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笑了:“她恨你?”
高纯说:“她以为我和别的女人有交往,女人都恨这个。”高纯目视方圆,求证:“对吗?”
出乎他的意料,方圆居然摇头:“不,她不是憎恨,她是恐惧,她害怕你跑了,害怕你离开她。”
高纯怔住,他意外地看了方圆一眼,然后转脸前方,不知该说什么。方圆接下去说道:“她托我找你,托我告诉你,托我向你说声对不起。”
高纯以为听错:“对不起?她向我……说对不起?”
方圆肯定地点头:“她说她再也不冲你发脾气了,再也不使性子了,今天下午她情绪有点失控,现在她非常后悔。她说她什么都可以接受,就是受不了没有你的生活,她和你在一起已经习惯了,她不能想象她离开你一个人生活……那种生活该怎么过。”
高纯开车,没有回答。路灯一明一暗的从他脸上划过,有点像音乐的旋律流动,节奏如“冰火之恋”最舒展的段落,一波一波地抚摸,等待高潮的到来。
在方圆的住处,高纯见到了金葵。他把她抱在怀里时,金葵哭了,但没有出声。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生活重新恢复如旧。高纯又如往常一样跟踪周欣上班,从公寓跟到公司,又从公司跟回公寓。他不想再发生什么“故事”,昨天的波折已经让他受惊。
整整一周风平浪静,唯有周末的下午周欣是搭陆子强的汽车回家去的。周欣给陆子强当助理已有时日,单独与陆子强同车而行却并不太多。行至半途陆子强将一只信封放在她的腿上。周欣不看也明白里边装的什么内容。尽管陆子强解释得非常正派:“这一段你工作不错,这是发给你的奖金。”但周欣还是马上把信封推还回去:“不用了,我来公司没做什么,每天又是半天工作,领那份工资已经有愧了。你有钱就拿去给国家交税吧。”
陆子强哈哈大笑:“交税,你是税务局的呀。”他把钱重新放到周欣腿上,说:“你不是说想去学开车吗,就拿这钱去找个驾校吧。现在学开车可以指定师傅单独教练,一人一车,随叫随到。现在只要肯多花钱,想怎么方便都行。”
由于周欣与陆子强同在,所以高纯不怕丢梢。他远远地跟在奔驰后面,一路走得不慌不忙。 奔驰车 转过两个路口,在一个大型商场的路边停住,放下周欣径自开走。高纯的车子从周欣站着的路边缓缓开过,他从反光镜中看见周欣在拨打手机。
高纯刚想找地方停车,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正是周欣。他马上把车子拐到另一条街上,接听的口气装出些兴奋。
“啊,周欣呀……我在外面啊,刚帮我们老板送东西去了。现在?现在没事了……去哪儿,你家?”
高纯本来不想再去她家,可无奈自己刚刚说了现在没事。一刻钟后,周欣下了 出租车 走进公寓,高纯的车子也驶进了公寓的停车场里。他上楼敲开了周欣的房门,周欣正准备用画布绷制画板。
“来这么快?”她对高纯的速度有些吃惊。
高纯:“啊,我就在这附近呢。”
周欣把高纯带进客厅,说:“哎,我求你帮个忙行吗?”
高纯问:“什么忙?”
周欣说:“收我当个徒弟。”
高纯道:“教你画画?”
周欣说:“教我开车。”
高纯一愣:“我?教你开车?这是不是……又和当你男朋友一样,也是假的?”
周欣认真:“男朋友那事不需要了,我宣布取消。开车这事可是真的呀,我付费的。”
高纯道:“你真想学开车呀?”
周欣也笑:“想呀,多一门手艺有什么不好,技不压身嘛。”
两人正说着,门铃突然震响,高纯吓了一跳,惶然去看周欣。周欣似乎早知有人要来,从容不迫地打开房门。高纯认出来了,来者还是那位青年画家,周欣叫他谷子,也不知谷子是绰号还是真名。
谷子进门看到高纯帮周欣拿着画板,不由皱眉埋怨周欣:“你绷画布怎么不叫我来帮你,他会吗?”
也许上次在茶座争吵气还没消,周欣有点故意冷淡谷子:“不会我可以教他。”
谷子白了周欣一眼,径直朝高纯走去,不容置疑地从高纯手上接过画板,说:“我来吧。”然后拖着画板走开。高纯两手空了下来,转脸去看周欣。周欣已经随在谷子身后,去另一间屋里继续冷战:“……没有啊,我叫他过来帮忙怎么不行,你今天不是上你老师家吗,我哪知道你没去呀……”
高纯站在外屋,有点尴尬,有点无趣。
每天,只有晚上,才是高纯拥有快乐的时间,无论是在观湖俱乐部与金葵练舞,还是在练舞之后开车回家的路上,只有和金葵在一起的时候,心情才算真正放松。金葵还是忍不住总要谈到周欣,她与高纯虽然和好,但周欣还是被她视之为敌。
金葵说:我不是生气你,我是讨厌她。反正我认为她这种人不配当画家,画家好歹也算是搞艺术的,热爱艺术的人有她这样的吗!因为刚刚经历了金葵“负气出走”,高纯仍然心有余悸,为周欣的解释也就万分谨慎,甚至用了探讨研究的口气:在公司兼职也不妨碍热爱艺术吧?但金葵不忿:什么兼职呀,要是真给老板当助理当秘书能一天只上半天班吗?我真佩服她,要拿当二奶的钱把他们的艺术推向世界,你说这到底是高雅还是低俗!高纯比金葵嘴笨,争辩起来有些口吃:你,你说话干吗这么刻薄,我也没发现她跟陆老板有那方面的事呀。可能就是陆老板喜欢她,想追她。可到现在为止,他们连拉手之类的事我都没看见过。金葵嘁了一声:这种事能让你看见吗?停了一下,又说:那边钓老板钱,这边又约你上她家想钓你,放着正规驾校不去,非让你教她学车,什么意思呀!高纯说:就是学车呗,能有什么意思?金葵说: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吗?你还真答应她!高纯说:我答应她也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咱俩呀!金葵撇嘴:为了我?高纯说:她付费给我,她答应按学车最高的标准,付费给我!
这下金葵眨着眼,不说话了。
两天之后,周欣学车的课程在郊外一处路静人稀的地方正式开始,高纯发现,周欣是个不擅长干“技术活”的人,无论他怎样耐心指导,她的起步停车总是磕磕绊绊。学车之余,周欣常有些杂事请高纯帮忙。高纯有一辆汽车,周欣的一些完与未完的画作,就常常劳驾高纯从公寓运到画坊,从画坊运到公寓,比雇出租车方便了许多。
这样,高纯便常常被周欣带到独木画坊,于是不可避免地,要常常和谷子相遇。一看到高纯谷子便无心做事,周欣和高纯亲熟的样子,让谷子不由不忿忿多疑,可最终还是受不住冷战的折磨,某日不得不放下尊严向周欣示好。
“哎,不是说好了哪天我去帮你搬过来吗,怎么今天自己搬过来了?”
而周欣却依然冷淡谷子,神态腔调不予对接,“高纯反正没事,我就让他搬了,省得你还要找车。车子高纯就有。”
周欣如此淡淡处之,把谷子的殷切架空别处。谷子也有谷子的办法,他竟然往高纯手中塞了三十块钱。这笔“车费”立即将高纯置于“帮工”的位置,以剥夺高纯对奉献的内心享受。其实高纯确实单纯,一通脸红说不用不用……谷子不由推辞,一本正经地说道:啊,谢谢你了,这儿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于是,高纯就讪讪地走了。
在高纯被谷子“赶”出独木画坊的这天,一辆从云朗开来的旅行轿车挂满征尘,开上了宽阔的长安大道。车子在经过天安门广场时都未及旁顾,直奔金葵暂住的车库来了。
高纯离开画坊,并未回到车库。他估摸周欣短时间不会离开画坊,便开了车子朝东方大厦驶来。他在大厦的值班台前找到一位物业的值班员,试图打探到一些和百科公司相关的情况。
“麻烦您我想请问一下,这楼里有没有个叫高龙生的老板开的公司?”
值班员似乎对这个问题十分茫然:“高龙生,哪个公司的?”
“好像是百科公司吧。老板是叫高龙生吗?”
“百科公司有的,老板叫什么不清楚。”
“百科公司有电话吗?您能帮我问问吗?我想找一下高龙生。”
值班员是个小姑娘,对这种眉清目秀的求助者当然不会拒绝,认真地查了一下号码本,替高纯拨通了百科公司的接待电话。
“喂,是百科公司吗?我是大厦值班台,这里有一位先生要找你们那里的高龙生,请问可以让他上去吗?什么……”
电话那边大概问了句什么,值班小姑娘转问高纯:“他是哪个部门的?”
高纯摇头:“不知道,应该是个头头吧。”
值班小姑娘对电话那边转达:“不清楚什么部门,你们头头有叫高龙生的吗……哦,好,打搅了啊。”
小姑娘挂了电话,对高纯回复:“他们那里没有这个人,没有叫高龙生的。你要找的是百科公司吗?”
高纯说:“是叫百科公司呀。”
小姑娘说:“没有。”
又说:“你要找百科什么公司呀,北京叫什么百科万科的公司可能不止一家。”
高纯说不出话来,只得怏怏作罢。
他把车子开出东方大厦,看车上的时钟,该是金葵出门上班的时候。这时金葵也恰恰穿戴整齐正要出发,不料却被哥哥金鹏堵在了门口。金葵吃惊地叫了一声:“哥,你怎么来啦?”话音未落,她的父亲竟然紧跟在金鹏的身后,走进了车库。
“金葵!”
“爸?”
父亲和哥哥的脑门全都皱着,不难看出他们来者不善。金葵下意识地看看手表,不知今天自己会否迟到。她笑着对父亲说道:“爸,你们什么时候到的,到北京来办事呀?”
父亲没等金葵请坐,没有一句寒暄,迎面便说:“金葵,咱家出了点事,你马上跟我回去,我和你哥就是专门接你来的。”
金葵从父亲的脸上似乎猜到了什么,她想了一瞬,还是把父亲往屋里延请:“爸,您先坐下喝口水吧,家里出了什么事啦?”
父亲堵在门口,说:“不进去了,咱们得马上赶回去,车在外面等着呢。”
李师傅走了过来,问:“金葵,这是你爸爸呀?快请里边坐呀,开水没了我帮你烧点去。”
金葵再次请父亲进屋:“爸……”可只有哥哥金鹏独自进去,走到金葵的地铺前面,强硬地问道:“金葵,这是你的铺吗?你要带上什么,我帮你收拾!”
父亲口气更像命令:“不用带什么,这些东西以后派人专门来拿。”
金葵站在屋里没动,既没去收拾东西,也没有听话出门。连李师傅都看出气氛有些不对,父亲的严厉和女儿的倔强,短短几秒之内,似乎已经剑拔弩张。
金葵说:“爸,咱家到底出什么事了,我现在回不去,就是回去也得把今天的课上了,然后还得跟我们俱乐部请假。那么多学员都是交了钱的,我不能说不去就不去了。”
父亲对女儿当着外人如此顶撞感到愤怒,整个面庞都在瑟瑟打抖:“咱们家,咱们家快垮了你知道吗?咱们家快活不下去了你管不管?我和你妈,从小把你养大。我和你哥,这么多年供你念书,我们吃苦受累,费神操心……现在,咱们家是死是活就看你了,你要真是见死不救的话,你还算金家的人吗!”
金葵也抬高了声音,她的声音和父亲同样激动:“您让我怎么救啊,我欠家里的恩欠家里的钱我以后一笔一笔都还给你们还不行吗!我给你们养老送终还不行吗!我不是商品我不能让你们谈个价钱就把我卖了!”
父亲一掌打在女儿脸上,弄得李师傅眼都直了,上去拉劝父亲:“哎哎,小孩子不会说话您别跟她生气,屋里坐屋里坐……”但金葵父亲的骂声立即把李师傅压在一旁,完全没有了劝解的余地。
“你现在就把我气死,把你妈气死,你还给谁养老送终!”
金葵哭了,哭着夺门而出,被哥哥金鹏追上拉住:“金葵,你上哪去,你看爸都气成这样了你上哪去?”
金葵抽泣着说:“我,我上班去……”
金鹏拉着金葵:“你上什么班呀,你上班才挣几个钱!咱家酒楼垮了要赔多少钱你知道吗?你傻呀你!”
父亲大步跟过来,命令金鹏:“先拉她上车,别啰嗦了,回去再说!”
金鹏人高力大,连拖带抱,拉着妹妹朝院外走去。金葵哭叫挣扎,李师傅再次上来拉劝:哎哎,你们一家人好好说嘛……被金鹏瞪眼喝开:我们家的事你捣什么乱啊!李师傅只能松手止步,看着金葵被父兄拖走。李师傅的妻子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在床上连连询问无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