景琦把皮袍抖开:“我得看着叫虫吃鼠咬了没有。”
大家全笑了。
景琦家卧室。夜。
景传和黄春躺在炕上。
黄春靠着景琦:“一想着要走,我心里就发慌。有你在,不管日于过得多穷,我心里踏实。”
景琦:“我想来想去还是回去好。在这儿生孩子,我是一点儿抓挠也没有。”
黄春转过脸:“妈要是不留我怎么办?”
景椅:“不会!再说有玉芬陪着你!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家里人口多,各房都有各房的烂事儿,特别是我三叔,整个儿一个大搅屎棍!你呀,什么都别搀和!”
黄春:“我是那种人吗?!”
是搞:“有些事儿不是你想搀和,你想躲也躲不开,受点儿气千万忍着,等我回去再跟他们算账!”
黄春忽然搂住景琦:“我不想走——”景琦紧紧抱住她。
小泷河边。
景琦和吕掌柜沿河走来。
景琦非常兴奋:“我现在是无家一身轻!”
吕掌柜:“都送走了?”
“送走了。吕掌柜,咱们这个门面恐怕是小了点儿吧?”
“再大,咱们人手也不够,我挺知足!”
“我可不知足!咱们得扩门面!”
“白少爷,你说了算!”
“您还叫我小黑子行不行?”
吕掌柜笑了:“小黑子,反正交给你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景琦停下来望着河边的一溜作坊:“我想把这沿河二十八家作坊都收过来!”
吕掌柜一愣:“这……可办不到。”
“这泷胶行,我要在山东独霸一方!”
“银子!小黑子!这没有个一两千银子办不到!”
“是呀!有两千银子,我就能办成!”
“要不上你堂姐家去借,提督府两千银子还是拿得出来。”
“靠别人的银子起家可不算本事!”
“那你上哪儿弄这么多银子?”
“别着急,叫我好好想想,您先回去吧。”
“等你吃饭。”吕掌柜转身走了。
景琦一个人沿河慢慢地走着,看着沿河的二十几家作坊和上烟囱冒出的缕缕白烟。他蹲在河边,蹲在他汲过水的地方望着河水,小洗河水缓缓流淌,思索良久,景琦忽然搬起一块石头站起,将石头抛入河中。平静的水面溅起高高的浪花!……
景琦家里屋。
一个织锦缎盒子,景琦用封条将其四面封住,写了年月日,盖了章,又用黄绫子一层一层包好。一边自得其乐地唱着“二黄”:“似这等巧机关世间少有,顷刻间到曹营去把箭收。”
景琦拿着盒子哼唱着走出了屋。
裕恒当铺。
景琦将盒子放柜台上,皮头儿一抬头见是景琦,有些意外:“哟,白少爷,您不是来当当吧?里边坐。”
是传:“我正是来当当!”
“您又拿我开心!”
“开什么心呐,等钱急用!”
“您在提督府的堂姐?……”
“我是生来的万事不求人!”
皮头儿忙打开黄绫子,一层又一层:“嗬,什么宝贝?”
“这是我们白家的传家宝!”
皮头儿终于看到了织锦缎盒:“哟,全贴着封呐!”
“别动,这是宝贝。不能看!”
“您总得让我看看,好给您估个价儿!”
“不能看!”
“那您想当多少?”
“两千两!”
“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你要为难,我上别处去,当铺有的是!”景琦把黄绫往上一撩,拿起盒子要走。
皮头儿忙拦住:“白少爷!您要砸我的饭碗是不是?”
“你自己砸自己!”
“我实在做不了主,您稍稍等会儿。”皮头儿忙进了里屋。
景琦背起手溜达着看墙上挂的“望牌”。
吴掌柜和皮头儿走出里屋。吴掌柜急忙走上前:“白爷!别这儿站着,里边儿请。”
景椅回头:“吴掌柜,打扰了。”
一进客厅,二人坐下,皮头儿忙给景琦献上茶,织锦缎盒也被放在茶几上。
吴掌柜:“白爷,您不叫看也行,我们这儿可没这规矩,谁叫您是白爷呢!您得告诉我是什么东西!”
景琦坚决地:“不能说!说出来给我们家祖宗丢人!”
吴掌柜:“那总得有个凭证,两千银子不是小数,我们铺子还是头一回!”
“什么凭证?!‘白家老号’的牌子就是凭证,信不过,我到别处去,信得过,你给我开银票!”
“当然信得过!当期?”
“半年!本利一块儿算。”
“您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就算我跑了,提督府跑不了吧?”
“那是!可有一件,这事儿不能外传,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都这么来当,这买卖就甭做了。”
“可济南府问问,有谁敢这么来当!还说明白了,赎当的时候,我要是看见启了封,对不上碴儿,我是分文不还!”
“行啦!您是爷!您这宝贝,我锁到金库里去。皮头儿,给白爷开银票!”景琦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