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见,公安部门又按照她的口供,进行了一整天的初步核实,所以直到现在才正式向领导报告……好啊,这消息来的正是时候。柳成荫故意当着曹非的面大声说着,曹非的脸色当下就灰白了……他心里说不出地高兴,嘿嘿地笑一笑,尽可能做出一个平静如常的样子:
“老弟,你见过南方人吃猴脑的过程吗?”
“没……没有。”
“这过程我可是见过的。一般在饭店的门口有一个铁笼子,里面关着三四个猴子,那些东西别看不是人,却很通人性的,大概早早就知道它们的厄运了。等到厨师来捉的时候,几个猴子你推我我推你,总是最瘦弱的一个最先给推了出来。而且这个出来的猴子也特有意思,一开始是打躬作揖,紧接着是暴跳如雷,最后大概终于绝望了,才可怜巴巴地流下泪来……”
曹非呆呆地坐着,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当时我其实只是一个看客,并不是点那道菜的,但是那个猴子哪知道这个,对我也一直是怒目而视的,那个样子现在想起来我还有点儿不寒而栗啊……”
曹非低下头来,依旧什么话也没有说。
柳成荫正不想再和他磨牙了,瞥他一眼,赶紧走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一边走,一边低低地对秘书说:“看着他不要动。通知上午开会的那些人,赶紧行动吧!”
二十七
白过江是在快中午的时候先后接到曹非和金鑫这两个大人物的电话的。
曹非在电话里倒是什么也没有说,只告诉他赶快给金鑫书记去电话,而那个手机号码却是钟丽婷的。一听这话他就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劲儿。金鑫是何许人,那可是全雁云屈指可数的大人物,而且这些日子到处都在流传着,马上就要当市长了,既然要和他通电话,为什么却要用钟丽婷的手机呢?曹非这个人也不是等闲之辈,几万块崭新的割手割手的大票子放到那里,连正眼都不看一下的。这些年来为了溜这两个人,他是下了大本钱的。过去他想见金书记一面,曹非总是左推右推的,难死了,这会儿怎么就让他亲自和金书记联系了?
奇怪啊,种种迹象都有那么点令人不安的地方。曹非的口吻虽然还很镇定,但是白过江却似乎从这种镇定中嗅到了什么不祥的气息。
这些日子,他最担心的其实只有一件事情,这就是几年来矿上死去的那些人,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其中只要有一个落实了,都足够他喝一壶的。至于其他,什么请客送礼行贿之类,自然有人比他还着急,他大可不必太在意的。而知道这一内情的两个关键人物,除了王霞,就是那个四川女人了……
细细想来,杨涛这个人真不是个东西。平时那么气壮如牛,好像他是普天下的第一等好汉,谁知道一到正经场合,一下就成了稀松软蛋,居然生生就把那女人给放跑了。一开始听到这个传闻,他还不太相信。那天当面质问了杨涛,他真的气坏了。不管有什么理由,这纯粹是坏他的大事啊。虽然他当时一忍再忍,但是事后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气得直咬牙,这个仇是非报不可的!
现在他虽然又放出来了,但是王霞却还在里面关着,这就表明事情并没有完,只要一吐口,或者那个四川女人再举报一下,那些公安呀武警呀什么的随时都可以把他再投进那个黑房房里面去。这种状况,想想都令人害怕。而且他这次之所以能够进去又出来,全仗曹非暗中出力。现在曹非都沉不住气了,一旦再进去谁还会舍命罩着他呢?那个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饭菜呀住宿呀什么的其实倒无所谓,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一个人只要进了那地方,就不成其为人了,立刻就变成了猪狗,甚至连猪狗都不如。不管你是做什么的,也不管你平时有多么威风,是大官还是大款,一进去全成了一样的东西,人人都做一样的事情,人人都穿一样的衣服,也就是说,除了编号不同,其他的都一样了。而且人家想让你怎么着你就得怎么着,那还能叫人吗?所以,自从前些天从那里面走出来,白过江就发了毒誓,即使让我去跳黄河,老子再也不进这么个鬼地方了!
为了斩草除根,他已经派了好几个弟兄,一路跟踪着那女人,只要一有机会,就毫不留情地干掉她……过了这么些天,那一路的消息一直也没有,他的心早烦到了极点。谁知道金鑫又在这个时候来这么个电话,难道说,今年老子真的就这么晦气,才过了几天人过的日子,就又要进去了?
那时,他正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乱七八糟地翻所有能翻的东西。在里边的时候,他一直有一种担心,就是怕老公家把他的办公室给抄了,那可就捅大娄子了。他有一个一般人看不大懂的笔记本,那里面记的全是有关送东西的事情。这些东西,当然不是什么烟呀酒呀的小玩意儿。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要真办些事儿,那些东西根本是馅饼抹油——白捎,起不到任何作用的。不过,他的记账方法和别人不同。你比方说,如果是一万,他就记红塔山一条,如果两万,那自然就是红云烟一条了……但是,这种东西一旦落到别人手里,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现在看来,老公家根本就没有动过他的家,而且把他也放了出来,事情也许很快就摆平了,王霞那是她敲诈勒索,与我何干,只要有曹非在,有金鑫给撑着,事情就没有摆不平的。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电话突然嘟嘟地大叫起来。他当时条件反射地一抖,竟把那个宝贝笔记本也掉到了地下。
在电话里,他非常清晰地意识到,这一下可是真完了。金鑫可不像曹非那样虚伪,到什么时候还硬撑好汉,他虽然并没有那么说,但是那个意思却是不容置疑的:王霞已经被周雨杉撬开口了,如果再拖下去,恐怕就一切都来不及了……这是什么话,这个意思还不够明确吗?金鑫是核心圈子里的人,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他是决不会这样说的……放下电话,白过江反反复复地这样想,愈想愈清醒,愈想也愈害怕,真正产生了一种大难来临各自逃的慌乱和悲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走”,说起来轻巧,做起来难哪。他虽然不是这个地方人,但是来雁云也毕竟好些年了,这个地方是他一手经营起来的,说走就拍拍屁股走人,真还有点儿舍不得呢。出来这几年,他虽然已经作了好些准备,而且平时也没有什么太长远的投资,损失倒是不算太大。但是,毕竟是一个摊子呀,如果这一走,再回来恐怕就难了,损失绝对是难以避免了……况且,“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平时的朋友倒是不少,但是一旦真到了这样的节骨眼上,能不能收留自己实在都很难说。还有一点,金鑫既然让他赶紧走,那就是已经非常紧急了,走还是在这的确是个问题,一旦走不了或者被老公家再给逮回来,那麻烦可就更大了……
但是,不离开这里,难道就真的没办法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但金鑫已经把话说死了,看来也就的确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金鑫之所以急着要我走,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根本不是为我着想,完全是为他自己搬绊脚石呢?
这样一想,白过江更加犹豫起来,干脆又在床上躺下,不急着走了。
还是想一想的好,而且即使走,我白过江也不能就这样白走,一定要干他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情,反正已经到这份儿上了,豁出来了。
想到这里,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人来……就是她,我为什么不对她做点儿什么呢,如果不是因为她,我白过江能到了这一步吗?
在进局子里去的那几天,周雨杉就已经审过他好几次了。
对于这个妖艳而又狠毒的女人,他真的一点儿好感也没有了。而且不仅是他,金鑫和曹非也一样。他早就听曹非讲,这个女人的政治野心大得很呢,为了把她老公扶上去,一向是不择手段的。这一次,要不是因为她,王霞的案子怎么可能犯了呢?即使犯了,要不是她在里面没命地审呀审,王霞也绝不可能再说出别的事情来……王霞是搞公安的,岂不知道说得愈多判得愈重的道理?周雨杉这样做的目的,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一个,把别人都打下去,把她那个少言寡语的老公给弄起来,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用别人的血来染红自己的前进道路……这真是太狠毒了。自古最毒妇人心,这样的女人不除,将来要栽在她手里的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哩……
这一下,白过江终于想通了,不仅想通,而且忽然间产生了一种冲动,他就是要在临走的时候为民除害,把这个害人的家伙铲除掉,这也实在算是他为雁云人所做的又一件大好事啊。
这些年,其实我一直在为这个穷地方做好事情嘛。这个金山发现了大矿,已经不是一天半天了,但是,没有资金,没有人才,还不是一直在守着个金碗讨饭吃?我来,是他们硬请我来的。来了之后,我一看这阵势,立刻就打起退堂鼓了。什么招商引资,什么优惠政策,什么引进人才,那全是写在纸面上的,你只要实际一操作,才知道到处是绊脚石,到处都有人在卡着你的脖子,非让你尿出一股来不可……不是在这样一种很无奈的情况下,我怎么会大把大把地在曹非这小子身上使钱呢?
白过江想着,又下了床,把那个小笔记本捡起来,一页一页地翻着。
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密密麻麻的,这一大半全是花在曹非身上的,无论如何这都是钱哪,一把一把地往外拿,能不心疼?但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只有拿出去,有朝一日你才能拿回来,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这可不是什么高深的理论,而是我多少年在生活中真正琢磨出来的……它浸满了血也浸满了泪,就像这上面的一笔一笔的钱哪,实际上这哪里是钱,而是民命啊……
当然,有了这一条,钱自然也就好赚的多了。别人不能办的,只要我白过江出面,没问题。别人需要花钱的,只要我白过江出面,全免。别人必须花几十万才能摆平的,只要我白过江一个电话打过去,得,一两万就弄下来了……现在我才真的知道,那些当官的为什么那么牛,因为人家说一句话,往往就顶你受半年,那才真叫是一句顶一万句呢。
白过江不再怨恨曹非和金鑫了,一种知遇之恩重新占据了他的心房。
要怨恨,第一要怨恨命运,命里有时全都有,命里没时白忙活,这是说死了的。特别是金山这鬼地方,从古到今老百姓都说了,金门能进却出不来,这就是命啊。第二嘛,就要怨恨那个可恶的周雨杉了……
想到这里,他不能再犹豫了。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要采取行动,就一定要及早动手,这样要想抽身才来得及……而且,这事儿一定要做得机密,不能自己亲自上手,也不能随随便便找一个靠不住的。哪里才有一个这样妥帖的替身呢?他从床下拿出一个多少天前早就准备好的大纸箱子,又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
有人敲门。谁?白过江猝然一惊,难道他们已经动手,找上门来了?他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床,趴在门上的那个小窗口看了半天,外面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门还在砰砰地敲个不休……矿上早已经停产了,除了几个留守的,那些民工们这会儿都还在市委大礼堂前闹腾呢。这些鬼东西,是他们为什么连屁也不放一个。白过江又连着喊了几声,只好提心吊胆地小心把门拉开一条缝……“原来是你呀!”他不禁失声大叫起来。
敲门进来的正是杨涛。对于这个愣小子,白过江一向是颇有点敬畏的。不仅是因为他长得人高马大,一般人见了不自觉地就有点怵头,更重要的是,这小子特讲义气,特喜欢抱打不平,刚来矿上的时候,曾经多次领着一伙人起哄闹事,弄得他当时很难堪……后来,还是在王霞的建议下,给他弄了这么个保卫科长的空头衔,不用再下井干活儿了,专门负责维持矿上的治安。没想到这倒也算是知人善任,从此天下太平,矿上的秩序也一下子比过去好了许多。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就在那个夜晚,就因为一个小女人,这小子竟然就吓成了那样,平时的江湖义气全吓没了,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工棚里的东西也不要了,抬抬脚就跑得没影儿了。一开始他还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到老公家那里报案去了,如果那样,这事情就更糟糕了……不过,从后来这几天的情况看,报案嘛他小子至少还没有那个胆子,或者就像他自己说的,像他这种人,即使有天大的事,也无论如何不愿意和老公家打交道的。这倒是句实话。但是不管怎样,这个人是绝不能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