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不上。”岑文本悠然地端杯小饮,静等着李恪落子,淡声说道:“只能说是公孙贺兰所做的事情,恰好迎合了皇上他老人家现在的心情。也就是说,皇上对高昌国的态度,已是到了快要忍无可忍的边缘了。”
“先是无故扣押我大唐子民,后又自主减半朝岁贺贡,再加上高昌边境近年来的兵事频繁调动,高昌国主的不臣之心已是跃然于纸上,也难怪皇上会不给他们好脸色。”
“高昌国。西域边漠中的一个小城而已,用得着父皇这般心虑吗?”李恪心中,对于高昌国的印象,只限于“贫瘠”两字而已,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没有候君集的话,高昌确是不足一虑,只要皇上有心,我大唐王朝中随便一个将军都可轻易将之覆灭。”见李恪手中的棋子已然落下,岑文本拈子紧跟,道:“但是现在,它有了候君集。”
“虽然微臣也看不惯候君集此人的为人,但是有一点微臣却是不得不对他说一个服字。”岑文本道:“他很会带兵,也很会打仗,有了他的高昌国,就像是一只病猫,忽然间得到了一副锋利的爪牙,变成了一只随时都可择人而噬的猛虎,让人不得不虑。”
“候君集?”李恪眉头轻拧:“那确是一员虎将,与李靖还有李绩他们都是我大唐的利刃。当初若不是柳一条设计将他扳倒,太子现在,怕是会更加地不可一世。”
“说起太子。有一件事情确是显得很是奇怪,”岑文本的眉头微挑,稍作犹豫了一下接声说道:“听说太子的伤势反复数次,每次都是昏昏醒醒,皇后娘娘也是日夜守候在东宫照看,但是不知为什么,皇后娘娘此次竟会舍近而求远,宁愿让太医署的那些太医瞎摸折腾,也没再请过最擅医治外伤的柳一条入宫瞧看。微臣想着,太子与柳一条之间,是不是有了什么间隙,以至于皇后娘娘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不敢再过于相信?”
“哦?竟还有这等事?”李恪顿时来了精神,心下暗猜着这里面的种种可能,对于柳一条这个大才和有名的土财主,李恪可也是暗自垂涎了许久,若是能够借此机会将其收于帐下,那可是一件不错的买卖。
“殿下,该您落子了。”见李恪神情有些恍惚,岑文本轻敲桌面出声提醒。
“不用再下了,本王已经输了。”低头观瞧棋局,发现自己已是无子可落,李恪遂坦然地投子认输。
“殿下可是在想如何笼络柳一条?”一粒一粒地将白子捡回棋盒,岑文本轻声向李恪问道。
“先生慧眼,”李恪的眼前一亮,恭敬地拱手向岑文本请教道:“不知先生可有什么手段?”
“柳一条,确是一个当世奇才。短短的两年之内,从一介贫民布衣,一跃成为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富户大族,富可敌国。名耀万里,若是能够将他收服,对殿下来说,无疑会是一大助力。”抬头看了李恪一眼,岑文本接声说道:“不过他素来都无心仕途,视功名利禄如草芥,且一直以来都是流离于各势权贵之间,置身于皇权党争之外,殿下想要拉笼他,难。且付出与收获也未必会成正比。”
“所以,微臣建议,对于此人,殿下只要刻意交好、不与其为敌即可,”岑文本道:“至于其他的,就莫要再多作幻想。”
“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见他一向敬佩的岑先生也是如此说讲,李恪面上露出些许的失望。
“办法也不是完全没有,”岑文本沉吟了片刻,低声说道:“只是过程会有些麻烦,而且也不定就会遂了殿下的心意。”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本王也不愿就此放弃,”李恪面色转喜,再次拱手躬身向向岑文本请道:“还请先生教我!”
“有三个关键人物。殿下若是能将他们一一收为己用,那殿下想要笼络柳一条的愿望也就成了一半。”岑文本也不多作推脱,直接伸出三根手指,轻声向李恪说道:“柳二条,张楚闻,还有殿下方才所说的那个很能惹事的公孙贺兰。”
“这三个人,要么是柳一条的亲人,要么是柳一条的兄弟,他们三人之中,有任何一个遇到麻烦,柳一条都不会袖手旁观。”岑文本道:“若是殿下能够将他们三个握在手里。也就是等于拥有了柳一条这个不错的后盾与谋士。”
“只是,”岑文本稍顿了一下,道:“这三人虽不及柳一条那般难以对付,但个个也都是出了句的难缠角色,殿下想要将他们全都握于麾下,想来也不会太过容易。”
“先生放心,学生会量力而为,断不会因为一时冲动,而动了吴王府的根本。”知道岑文本所担心的是什么,李恪拱手回言,以安其心。
“嗯。”轻点了点头,岑文本接声说道:“三人之中,柳、张二人从文,相对容易控制一些,便是事情不成,也不至于会撕破脸皮,弄得彼此不愉。殿下需要提防的是公孙贺兰那个武夫,此人素来无法无天,且不按常理行事,对上他,殿下务必要多留一些心思。”
“公孙贺兰?”见岑文本如此郑重地提起这个莽夫,李恪多少有些不解:“先生怕是有些多虑了吧?柳二条与张楚闻两人也就罢了,一个是柳一条的同胞兄弟,一个是柳一条的妻兄舅哥儿,柳一条对他们亲近重视还可理解,但是这个公孙贺兰,他又何德何能,能得柳一条如此青睐?”
若是没有公孙府打底,就依公孙贺兰的性子,放在乡下,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泼皮无赖而已,他凭什么能够得到柳一条的认可和岑先生的重视?自觉比公孙贺兰要强上百倍的李恪,心下多少有些愤愤不平,换句话说就是,这个皇三子,他有些嫉妒了。
“首先,他的武艺不错。”见李恪并不甚在意。岑文本不由得又伸出了一根指头,道:“若是微臣猜得不错,他现在的武艺,当是已然超出了他伯父公孙武德甚多。而公孙武德是谁?我大唐的悍勇之将!单论武力,他并不逊色候君集多少,能够超过他,公孙贺兰的武艺在我大唐年轻一代的将领中,也算得上是名列前茅了。”
“其二,跟他伯父的粗莽性子不同,他本身也很有头脑。”岑文本伸出第二根手指,道:“殿下也知道他很能惹事,从小到大,长安城内,几是所有有些头脸的士家公子都曾被他揍过,但是直到现在,他都还能好好地在他的将军府呆着,而那些曾被他打过的公子少爷,全都对他又敬又怕,每次街遇都会主动退避三舍,像是避瘟神一样的远远避开,难道殿下就不觉着有些奇怪和不可思议吗?”
“还有,”岑文本又伸出了第三根手指,道:“俗语有云,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若是公孙贺兰本身没有值得柳一条看重的东西,殿下以为,像是柳一条这样的大才,会甘心与一个粗鄙的莽夫为伍?”
第777章 事了
“听苏安说,公孙家的那个小兰儿回来了。”苏府后宅书房。苏炳仁静坐在火炉边,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女儿细心细致地倒沏着茶水,轻声说道:“说是得了什么失心之症,变得六亲不认,发起疯来逮谁打谁,连他的伯父公孙武德都没能逃过他的毒手,被人揍得跟个猪头一般,煞是可怜。”
见孙女儿动作不停,没有言语,似根本没将自己的话语放在心上,不得已苏炳仁只得接声再次说道:“咱们苏家与公孙一门是世交,公孙府出了这样的事端,于情于礼,咱们都得过去瞧看瞧看,明天是初九,是个不错的日子,你便随爷爷一同到公孙府走上一遭吧。”
“爷爷!”有些气愤地嗔看了苏炳仁一眼,好似怪老人家打断了了她沏茶的步骤,苏晨曦手中的茶壶一顿,一直闭着的小嘴巴终于开出声来:“公孙贺兰的品性别人不知,难道爷爷也不知晓吗?顽劣成性。嚣张霸道,谁知道这一次他又在耍什么把戏?”
“还‘失心疯’?哼!”将开水全部入壶,苏晨曦小嘴一噘,一点也不客气地柔声说道:“怕是又在外面闯了什么祸患,找来避祸的借口!”
这招儿很新鲜吗?只不过是老戏新唱的一个苦肉记而已,像是这般拙劣的把戏,连三岁的小孩儿都难骗过,苏晨曦不信她这个一向睿智的爷爷会瞧看不出。
“呵呵,还是我们家的小晨曦聪慧,什么前因都不知晓,却是已经一语中的,猜到了后果。”谎言被当面拆穿,老头儿不以为许,反而是呵笑着对自己的宝贝孙女儿大肆夸赞了一番。
“把戏虽然老套,但是曦儿知道这一次他们爷儿俩要蒙的是谁吗?”不待苏晨曦回答,苏炳仁接口就直接道出了答案:“皇上!”
“皇上?!”苏晨曦面露些许诧异,心中思到,看出公孙贺兰那小子这次闯的祸患不小,莫不是这小子又揍了某个皇亲?
“而且,皇上竟然还都信了!”就在苏晨曦想着公孙家的爷儿家要倒霉的时候,苏炳仁的老嘴里又蹦出了这样一句话,听得小丫头心中更是难解与惊讶。
“这怎么可能?”苏晨曦大睁着那双好看的秀眼,小嘴微张:“皇上一向睿智,慧眼如炬,怎么可能会看不出其中的破绽?爷爷,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皇上他们自然是不可能骗得过,”老头儿小捋了捋下巴上的那撇小胡。悠然说道:“但是皇上若是装起糊涂来,又有谁敢当面拆穿?”
“爷爷是说,皇上这是在故意袒护他们?”苏晨曦了然地轻点了点头,提壶为老爷子斟倒上刚沏好的热茶,接声问道:“那,爷爷可知公孙贺兰这次倒底是闯下了什么样的祸事?竟然连皇上都会故意袒护?”
皇上处事,素来都是公正严明,不可能会为犯了大错的臣子打掩护,所以,苏晨曦很快就把心思放到了公孙贺兰所犯的祸事上来。
“陈兵高昌边境,以势威逼,差些引起两国兵事。”见小孙女儿面露惊讶之色,苏炳仁紧接着又得意地暴出了别一个更为严重的劲料:“劫持高昌公主半月有余,用之对换被候君集扣压的柳府管事,而且还都成功了。”
“每一个都是够得着砍头的大罪,”老头儿接着说道:“这一次那小子从西北回来,就是为了请罪而来。”
“原来是为了柳先生……”提起这个人,苏晨曦的声音不由变得弱了起来,低着头,捧着手中的茶水,默然不语。
这丫头。都过了这么久,怎么还是痴心不改?唉!看着自己宝贝孙女儿现在的痴心样子,苏炳仁不由得摇头轻叹了一句。
“是啊,公孙贺兰这小子虽然顽劣,但也算义气。”出声打开沉默,苏炳仁道:“不过这倒也算是合了皇上的心意,当初他们之所以能有这般大的胆子,想来也是看清了两国的局势,不然,便是公孙贺兰有心,杨昆尚也是断不会让他胡来。”
“还是爷爷看得清明。”随声附和了一句,苏晨曦低头小饮了一口茶水,整个人看起来,兴致不高。
“虽然公孙贺兰的失心疯是假,但公孙武德身上的一身伤势却是实打实的没有半点水份,所以,依着咱们两府的交情,咱们怎么也得过府去探视一番。”慈爱地看了自己的宝贝孙女儿一眼,苏炳仁温声说道:“还有,曦儿你在家闭门已有两月,也该出去散散心情,莫要在家憋坏了身子。”
“这些事情爷爷做主就是,”原本不想出府,不过看到爷爷满是期待的样子,苏晨曦的心下不由一软,遂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细声说道:“曦儿这就回房去换身衣服,爷爷若是备好,让苏爷爷过去知会曦儿一声就好。”
“哎哟!轻点!你他娘的给老子轻点!!”公孙将军府。公孙大将军的卧房,一阵阵震天的怒吼之声。
“老爷,至于的么?全都是一些皮外伤,”正在给公孙武德擦拭伤患的大管家公孙起憋着满肚子的笑意,在一旁低声调侃道:“想当年老爷跟着皇上打仗的时候,什么阵势没见过,就是长箭穿胸的时候也没见着老爷你叫过一声,怎么这次,老爷你却……”
因为都是跟了公孙武德几十年的老部下,既是主仆,又是战友,所以在公孙武德跟前,公孙起也没太多的忌讳,一些玩笑似的话语也能随时说上一些。
“你他娘的那是在放屁!”公孙武德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地轻撇了撇嘴,道:“人身都是肉长的,谁受了伤不会觉着疼痛?”
“当年随着皇上征战的时候,老子那是不敢叫,也不能叫,不然既乱了军心,也徒惹得皇上还有其他几个老家伙笑话,那是为了脸面,老子不得不忍。”公孙武德道:“但是现在,老子是在自己家里。还有必要再充英雄装好汉吗?”
“是是是,老爷你说得在理,在自己窝儿里,确是不用再咬牙强忍,疼就是疼,该叫咱们绝不憋着!”公孙起的嘴角仍带着些许的笑意,道:“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