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尘自到柳府之后,怎么说也曾随着他们家大少爷做过了不少的生意,煤碳,肥料,茶叶,耕犁,对这商业里面的一些关窍之处,自也是有着一些不俗的见解。商业机密这种东西,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最不能忽视的一块儿。
“柳管家但请放心,国有国法,行有行规,便是之前没有签署那一份合约,在没有得到柳先生的同意之前,这些东西小老儿也不会轻与人言。”明白柳无尘话语之中的意思,袁方郑声说道:“不该说的东西,小老儿定会让一直它烂在肚子里,绝不会传于第三人之耳。”
“如此,那是最好不过。”满意地看了袁方一眼,柳无尘伸手着请老爷子到厅内入座,待府上的丫环端送上茶水还有一些糕点之后,柳无尘欠身告退,拱手歉声向袁方说道:“袁老丈且在这厅里坐着,无尘这便着人去试下器具,晚一会儿再来与袁老丈说叙。”
并不是柳无尘小气,无礼,宁愿失了礼仪,冷落了外客,也不愿带袁方到库房观摩,而是在从长安回来的时候,他们家大少爷就有交待,除了柳府之内的心腑之人,在棉纺开始之时,谁也不许靠近库房一步。
毕竟,比起那些刚做好的大件器具来,这制棉纺棉的具体工作流程,却更是要宝贝小心得紧,打个比方来说,若是把袁方所制出的这些器具比作是做菜所必须的食材的话,那这制棉纺棉的具体流程,就是大厨在做菜时所特有的秘方了。
食材易得,秘方难求,只要这做菜的秘方牢握在自己的手里,便是有外人备齐了所有的食材,他却也是做不出相应的美味佳肴来。
所以,相比于那些器具,柳一条更看重的,却还是这最先的纺棉流程。
“柳管家客气了,有什么事您尽管去忙,小老儿就在这里候着,待您试完了,就着人来支会小老儿一声便可。”活了一辈子的人精,袁方怎么会看不出人家些举的用意,不过,人家之所以会瞒着自己,这也是人之常情,易地而置,这件事情若是换作他老袁头自己,别说是试用,便是这器具,他怕是都不会放心找寻外人来做。
所以,虽然心里面多少有些小小的疙瘩,不过老头儿的脑袋里面,却是没有太多的不满与非议,陪着笑脸送得柳无尘出得厅门之后,便一个人在厅里品起茶水,吃起了点心来。
“小喜,”一出厅门儿,柳无尘便直接开声,冲着刚从后院出来准备添倒茶水的小丫头吩咐了一句,道:“你这就出去府门一趟,去把李德臣还有翁玉他们两个寻来,让他们直接到府里的库房寻我。”
“是,大管家。”应了一声,看到柳管家又是急匆匆地抬脚要走,小喜在后面大着胆子轻声唤了一句,道:“大管家,听说老爷夫人,还有大少爷大少奶奶他们都回来了,不知道他们身边还缺不缺端茶递水的丫头儿,若是可以的话,小喜想……”
并不是小喜想攀什么高枝儿,而是在她入府后第一个照顾和跟随的人就是他们家少夫人,少夫人待她极好,几是形如姐妹,这么久没有听闻没有见到他们家少夫人,小丫头是有些想得慌了。
“哦,哦!看看我,这些天都些忙得糊涂了,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没有提前想到,”经小喜这么一提,柳无尘不由轻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过了这么久,自己竟然没有想到要为少爷他们送去一个两个可信而又体己的丫环,实在是有失职之责。
“你跟少夫人走得近,进府的时间也最早,又素来甚讨老爷夫人他们的欢喜,是该把你送到老爷夫人他们的身边侍候着了,”看了小喜一眼,柳无尘直接开声吩咐道:“一会儿你去寻了李德臣他们回来之后,就着紧地把随身的衣物收拾一下,去看看陈管事还在不在,若是还没有离开的话,晚一会儿你就随他一同去寻老爷他们吧。”
“嗯嗯!!谢谢柳管家!”狠狠地点了点头,小丫头满脸喜意地弯身向他们家管家道谢,之后把手中的茶具随手在旁边的石椅上一放,飞一般地便跑出了府门儿。
“这丫头,难得有着这么一份念主的忠心。”看着小喜火烧火燎地小跑着离去,柳无尘不禁摇头轻笑,自语地轻说了一句之后,也快步起身,向府院东侧的库房走去。
“大管家!”“大管家!”见他们家管家过来,负责看守库房的两个家丁忙着上前与柳无尘行礼。
“嗯,方才运过来的那些器具,可都已入库?”抬头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柳无尘淡声询问。
“回大管家话,一共是四件物什,都在库里放着,没有管家的吩咐,包裹在那些物件上的布帛也还未曾取下。”小声地拱手回了一句,两人伸手入怀,将库房的钥匙取出,打开库门着请大管家库查视。
“嗯,”看着里面原封未动的四件器具,柳无尘满意地轻点了点头,赞赏地看了两个家丁一眼,挥手向两人示意道:“行了,这里没事了,你们且先到库房门口守着,除了李德臣与翁玉他们两个主事之外,别让任何人再入这库房一步。”
虽然能够被选出来看守库房的下人,已算得上是忠心耿耿十分可靠之人,不过柳无尘在做起事来,还是显得分外小心,不愿让太多的人看到这库房之内的隐密。
“柳管家!”没一会儿的功夫,正当柳无尘在仔细打量着这些刚被他揭开盖头,露出原本面貌的四样器具时,李德臣与翁玉两人,也急急地赶了过来,躬身与柳无尘见礼。
“哦,是两位主事到了啊,”轻轻转过身来,将目光从四样器具之上移开,抬头看了李德臣与翁玉一眼,没有与他们多作客套,直接温声开言:“之前两位主事不是一直在追问无尘,咱们柳府为何要收购这么多的白叠子吗?”
“先前因为条件不足,少爷一直不肯明言,便是无尘自己,也是不知个其所以然,一切都只是依着少爷的吩咐行事。”抬步向两人走近了一些,柳无尘轻声说道:“不过现在,该备的东西都已备齐,昨日里在长安城中,大少爷又特意向无尘说讲了一些这里面的弯弯道道,让无尘多少地也领会了一些东西。”
“今日里,无尘寻两个主事过来,便是要两位随无尘一起,做一个见证。”再次转身,与李、翁二人比肩,共同看着摆在眼前的四件器具,柳无尘接声说道:“你们是少爷挑选出来,第一批有幸能够见到这些器具,并第一次使用这些器具的人。”
“感谢东家抬爱!”两人同时拱手弯身,面现感激之色,能够第一个接触到柳府之中最隐密之物件,无一不明示着东家对他们两人的信任之意。
“柳管家放心,今日里在这库房之内所发生的一切事宜,小老儿定会守口如瓶,绝不向外人说道。”在心生感激的同时,李德臣这个小老头又是最先明白过来,知道柳无尘这般说讲所隐含着的一些意思,遂第一个站出来坚声表态。
“翁玉亦是如此,绝不会负了东家的一番信任,大管家且请放心。”见李老头儿表态,翁玉也在一旁随声附和。
“呵呵,既然把两位主事请到了这里,自是没有不信的道理,”深看了两人一眼,柳无尘轻笑着伸手入怀,从怀里掏出一叠装定好的纸册来,轻递到李德臣的手中,开声说道:“这是少爷亲自书写的一份‘操作指南’,里面详细地讲述了眼前这四种器具的具体用法,还有白叠子之加工流程。
第705章 制棉
凉晒——去籽——弹棉——搓条——抽丝——织纺。
凉晒——去籽——弹棉——套被。
一套加公流程,两种棉花的不同用途,柳一条很是条理地一一写在纸上,每一步该怎么去做,做的时候需要注意哪些问题,李德臣与翁玉两人看得很认真,真个下手做活的时候,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错乱。
棉纺,对一个从来都没有见过碰过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的人来说,乍一看,确是有些难度,看着眼前一片多籽而又蓬松的白叠子,都不知该从何入手。
尤其是,棉中的籽粒如何除去,蓬松无状胆又紧粘在一起的絮棉又该如何去抽丝变成布帛?
若是没有配上相应的工具,若是没有柳一条亲手所书的织棉指南,他们柳府便是把这些白叠子全数从高昌收回,所能做的多也只是如高昌当地所做一般,粗制而烂造,套被,填袄,穿在身上,铺在体下,软硬兼具,还咯得不行,除了一些穷得无法的百姓之外,怕是也不会再有什么别的销处。
去籽,弹棉,搓条,抽丝,织纺,李德臣与翁玉两人一步步地做着,当他们看到眼前的这个搅车,真的能如他们东家在册上所书一般,几是没有耗费什么太大的力气,就很是轻松地将他们用手怎么摘也摘不干净的棉籽给脱了下来,两人的心同时都猛跳了一下,不敢置信地微张着嘴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鬼斧神工,神来之作,这个世上,还有东家他做不出来的事情吗?
看着眼前的神奇状况,柳无尘不由也在心里轻赞了一句,同时,也更坚定了拥护追随他们家少爷的心思,之前对这白叠子之事所存在的隐忧也一势消去。
“真是神了!”
摸着刚从搅车上滑下的无籽轻棉,柔软而舒适,如羽如裘,才拿在手里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感到里面传出了一丝隐隐的暖意,李德臣的老手有些颤抖,看着眼前库中堆积如山的白叠子,又瞅瞅还在不停运转的搅车器械,老头儿的面色激动异常,仅是凭着这手轻松去籽的绝活,这白叠子,还怎么会再如以往那般的廉价?
发财了!
这是在场三人共同的心声,虽然赚到钱的并不是他们自己,不过在心底里,他们却还是为他们家东家感到由衷的高兴。
“快些,试试下一个步骤!”急于想见到他们东家所书写的下一步情形,刚从方才的震惊中醒过神儿来,柳无尘便开声冲着还在那里惊呆痴愣的两人吩咐了一句,然后瞪着两只大眼,紧紧地看着翁玉拿起了那个既像乐器又像长弓的所谓‘弹棉弓’来。
梨木为体,牛筋为弦,再配以一只木棰,一方圆木,依着东家书上所言,取棉放于板上,以棰频击弓弦,直至将板上所放之棉全都粘散如絮为止。
“呯!呯!呯!”
随着翁玉高举木棰连番的挥臂击弦,那些刚从搅车上取下的无籽之棉,全都被那高速颤抖的弓弦震散,打碎,松蓬,一小部分被击起的碎屑无风而起,很是速捷地把三人所在的那片空间笼罩起来。
“咳咳咳!!”
在这片白色有型的尘雾之中,毫无防备的柳无尘三人,几是同时地弯身咳嗽起来,直到这时,他们才豁然记起,在他们东家记述这个过程的书写之中,像是有着一句要以布遮面掩口的说辞。
“柳管家,你们快看,那被弹过的白叠子,似乎是……”在以袖遮掩口鼻的同时,李德臣不由有些惊色地伸手指着弹棉弓下,圆木板上刚被弹过的棉花,向柳无尘还有身边的翁玉提醒。
那木板上斤余棉花的体积大小,竟比弹打之前,增大了一倍有余!
“这……”
这也,太夸张了一些吧?目光落在已是高高蓬起的棉花团儿上,柳无尘与翁玉的表情也都如李德臣一般,这么轻松地就把那些紧粘在一起的丝絮全都给弹得蓬松涨起,如云如絮,仅靠着那一弓一弦一个喘息的功夫,就能做到寻常之人用手用脚,一个时辰都不见得能够做到的事情,这,端是太过神奇了一些,若不是亲眼得见,说什么他们也是不会相信。
“更柔,更软,更舒适,手感上一点也不比那兔狐的毛皮来得逊色。”再次抬手抚摸这刚弹了一遍的白叠子,柳无尘惊声赞叹。
比之方才去籽的棉花而言,这经过弹打的白絮,更是要柔软舒适上一倍有余,这也难怪,便是连大少爷也都会一直惦念着想要弄得一条由棉而制的床被,像是这种既柔软舒适,又保温有佳的被活,却不是现在家中所用的那些锦被罗衾所能比拟。
既便宜易得,又温暖舒适堪比罗衾,若是这种由棉而制的被套,棉袄,一经在市面儿上流通贩卖,没有谁会怀疑它的畅销程度。
“快快,多弹出一些来,晚一会儿找府里的丫环,先给老爷还有少爷夫人他们都套上一套棉被再说。”眼见着这寒冬将临,天气日寒,柳无尘也开始为他们家老爷少爷着想起来。
“嗯嗯,大管家说得是,这织棉纺布的,反正也不急在这么一会儿,咱们还是加把劲儿,先为东家他们弹出几床被活来再说。”李德臣随声附言,说着,又抱起一怀棉花去搅车旁脱起籽来。
“走了?”见柳一条一个人返身回到院里,正在院中与媳妇儿逗乐的罗通水抬头地轻问了一句。
“嗯,走了。”轻应了一声,柳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