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出好几次十点九的满环,但要想几百发子弹全都打出十环以上的成绩,却是千难万难。事实上,最优秀的选手也会有一两枪发挥失常,打出九环、八环甚至更差的成绩。
这一千刀也是同样的道理。
有专家做过研究,当一个人的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如果他能坚持十分钟以上,那他便是一个意志力非常强大的人了。
而雕完一个五品的“萝卜菊花”,最快也得要一个多小时。
第一个萝卜,姜山雕了二十五分钟,三百七十二刀,断丝。
第二个萝卜,三十四分钟,四百一十九刀。
第三个萝卜,四十七分钟,五百三十一刀。
……
晚饭前,姜山一共雕坏了七个萝卜。
七个萝卜,总计挥出了约五千刀,其中失误了七刀。这七刀让五千刀的工作全都失去了意义。
但姜山很满意。因为到目前为止,他的心还是很平静,没有一丝烦乱的迹象,而他握刀的手已经越来越稳,下刀的感觉也渐入佳境。在雕第七个萝卜时,他已经成功地切了八百六十六刀,其实,如果当时不是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分散了注意力,也许那一次他便可以完成工作了。
吃了个简单的晚饭后,姜山又看了会儿电视。肚子饱了,精神也足够放松和愉快,他这才重新回到了厨房。
第八个萝卜,一小时十一分钟,七百七十一刀。
第九个萝卜,一小时二十七分钟,九百二十三刀。
第十个萝卜,一小时三十五分钟,一千刀!
五朵绚丽的菊花终于在姜山的手掌中盛开。他很高兴,紧绷的神经松弛之后,一股难以抗拒的倦意袭了过来。
他决定去好好地睡上一觉,然后,便该好好考虑如何与“一刀鲜”进行那最后一战了。
沈飞卧室中的床不算大,但非常松软,是姜山非常喜欢的感觉。他惬意地躺在床上,带着一种大功告成的悠闲心情四下打量着。
忽然,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目光被牢牢地抓了过去。
吸引他的是一个相框,姜山想起这是中午吃饭时沈飞从客厅拿到卧室里的。他把相框拿在手中,端详着照片上和沈飞合影的那个女孩,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他皱着眉头,似乎遇见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当他的眉头渐渐松开的时候,他笑了,那神情像是一个刚刚发现了糖果的孩子。
晨曦初上,天色明媚。看起来,今天又会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姜山一早就来到了“寄啸山庄”中的“片石山房”。现在,他正背手站在书房门外,静静等待着屋中人的反应。与昨天相比,他的眉目中更增添了几分自信。似乎一切都已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屋门仍是虚掩着。屋中人和彩衣巷中的老者相对而坐,目光都紧盯着书桌上的那只砂锅。
老者轻轻揭开砂锅的盖子。锅中是一片盛开的菊花,素雅的书房中立刻平添了几分秋色。
“五品萝卜菊花羹,货真价实。”老者沉着声音说道,语气中既有叹服,又包含着几分无奈。
坐在他对面的人缓缓站起身,踱到后窗前,在窗外晨曦的映衬下,他的背影多少显得有些落寞。
“那,我就和他比这最后一场吧。”
老者离座,走出书房,随手又把门轻轻地掩上。
“明晚七点,西园酒店的红楼宴厅见。”看着门外的姜山,他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姜山的回答也很简洁:“不见不散。”两百多年来的家族恩怨,似乎都已浓缩在这四个字中。
这一代人的最新对决呼之欲出,一个是传说中的人物,一个是叱咤风云的厨界新贵,谁能够最终获胜?那“烟花三月”的秘密,是否也会随之解开呢?
看起来,明晚就是所有答案揭晓的时候,不过,姜山知道,在这一章序幕开始之前,他还需要去见两个人。
姜山要见的第一个人,便是徐丽婕。上午九点,他们相约来到了冶春茶社。
冶春茶社是扬州城内字号最老的茶社之一,它毗邻秀丽的玉带河而建,茶厅均是清一色古色古香的木制水榭。对于食客们来说,临窗而坐,一边看着脚下潺潺而过的流水,一边品尝精巧细致的点心,无疑是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享受。
“这地方不错,景色真漂亮。”徐丽婕刚坐下便融入了这醉人的气氛中,她用手支着下巴,由衷地赞叹着。
姜山也微笑着说道:“扬州真是个美丽的城市,我都快被她迷住了。不过这美景得和美食搭配起来,才能双双品出最佳滋味。”
桌上一壶绿茶,一碟淆肉,一盘烫干丝,蒸饺和蟹黄汤包都是刚刚出炉,热腾腾地散发着香气。
“这几样都是扬州茶社中最经典的小菜和点心。尝尝看吧。”姜山一边说,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丽婕夹起一片淆肉,但见那肉片上半部晶莹如水晶,下半部鲜红如玛瑙,煞是好看。送入口中细细品味,只觉肉质细腻坚韧,酥香怡口而不腻,确实是佐茶的上上之选。
一片淆肉下肚,徐丽婕首先挑起了话题:“姜先生今天单独约我,就是吃早茶这么简单吗?”
姜山呵呵一笑,说:“嗯,首先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明天晚上我就要和‘一刀鲜’比试厨艺了。”
“真的?”徐丽婕兴奋地睁大眼睛,“这么说,你已经成功地做出了那个五品菊花萝卜羹?可惜没能让我开开眼界。”
“你如果真的想看,我想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的。”
“希望如此。”客套话说完后,徐丽婕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姜山,“不知道现在你对明天的比试有几分获胜的把握呢?”
姜山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地说道:“不管结果如何,明天比完之后,我都可以心无遗憾地离开扬州了。”
“嗯。”徐丽婕点了点头,“无论谁胜谁败,明天的比试都会成为一场传奇性的巅峰对决。不管结果如何,希望你在离开扬州的时候能有一个好的心情。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姜山端起茶杯和徐丽婕碰了碰,然后呷了一口:“这趟扬州之行我已经很开心了,至少我交了一帮好朋友,有你,有沈飞,这就已经足够了。”
“我们一定会互相想念的,是吗?”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徐丽婕不禁隐隐有些伤感。
“那当然。”姜山郑重地点了点头,“其实,我还有一个很唐突的想法。”
“什么?”
姜山专注地看着徐丽婕的眼睛:“我想邀请你去北京。”
“哦?”徐丽婕略微有些吃惊,她眨眨眼睛,然后狡黠地一笑,“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邀请呢?”
姜山低头转着手中的茶杯,略作思索后说道:“你可以把它想得很复杂,也可以把它想得很简单。我知道你是学酒店管理的,北京能给你提供很多发展的机会,在这方面我们可以互相帮助。坦白说,也许我的目的还不仅于此,其实我对你的个性和能力都非常欣赏,相信我们在很多方面都会非常协调的。”
“是吗?”徐丽婕大大方方地一笑,“我对你同样欣赏,而且,你的建议听起来的确不错。”
姜山眉角一挑:“这算是你的答案吗?”
徐丽婕却摇了摇头:“不算,我还得考虑考虑。”
“没关系,反正我的意思已经说到。你只要在我走之前给我一个答复就可以。”姜山翩翩有礼地说完,然后指指桌上的汤包,很自然地把话题一转,“来,这个得趁热吃。”
那汤包有巴掌般大小,皮极薄,几乎可以看到里面包裹的汤汁。徐丽婕用筷子试着夹了夹,可汤包却软软地吃不上力,因为害怕把皮夹破,她又不敢使太大的劲,一时间有些踌躇。
“这汤包得这么吃。”姜山给徐丽婕做起了示范,“用筷子夹住汤包的嘴部,轻轻提起来,放在碟子里。然后在顶部稍稍咬开一个小口,先喝完里面的鲜汤后,再把包子吃完。”
徐丽婕依言而行,那热腾腾的鲜汤美味无穷,自不必多说。只是她想到了一个疑问:“这汤包在制作的时候,这些鲜汤是怎么被包进去的呢?”
姜山笑着说道:“很多外国人在吃汤包的时候都会问同样的问题呢。这些鲜汤其实是极浓稠的肉汁,在低温时会凝成胶体状态,所以能够和蟹黄等馅料包裹在一块。上锅一蒸,肉汁融化,和馅料相烹相融,便制出了这样的美味。”
徐丽婕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悟地点着头。这烹饪中的许多技巧说出来简单,但其构思上的巧妙之处,常常令人赞叹。
姜山要见的第二个人,自然就是沈飞。不过他们并没有相约,因为姜山知道,要想找到沈飞,那实在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下午,在那熟悉的小巷口,当那股独特的气味飘散开来的时候,周围的人们就像是中了某种魔力,三三两两地聚在了沈飞的摊点前。姜山便很随意地夹杂在他们中间。
沈飞的吆喝声一如既往地热烈:“油炸臭豆腐干,油炸臭豆腐干啰。”也许是因为人多,也许是因为过于关注油锅中的动静,直到姜山随着购买的队伍排到他面前时,他才恍然一愣。
姜山微微一笑,递上一枚一元的硬币,说道:“给我来五块,多放香菜,味料要足。”
“好嘞!”沈飞也笑了起来,他收起硬币,热情地招呼着,“请到那边稍坐,一会儿就好。”
姜山找了张空桌坐下,片刻后,沈飞便把一碗调好的臭豆腐干端上了桌。
“明晚七点,西园酒店红楼宴厅,我和‘一刀鲜’的决斗,你会来吧?”姜山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邀请一个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沈飞依然是那副熟悉的嬉笑表情:“这么热闹的事情,怎么可能少得了我呢?”
姜山看着沈飞,似乎有好多话想说,可最终,却只是淡淡的一句:“沈飞,我们是朋友,对吗?”
“当然啊。”沈飞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道。
两人四目相触,均是会心地一笑。
决战前夜。
四份火红的请柬被送到了“一笑天”酒楼,分呈徐叔、徐丽婕、凌永生和沈飞。
凌永生已经是第三次在看属于自己的那份请柬了。
“欣闻‘一笑天’酒楼新任主厨凌永生厨艺精湛,秉性高淳。本人将于农历三月二十一日晚七时在西园酒店红楼厅摆下宴席,现诚意邀请凌先生届时赴宴,并对本人与御厨后人姜山间的厨艺比试作个见证。‘一刀鲜’。”
简短的几句话,凌永生却看得心潮澎湃。自从踏进厨界的那一刻起,他就是听着“一刀鲜”的故事成长起来的,说“一刀鲜”是他心中的偶像也毫不为过。现在,接到偶像亲手发来的请柬,心中的兴奋和喜悦可想而知,那“厨艺精湛,秉性高淳”的八字评语,更是让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当然,最让他激动的,还是明晚进行的那场比试。姜山挑战“一刀鲜”,从之前的种种迹象来看,这只怕会成为厨界中百年一遇的巅峰对决。能够见证这场对决的人,在今后的若干年里,都会成为众人口中津津乐道的幸运儿。
不过徐叔的兴致看起来却远没有凌永生那么高。晚饭后,他让人把那块“烟花三月”牌匾取了下来,然后用纱布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又一遍。
“徐叔,都这么亮了,您还擦,您是想把它当镜子用啊?还有小凌子,那请柬上有几个字啊,你捧着半小时没撒手,有那么好看吗?”沈飞看着这师徒二人,终于忍不住了。
凌永生憨憨地一笑,放下了请柬。徐叔却轻轻地叹了一声,说道:“如果明天晚上‘一刀鲜’也输了,就再也留不住这块匾喽。”
“‘一刀鲜’怎么会输呢?不可能的。”凌永生晃着脑袋,难得一次对师父的话进行反驳。
“我问你,姜山这几次做的菜,你看出有什么缺点吗?”
凌永生摇了摇头,确实,在他眼中,姜山每一次的发挥都是无可挑剔的。
徐叔沉默半晌,悠悠说道:“所以这一次的比试,谁要想战胜姜山,必须得有非同一般的办法才行。”
“‘一刀鲜’肯定会有办法的。”凌永生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在他心中,“一刀鲜”的形象几乎像神一样高大和完美,不会有任何做不到的事情。
沈飞笑嘻嘻地看着师徒俩,那表情像是在看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爸,我想和您说件事。”一旁的徐丽婕此时突然插了一句。
徐叔立刻把目光转到女儿身上:“什么事?”
“嗯,是这样的。”徐丽婕预感到自己的话会让父亲感到失望,所以努力想把语气说得轻松一些,“这次比试完了之后,我可能会和姜山一起去北京。”
徐叔一愣:“去北京?和他?为什么?”
沈飞和凌永生显然也有些出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