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细碎的脚步和登梯上房的声音,知道应是有人来寻自己,柳一条没有理会,仍是静静地望着悬浮在空中的那片星辰,这个时候的他,一动也不想再动。
“满院子寻不着人影,就知道夫君定是又来了这里。”在房檐处露出个脑袋,见柳一条果然躺在房顶,张楚楚面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意,温声细语地轻声说着,身子也一点一点的爬了上来。
“小心着点儿。”听到熟悉的声音,柳一条轻轻扭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个正一小步一小步向自己这里挪来的小女人,温声说道:“有事的话着柳成过来一趟也就是了,娘子又何必非要亲自上来?”
说着,柳一条伸手拉住媳妇儿的小手儿,引导着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看着楚楚清秀的脸旁,双眼之中柔情一片。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柳贺氏之外,也就只有眼前的这个小女人与自己的心贴得最近了。
“除夕之夜,柳成大哥也要与家人团聚,妾身怎好再去烦扰他们?”曲膝贴着夫君的身子坐下,将怀中抱着的棉衣展开,轻轻盖在柳一条的身上,张楚楚也探身钻在棉衣下面,上半身躲在夫君的怀里,轻声细语道:“而且,妾身也想跟夫君单独呆上一会儿。”
“嗯。”心中一暖,柳一条紧紧地将媳妇儿娇小的身子揽在怀里,一同抬头望着满天的星辰,轻声自责道:“这段时间事忙,少有时间能陪你们母子玩乐,是为夫疏忽了。”
“妾身并没有怪罪夫君的意思。”温润的小手儿搭捂在柳一条的嘴上,张楚楚柔声说道:“现在府里的生意越做越大,涉及到的领域也越来越宽广,什么事都需要夫君去操心去谋划,看到夫君每日都这般忙碌操劳,妾身心疼。”
“呵呵,”柳一条轻笑了笑,抬手在楚楚的秀发上轻抚,温声说道:“都是一些商场上的事务,为夫应付得了,只要娘子不嫌为夫现在一身铜臭之气,为夫也就知足了。”
“夫君莫要这般说讲。”翻过身来,张楚楚趴在柳一条怀里,面对着自己夫君正色说道:“夫君生性淡泊,绝非那种贪财商贾所能比拟,夫君的苦衷与用意虽从未对妾身对公婆他们明讲,但是妾身却感觉得到。”
“自前年府中遇刺之后,夫君便将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商场之上,酒楼,茶叶,棉衣棉被,还有西北的那个什么牧场,”张楚楚接声说道:“虽然不知夫君这般行事,到底是在防备谁,但是妾身心里明白,夫君这是在尽可能地增加自己的筹码,尽最大能力地保护府里的家人。”
敛天下之财,聚四方之名,结交朝中各方权贵,这些明显有背于夫君心性的诸多举动,张楚楚全都看在眼里,虽然柳一条从来没有明说,但是张楚楚感觉得到,夫君这是在防备,这是在积蓄力量。
夫君在防备的人是谁,张楚楚不知道,她只能大致猜出那个人定是很有权势,而且极有可能就是前年想要刺杀他们柳氏一门的真正元凶。
“娘子冰雪聪明,就知道瞒不过你。”柳一条轻笑着在楚楚的小琼鼻上轻刮了一下,之后不以为意地坚声说道:“不过外面的事情自有为夫去应付,就算是天塌了下来,为夫也能把它给顶回去,娘子无须担忧,只管在家里照顾好宝儿还有爹娘也就是了。”
“嗯。”张楚楚乖巧地点了点头,知道夫君不愿细谈,而且今夜是为除夕,也不是谈这些事情的时候。
“爹娘他们可都已然歇下?”不想再叙之前的话题,柳一条低头看了下已经显得有些安静的大院儿,轻声向媳妇儿询问。
“爹娘,公婆还有干娘他们,全都嚷嚷着要一起守夜,”说起这个,张楚楚面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意,轻声说道:“方才妾身上来时,他们全都聚在一间屋子里,按着夫君之前的说教,亲自动手,裁纸包起了红包,说是要做为明日的打赏之用。”
“难得他们还有此兴致,那就由他们去吧。”微笑着轻点了点头,柳一条接声问道:“爹娘他们可有再问起楚闻大哥还有二条他们?”
“自然是不会忘记,”说起这个,张楚楚心下多少有些不愉,轻声说道:“大哥跟二叔他们也是,除夕都不知赶回与家人团聚,害得爹娘他们一直都在挂记惦念。”
“一入仕途,身不由己,”轻抚着媳妇儿的香肩,柳一条叹声说道:“这也是为夫为何一直不愿入仕的原因所在,上有所命,下必从焉,一道上命下来,哪管你什么婚丧嫁娶,哪会在乎是除夕还是新年?”
柳一条虽然从没做过官员,但是官场上的那点儿事儿他却是看得分外清明,尤其是基层的那些干部,一直都在贯彻执行着‘上面张张嘴儿,下面跑断腿儿’的工作方针,很多时候,别说是除夕新年,就是天上下着刀子,你也得硬着头皮把事情做完。
“话是这般说讲,不过便是皇上还有朝中的大员在新年时也都还有几日歇朝的时间,”张楚楚仍有些介意地出声说道:“大哥还有二叔他们又不是身居要职,现在朝廷除了前阵子的赈灾又是再没什么大事,赶在除夕之夜,还有什么事会比与家人团聚更为重要的?”
“嗯,娘子说得在理。”柳一条轻点着脑袋,经媳妇儿这么一提,他倒也品出其中的一些玄妙之处来。
张楚闻与柳二条都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粗枝大叶之人,像是除夕这种家人团聚的大日子,就是他们有事不能及时赶回,也必会着人提前过来打声招呼,断是不会像是现在这般,一直都是音讯全无。
就如楚楚方才所言,除夕新年之夜,除了已经过去近半月的雪灾之外,还有什么事情会牵绊着让他们不能回来与家人团聚?
该不会是?想到了某种可能,柳一条猛然坐起身来,眉头紧锁,该不会是李绩的那十万大军要出征了吧?除了这个原因,柳一条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由头,能让张楚闻与柳二条这两个并不算太大的京官儿连除夕都不能与家人齐过?
而且,行军打仗,最讲究的便是“攻其不备,出奇不意”,李世民选在大年三十儿出征,确实是出人意料之外,纵始此去高昌路途遥远,需长途奔袭,但是若是保密措施足够,在这个通讯并不发达的时代,李绩他们一行,确实有很大的机会能起到奇袭的效果。
在所有人都认为李世民会在春耕后出兵的时候,李世民却选择了大年三十儿这个最不可能的时机。在确定了自己心中所想之后,柳一条不由在心中无声赞叹:出人意表,远征奇袭,不可否认,在行军打仗这方面,李世民这个以武立国千古名君,确实很有一套。
“怎么了,夫君?”见夫君猛然坐起,张楚楚也随之起身,颇为诧异地出声询问。
“没,没什么,”柳一条回过神儿来,扭头冲着媳妇儿微微一笑,站起身向楚楚伸出一只手来,温声说道:“上面天寒,不宜久呆,咱们且先下去吧。”
第834章 开战
虽然已经猜出李绩他们大致的出征时间,也看出了李世民的大致谋划,不过柳一条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或是意外的举动,仍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做着一些寻常人过年过节时该做的事情。
焚香祭祖,接待亲朋,吃喝玩乐,走亲访友,这个新年柳一条过得可谓舒心、惬意。
柳府的下人及庄园里的佃户,也都个个喜气洋洋,尤其是后来因为大雪才暂时搬进庄园的那百来口佃农,更是欢喜满怀,整个年关面上都带着欢喜的笑意,除了是年前东家给发放的十斤猪肉,更重要的是,他们在这里看到了希望。
初一初二两天,柳一条一直呆在家里,因为这两日一般没有来客,所以柳一条也就难得轻闲地陪着爹娘、岳父母还有罗通他们一行每日在庄园内外游玩说笑,兴致来时也不时会与罗通切磋一下拳脚,小日子过得很是舒心。
初三初四及以后的几日,柳一条原定的计划是去三原探亲,去长安访友,只是不想,在初三的当日,他们还没出门儿的时候,就被一桩意外的事故给扰乱了行程。
离家半载,且已有近半月时间没与家中联系的柳冰管事,回来了。
随他一起的还有第三批白叠子商队,在大年初三的凌晨进的三原,上午辰时初入的古田村,五十几辆加宽加长的马车,浩浩荡荡地直接向柳氏庄园所在的位置赶来。
听到管家柳无尘的禀报,柳一条直接就取消了今日的所有行程,亲自出门过府,向庄园门外迎了过去。
“东家”见他们东家亲自迎接出来,正在旁边配合着柳成往庄园东处运送白叠子的柳冰,快步向正门柳一条所在的方位跑来,及到近前,拱手弯身,激声说道:“小人柳冰,给东家见礼了”
“黑了,也瘦了,看得出,此行高昌你们都没少吃苦受累。”伸手将柳冰扶起,柳一条低头打量了柳冰还有其身后随行的众人,不由重拍了拍柳冰的肩膀,郑声说道:“你们都是我柳府的功臣没有你们在高昌冒险受累,就没有咱们柳府棉坊现在的辉煌成效,柳某人在这里,谢谢大家了”
说着,柳一条学着后世那些国际大公司的经理董事,直接弯身冲着柳冰一行深深鞠了一躬,直吓得柳冰与马良他们慌忙侧开,连连摆手,怎么也不敢生受了他们东家如此大礼。
“东家切莫如此,”一向沉稳的柳冰眼圈儿一阵泛红,能得他们东家如此礼遇,这一路他们所受的种种艰难困苦,值了
“在我等走投无路之时,是东家收留了我等,”侧开身子,柳冰激声说道:“在我等衣食不足,常年都难得吃上一顿饱饭时,是柳氏给了我等衣穿,给了我等饭吃,让我等活得更像是个人样儿”
“为东家做事,为柳氏做事,不管是苦也好,累也好,哪怕是会因此而丢了命去,我等也至死不渝,无怨无悔。”柳冰红着眼睛接声说道:“所以,我们只是做了一些我们该做的本份,当不得东家如此礼遇。”
“诸位都是柳府的功臣,自是当得柳某一拜。”直起身来,柳一条面露笑意,看到府里的家丁下人能有如此忠心,由不得他不开心雀跃。因为他从这些人的眼神里面,看到了那种发自骨子里面的赤胆忠诚,这是一群可以为他为他们柳氏去做任何事情的人。
“少爷,”这时柳无尘上前插话,轻声说道:“柳管事一行旅途劳顿,怕是都已饿得不行,正好府里已备好了宴席,不若咱们这就过去吧?”
就这样,柳冰与马良等一行功臣全都被请到府中,酒足饭饱并收了府里的打赏之后这才四下散开,而他们中的头头儿柳冰,则被柳一条单独叫到书房问话。
“不出少爷所料,高昌国主确是起了谋财害命的心思,”将此行所有支出以及后面还未运回货物数量汇报一遍之后,柳冰仍是有些心有余悸地开声向他们少爷说道:“若是不是少爷早有预料,并着小人提前作了提防,怕是也免不了上次重舟管事之遭遇。”
“嗯,”柳一条轻点了点头,显是对此并无太多意外,抬头看了柳冰一眼,轻声问道:“可知那楚弈的表现如何?”
“回少爷,”听他们少爷在这个时候提起楚弈,柳冰多少有些意外地开声回道:“楚弈一直随在高昌丞相身边,看上去似颇得屈义夫看重,只是不知此次谋财害命之计,楚弈是不是也有参与其中。”
“他?”柳一条颇为高深莫测地轻摇了摇头,道:“他不是那种没有远见之人,类似这种杀鸡取卵的短视之举,他不会去做。”
“回来的路上,可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不想在楚弈的问题上多做纠缠,柳一条小呷了一口热茶,接声向柳冰询问。
“小人正要向东家禀报,”柳冰身形一震,很是惊奇地抬头看了他们少爷一眼,开声说道:“此次为了及早赶回三原,车队所行皆是一些少有人迹的荒野近道,也就是这三、四天的光景,在地面还未完全化干的雪地上,车队发现了大量的车印脚印,疑似,疑似有大批商团或是军队路过。”
在高、唐两国即将开战之际,这个发现可谓是非同小可,所以这三四天里,柳冰一直都是提心吊胆,一再限制商队里的下人莫要胡言乱语,以免祸从口出,引火烧身。
“果然,”柳一条轻点了点头,算是印证了之前他对大唐出兵的猜想。
“少爷,”柳冰提着胆子向他们少爷问了一句:“皇上可是真的已然出兵?”
回来的路上并没有听到过有关任何出征高昌的消息,而在通往高昌的那条近道上,却遗留着明显不是商队路过的大量痕迹,由不得柳冰不去怀疑。
“妄议国事。”扭头看了柳冰一眼,柳一条轻声提点道:“有些事情心里明白也就是了,切莫要人前提起,不然,少不了就是一出祸患。”
“是,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