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儿:“动不动还不是听您一句话。”
白文氏:“这叫什么话,你们知道动这笔钱担多大的风险?!今儿这笔钱,无论谁都不准再动,我也一样!”
胡总管:“当初我真捏把汗,万一把老本儿都赔上,怎么对得起大爷的在天之灵!”
白文氏:“我也后怕,当时急疯了,什么也不顾了!”
胡总管:“置之死地而后生,二奶奶,您太……不容易了。”
白文氏:“唉!有几个人知道我的难处?胡总管,居安而思危,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今后怎么办。”
胡总管:“行!我总算长了见识了。”
白文氏:“大头儿,苦了好几年了,大喜的日子,每人发一个红包儿,按份例全加一倍,孩子们也都歇两天学。”
胡总管:“我去告诉季先生。”
白文氏:“我去吧!”
敞厅东偏厅学馆。
景琦站在书桌前,季宗布手拿木板,两眼盯着景琦。孩子们紧张地望着。
季宗布:“你用心学了么?”
景琦:“没有。”
“为什么?”
“心里光想着骑马。”
“把手伸出来。”
景琦伸出右手,季宗布刚要打,发现了窗外正朝里看的白文氏,遂问:“二奶奶有事儿么?”
“没什么大事儿。您说您的。‘它文氏毫不迟疑地说道。
季宗布回过头:“伸左手,右手还要写字呢!”景琦换伸左手。
李宗布:“记住了,一心不可二用!”说完用板子狠狠打了八下。
白文氏看得直咧嘴。
季宗布扭脸儿问:“二奶奶什么事儿?”
白文氏:“明儿药行会馆有堂会,想叫孩子们玩儿两天,也请季先生去。”
孩子们高兴地欢呼,哄哄乱叫,只有景琦在低头写小楷。
季宗布:“那就玩儿两天。我就不去了,我这人不喜欢热闹。”
白宅二房院北屋东里间。夜。
景琦在灯下认真写小楷。白文氏坐到旁边,景琦旁若无人地照样写字。
白文氏十分欣赏地望着儿子,忍不住轻轻拉起景琦的左手看:“疼么?”
景琦用力抽回:“嗯!别捣乱!”
“睡吧!灯底下写字坏眼睛。”白文氏不以为忤,眼里仍是充满爱意。
景琦仍是不理不睬,认真写着。白文氏轻轻起身退了出去。
白毛二房北屋堂屋。
颖轩刚写完一幅大字,一边洗笔一边欣赏着。丫头换上了一碗茶刚要走,白文氏进来吩咐:“银花,去厨房叫他们给景侍弄点儿夜宵儿。”丫头答应而去。
颖轩:“看看我的宇,有长进!这就是文房四宝在被窝儿里借了人气的缘故!”
白文氏:“看不出来!你说这季先生也够狠的,当着我的面儿打孩子。你说吧,平常我打这孩子怎么使劲儿打都不解很,可瞧季先生打他,我心里就不好受!”
颖轩:“贱骨头!”
白文氏:“真是啊,贱骨头!”
颖轩:“孩子就跟小鸟儿似的,关笼子里它没精神,打开箱子它跑了,养鸟儿不容易,当鸟儿也不容易!”
白文氏:“这孩子长大了也不知道什么样儿?”
颖轩:“爱什么样儿什么样儿,趁早甭操这份儿心……哎,正经事儿忘了,堂会戏的戏码儿定了吗?”
药行会馆大院。下午。
堂会唱得正热闹,台上正表演《挑滑车》。
院里坐满了人,中间桌旁,颖轩、魏大人正陪常公公,白文氏陪着董大兴、隆盛药栈的米掌柜、汇丰钱庄的蓝掌柜等人看戏,身后坐着抱着一岁玉婷的奶妈。
台上高宠边舞边念:“你看那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
景琦孤零零地站着,几乎站到了台边儿,仰着脸儿看得入了神。
“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台上高宠舞枪亮相。
台下好声四起。景琦跳脚高声叫好……忽然看戏的人相继回头看着进门的方向。
白文氏不知出了什么事,也回头看。只见颖宇正领着教堂的容神父走进来,后面跟着扮成了男孩子的黄春。
白文氏大为惊讶。常公公和魏大人也吃了一惊。
颖宇将容神父让到了第二排的一个空桌旁坐下,黄春侍立于后。
原来桌旁坐着的两个老头儿忙欠身施礼。
颖轩回头低声对白文氏:“这是怎么了?老三怎么带了个洋人来?”
“谁知道,他没跟我说。”白文氏忙站起走过去。
常公公问颖轩:“二爷,贵府怎么还和洋人连连着?”
景琦:“我们家只有三爷入了洋教。”
常公公:“哼!留点儿神,洋人有什么好东西!”
颖轩:“是!是!”
白文氏走到桌前,容神父忙站起,颖字忙殷勤介绍:“德国神父容华史。这是我们二奶奶。”
“百草厅大名久仰,今天特来贺喜。”容神父回身示意,黄春忙捧上了一个盒子。
白文氏:“这可不敢当!”
容神父:“不成敬意。”
颖宇:“收下吧,收下吧。”
“谢谢,谢谢,您看戏!”白文氏向颖宇使个眼色,颖宇忙跟她走到一边。
白文氏:“你这算哪一出?怎么把洋人弄来了?也不打个招呼。”
颖宇:“那怕什么!人家可是诚心诚意来贺喜的。”
“你看,咱们也不懂他们洋人的规矩!”
“放心,有我呢。”
容神父拿出一个大吕宋烟盒,让身旁的人抽雪茄,人们慌忙摇手不敢抽。
容神父拿起一支,黄春忙擦燃火柴点烟。
各桌的人惊讶望着,议论:“什么玩艺儿?”“没见过。”
“我听说过,叫‘起灯儿’,不用吹一擦就着。”后桌的人也都站起来张望。
颖宇走回容神父桌前,也拿起一支雪茄,黄春点火,颖宇十分得意地抽起来。
容神父十分感兴趣地看看戏。
台上的演员正在开打。
后台。
景琦、景武、景陆等孩子们正大闹后台,有的拿枪、有的戴上髯口、有的耍着大锤,一片混乱。后台管事的进门,见状大惊:“哎哟,这儿怎么唱上《闹天宫》了?!小爷们,这不是毁我吗!别在这儿搅和,出去出去!”管事的轰了这个跑了那个。
景琦迅速拿了一堆戏衣和一只大锤偷偷溜出了屋。
管事的终于把孩子们都轰了出去,忙着收拾东西。
茅厕内外。
景琦正兴奋地脱了裤子换戏装,黄春匆匆跑进,见状噢地大叫一声掉头跑出。
景琦喊:“跑什么?来吧来吧,我这儿扮戏呐!”
黄春在外边儿要景琦出来,景琦却不在意:“嗨!你尿你的,我穿我的。”
黄春仍坚持要景琦先出来,景琦叨叨着赚“他”事儿多,提着裤子出来,黄春忙进厕所,才蹲下,景琦又探进个脑袋问:“你是刚才和那洋人一块儿来的吧?”
黄春吓得忙提起裤子站起来大叫:“你干什么?”
景琦觉得好笑:“怎么撒尿还怕人看啊!”黄春不禁脱口而出:“你是男的!”
景琦嘲笑地:“那你不是男的呀?”谁知黄春竟果断地:“我不是!”
景琦懵了,看着黄春发愣。
黄春又坚决地:“快出去。”景琦道:“好,我出去。”
到了外边,景琦仍感到奇异迷惑,又返身窥探,不禁笑道:“哟,蹲着撒尿,真是女的。”
黄春大叫:“讨厌——”
景琦又缩回身,忙穿好靴子,又穿上拖了地的裙子,边穿边道:“哼,还女扮男装,想唱《大英杰烈》吧?”
黄春走了出来:“没羞!看人家撒尿!”
景琦:“你真是女的?”
黄春摘下帽子:“你看呐!”
“你干吗扮成男的呀?”
“你管呢!你是唱戏的?”
“不是,偷出来玩儿玩儿,那洋人是你什么人?”
“教父。”
“教父?他都教你什么?”
“唱诗,弹琴,煮咖啡。”
“煮什么?……咖啡,是什么?”
“就是茶,苦的,跟你们喝的药差不多。”
“那多难喝呀?”
“加糖呀!”
“什么时候叫我尝尝?”
“行,你来教堂找我吧!”景琦已扮好,一身戏装穿的不伦不类,做着各种动作:“十条口那个教堂吧?”
黄春:“你怎么知道?”
“我净打那儿路过。”
“我住在后边儿的平房里。”
“行,我准去。嘿,你看我像不像?”
“你穿上这个干什么?你又不会唱。”
“谁说我不会唱?你瞧……”说着他拙劣地做着各种动作,边舞边唱:“你看那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怎么样?”他拿着一个大锤亮了个相。
黄春:“那你怎么不上台唱?”
“他们不叫我唱!”
“你还是不会!”
“当然会!”
“那你上台唱一个我看看!”
“上台就上台,走!你给我叫好去!”
药行会馆大院。
台上。宋兵和金兵正在开打。
常公公、颖轩、魏大人、容神父、白文氏、颖宇都在全神贯注地看着。
台上开打,“四击头”亮相,台下哄然叫好。
后台,四五个演员急得团团乱转。
“我的彩裤呢?刚才放这儿的!”
“我怎么少了一个锤呀?哪位看见了嘿?!”
“靴子!靴子!急死人了。郝爷,我的靴子呢?”
管事的郝爷急得到处乱翻:“甭说,都是刚才那帮小爷捣乱掏的,行了,凑合快上吧。”
“一个锤我怎么上啊?!找往下轰吗?”
景琦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跑了进来。郝爷一回头,大惊:“嘿!快瞧嘿,都在他身上呐!”
景琦撒腿就跑,郝爷忙追:“脱下来,你今儿是存心开搅哇你!”
大家也跟着围堵,景琦无路可逃,跑到台口,一下子冲上了前台,众人大惊,都站住不敢动了。
台上,四兵丁正在开打,景琦冲了出来,在台上乱跑,四兵丁都愣了,忙靠边儿站,停止了武打。现场的人也都愣了,锣鼓仍继续敲打着。
台下常公公:“哎?这是什么戏这是?”魏大人和颖轩也愣了。
颖宇:“怎么回事儿?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景琦在台上乱蹦乱舞乱跳。
黄春站在台下前边大声叫好。
白文氏惊诧地站了起来:“这不是景琦么,他这是怎么了?胡总管!……快看看去!”
胡总管应声离去。
景琦大叫:“你看那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黄春高声叫着好!
景椅在“四击头”中亮相,台下一片叫好声。
第十三章
白宅二闸东花园花厅。
一溜条案,十几个孩子:景怡、景琦、景武、景陆、景双、景泗等都在伏案作画写字,雅萍来回走动,俨然一位监考官。
雅萍:“今天是二奶奶四十大寿!都给我好好写,等会儿二奶奶要看你们的真本事,谁学得好,重重有赏。先不许落款儿啊!”
景怡在画一幅牡丹,景琦在扇面上写百寿字。
东花园内小山坡。
山坡上绿荫遮映,繁花盛开,白文氏与太医院的申大人、魏大人等男女贺客一行十几人缓缓走下山坡。颖轩默默跟在后面。
申大人:“今年也是太后老佛爷的六十大寿,皇上和荣大人正筹划着给老佛爷庆寿呢,听说要普天同庆啊!”
魏大人:“瞧着吧,北洋水师全军覆没,战端一开,老佛爷还有心思过生日?”
白文氏:“你说老佛爷都这岁数了,一天到晚得操多少心?”
魏大人:“都一样,二奶奶,你也不少操心呐!”
白文氏:“那可不一样,家里这点儿破事儿跟朝廷大事怎么比?”
“叫他们操心去吧,只要不打到北京城,咱们该怎么乐还怎么乐,你们说是不是!”申大人说罢,众忙附和。
白文氏:“走,到花厅去歇会儿,看看孩子们都画了些个什么。”
众人向山坡下走去。
东花园花厅。
雅萍一个个地看着,走到景琦前停住了,奇怪地左看右看:“你写的这是什么?”
“百寿字”
“这都是寿字么?”
“是!”
“能把一个字写出这么多花样儿来?”
“别捣乱!”景琦全神贯注地写着。
花厅门口,雅萍的丫头苦杏焦急地向她招手,雅萍诧异,过去问:“大老远的你跑来干什么?”
景琦写完最后一个字抬起了头,见她们焦急议论什么后都匆匆离去,也放下笔追了出去。
花厅外廊子。
雅萍和苦杏匆匆向前走,景琦叫住了苦杏,两人嘀嘀咕咕说着什么,然后一拐弯离去。
白文氏、申大人、魏大人等从旁门走了进来。胡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