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检查,大夫说俺孩子的病挺厉害,目前没什么好办法,要想救命只能移植骨髓,可要找相同的骨髓是最不容易的事儿。
俺和孩子他爹都去抽过骨髓,可检查以后大夫说不行,会排斥,那样更会让孩子送命。
这时大夫问俺有没有别的孩子,说也许他的兄弟姐妹的骨髓可以移给他,俺当时听了大夫的话,就浑身冒冷汗,俺是做了节育手术的,就是再生一个也恐怕不行。
这时俺孩子他爹就到处打听大夫,有的大夫说有时候碰巧了,节育手术做得不彻底,也可以做复原术,也能再怀孕。
俺听了以后,那个高兴,心想一定要再生个孩子,救救俺的儿子,那怕让乡里罚,俺也要再生一个。
就这样俺去做了复原术,还真的又怀了孕,儿子听说我又要生一个孩子,不高兴了。
他说:
“娘,你们真是狠心,知道我没指望了,便要再生一个,算了,这病我不治了,给家里省点吧。”
听儿子这样说俺这心都要碎了,俺抱着儿子那个哭呵,俺说:
“儿子,这都是为了救你呵,大夫说也许你的兄弟姐妹的骨髓可以移植给你,要是那样你就有救了呵。”
儿子听俺这样说,也是哭。孩子才只有八岁,他真的不太懂事,可他也知道能活着多好呵。
这时候他爹在北京附近的工地上找到了活,每天干十二个小时,只有晚上才能来医院看我们,第二天早晨天不亮就得去赶早班车。
俺和儿子在医院里熬呵,一直熬了十个月,俺在他爹打工的工地上找了间工棚生下了孩子,这是个女儿。
是女儿俺也不嫌,只要能救儿子一命,可大夫说孩子太小不能抽骨髓,俺一边抱着女儿,一边哄着儿子,俺要他的坚持,让妹妹大一点来救他。
那时候,俺儿子已经有过几次病危,每次都是医院竭力抢救,才把他救过来。小小的孩子做化疗做得头发全没了,看上去象个小老头,可他还哄我,“娘,你看我象不象个老寿星。”
俺女儿一岁半的时候,做了骨髓检查,大夫说基本的指数都对上了,就是小指数不太行,可是,儿子已经几次发病,再不移植骨髓可能就来不及了。
医院里也许也想到这一点了,便给俺儿做了骨髓移植手术,手术很成功,我们简直是不知该怎么表示对大夫的感激。
可大夫不让我们马上出院,他们说要观察一段时间才能肯定是不是没有排斥,我们在医院里真是度日如年呵,为了付住院费,他爹已经去卖了四次血,每天还要干十几个小时的力气活,人早已瘦得不成样子。
手术后三个月,儿子的病情突然恶化,出现了严重的排斥反应,几次昏迷之后,儿子再也没有醒来,离他十岁的生日只有几天。
这是我们想也没想到的事情,原以为好了就是好了,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可是,花了这么多钱,费了这么大的劲儿,还是没有留住儿子的一条命,孩子他爹痛疯了,俺在医院处理儿子的后事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等俺送走了儿子,抱着女儿走上大街,才发现俺什么都找不见了。
没有人知道俺孩子他爹跑到哪儿去了,工地上没有,汽车站没有,火车站也没有,俺也不知该上哪去找,也许他受不了跟着儿子去了,俺问天不应,问地不语。
老家俺是回不去了,因为俺超生女儿,地早已经让村里给收了回去,房子也早卖了,俺只有走要饭这条路了。
反正俺也是不想回去了,那天,俺带着女儿把儿子的骨灰在北京郊外给埋了,儿子留在了这儿,俺也不舍得走了,留下儿子一个人怪孤单的,俺怕他害怕。
这样俺留在北京,怎么着也是隔着儿子近便,虽说不能天天去看他,可总是隔段日子想去就能去了。
再者说俺还得找孩子他爹,他是一时痛疯了,可要是他还活着,他终归会想到俺们母女俩,他肯定会回来找我们。
所以,俺娘俩也不敢离开北京,万一他爹找不到我们,再寻了短见,这让我们可怎么办。
你看看我这头发是在一夜间白的呵,不瞒你说,我今年才32岁呵,你瞅着我是不是有50多岁了,你想这样的日子人还能活的咋样。
你别瞅着我是个要饭的,只知道要着吃,你知道我是要干大事的。
我在医院里听大夫讲了,这人呵,要是生下来把脐带血的血留住,保存下来,别让它坏了,到时候,长了血癌,也就是白血病呵,就可以治好。真的,大夫说用脐带里的血是最有效的治血癌的办法。
可是,这脐带里的血要留下来太难了,它需要很高的技术,要花很多的钱才能建这样一个储存脐带里的血库,听说只有外国人才有这种技术。
我当时问过大夫留下这脐带血的办法我们中国人可以用吗,大夫说,当然可以,但是有好多人都不知道不懂得,所以,至今,咱们医院里也没有这种血库,因为需要的钱实在是太多。
俺当时就想好了,俺要把讨来的钱全部存起来,等咱们国家要建这样的脐带血血库时就捐出来。有一个算一个,也算是俺死去的孩子没有白死。
俺打算自己的下半辈子就这么过了,虽说这乞讨的饭也不好吃,但总比俺种地挣钱多,只要能吃炮了,俺就是要攒钱。把钱攒够了俺就去做宣传去,让那些长了血癌的孩子的爹娘们都去捐钱,让那些没有摊上这伤心事儿的人们也来捐钱,只有大家都来关心这件事,才会有更多的孩子不会为这种病送命,你说是吧,妹子!
要说北京这地方是好,俺儿在医院住院那会儿,他那些小病友的爹娘对俺真是好,又是吃的又是穿的,真让俺过意不去。
所以,俺现在对怎么过下去都不在乎,俺就是一心想让大家伙来知道这件事,来救救这些孩子,早建立血库一天,也早让一些孩子不再死掉,俺们经历了这伤心事儿,知道那种揪心扯肺的疼。
还有,妹子呵,俺看出你是个热心肠的人,咱们山东人都这脾气,俺知道你在北京走的道熟,知道的比俺多,你帮俺打听打听,要是俺想捐钱往哪块儿捐呵,总得有个单位吧。
俺知道有好多人瞧不起俺,觉着俺做乞丐怪丢人,可俺知道自己的心是什么颜色的,俺又不走歪门斜道的,用不着拿俺们不当人待。
俺现在就担心俺孩子他爹,他不知道是死是活,他是个老实人,俺就怕他一时想不开,俺现在盼着孩子他爹回来,他要是能再找个活儿干,俺捐的钱会多一点,不管怎么说,俺是希望早一点有人会张罗这事儿,咱这孩子死得多可怜,都是些好孩子呵,你说咱能就这么不管么?
过去咱是不懂,只知道这是绝症,得了就没个好,可现在俺知道了,这病能治,所以,俺是真的盼着有人出个头,露个面的把这事弄起来,到时候,俺有多少捐多少,绝没二话的。
采访者思绪:
与我这个东觅西寻来的老乡聊完,我几乎等于上了一课,关于脐带血的理论我不是第一次听说,但是,听这个农妇说来,我有,点感慨万千。
这就是中国的老百姓,他们在任何时候,都会有位卑未敢忘忧国的意识,这位死去了儿子的32岁的妈妈,几乎是声泪俱下的表示她要用乞讨来的钱捐助国家建一座脐带血的血库。
我不敢说穿她的钱对这样一个庞大的工程来讲几乎是连杯水车薪都够不上的份量,我只为她的精神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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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儿子这伤心的痛让她想到了更多的孩子,这是发自一个终日乞讨为生的女人的心声。
我们已有太多人不曾体会过这种去替别人着想的感觉了,来自乞丐的教育对我印象深刻。
也许有时候他们是令人讨厌的,也许有时候他们是令人心烦的,可当你真的走进他们的心灵深处,那份对生活的挣扎,对人生的无奈和残存的纯朴也会让你为之感动。
不是每个人都有做乞丐的机会,正如乞丐们所说,并不是每个乞丐都甘愿做乞丐,有时候生活是难以预料的命运。
当你从命运的顶端一下子被坠入深渊时,能够做乞丐也是一种勇气,至少,做乞丐你可以活下去。
多少活得不错的人并没有想到还有那么多不幸的人,可是这个乞丐想到了,并且,为了解除别人的不幸,她正在做自己最微薄的努力,我想,如果中国的脐带血库有建立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再去找她,告诉她:
“有那么多的孩子从此会快乐的生活。”
我想这一天快,点到来,趁着她还年轻,也许,她会再去干点别的,而不是永远做乞丐。
第二十五章
他是我采访的乞丐当中唯一跟我谈到爱请的,在武汉的汉正街,他指给我看他喜欢的女孩,那是个卖玉器的漂亮女孩,但是她生下来就双目失明。
——为了爱情要捐角膜的乞丐
从武汉的黄鹤楼往下走,我碰到了乞丐,他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眉目还有点清秀,但我对他的乞讨有些反感,毕竟他是个年轻人。
也许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轻轻提起了自己的裤腿,两条用和螺丝固定的假肢触目惊心地露了出来,我有点害怕,忙转过身去,他转到我面前,我才发现他的脚步有些踉跄。
我给了他十元钱,可不甘心就这样离去,对于这样年轻的男孩子,我想两条假肢应该是有故事的话题。
武汉人很健谈,虽说湖北话听起来费劲,可这个男孩子的普通话讲的非常标准。我一问,他平静他说,“我妈妈是北京人。”
话题便从他妈妈开始了。
“我妈妈是北京下乡到武汉的知青,我爸爸是武汉人个子长得矮矮的,可我妈妈是北京人,人高也长得漂亮,他们都说我象妈妈。
本来妈妈打算送我到北京外婆家读书,可是,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天下雨过铁路,火车开过来我没有听到,我的双腿都被轧断了。
我现在都20岁了,铁路上跟我家的官司还在打着。
我父母要求铁路赔偿我们的损失,可铁路说只承担我的医药费,别的一概不管,我家里不同意,这官司就这么耗着。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将来要吃苦,于是,我中学毕业后,就自己学修理无线电,后来,开了一个无线电修理铺。
开始还好,大家的收音机,半导体都送来修,后来却换了彩电,录音机,音响什么的,我就修不了,修理铺也关了门。
我这个样子什么活儿也干不了,自己勉强能照顾自己,父母就说养着你吧,只要我们活着就有你吃的。
可是去年我妈得肺癌死了,我爸爸单位又发不出工资,我们家就我们爷俩吃饭都成了问题,我说我上街要去吧,也别在乎什么了。
因为这黄鹤楼上外地人多,所以我经常到这儿来,收入还不错。
我也经常到汉正街去,你知道那是武汉有名的商业街,平时人来人往很热闹的,可是,我到那儿去,不是为了要钱,而是为了看一个女孩,我已经打听过了,她叫小桂,是九江人,跟她爷爷开了一间玉器铺,在汉正街上。
她卖玉器从不看的,只要上手一摸,便会说出玉器的成色和品质,丝毫不差的。汉正街上的人都叫她小桂玉。
她长的很漂亮,象个九江妹子,皮肤很白,头发很黑,说话声音柔柔的,你瞧我这个玉坠就是从她手上买的,她的手温热温热的。
可是,小桂也很可怜,长的那么漂亮她自己不知道,她看不见,因为她是先天性盲人。
我也是因为这个才敢去喜欢她,因为,我觉得我们很相配。可是,小桂并不知道我看中了她,虽然,我常到她铺子去玩儿,可她不知道我是个乞丐,我跟她说我是修理无线电的。
小桂的爷爷常出去进货,因此摊上经常她一个人守着,汉正街上的人都知道小桂人好,没有欺负她的,可我总是不放心,一听小桂爷爷进货去了,我就去那儿远远的看着,我怕有坏人去讨小桂的便宜。
可我不敢对小桂说我喜欢她,因为我怕她瞧不起我,我也不敢对我爸爸说,我喜欢上了这样的一个女孩,我知道他肯定不会接受这个盲女孩。
我每天在街上转悠,心里想的全是小桂,做乞丐虽说不体面,可毕竟我能养活自己,也许,小桂嫁给我,我会和她一起开铺子,我会不再做乞丐。
可现在不成,我需要钱,需要很多钱。
我爸爸对我出来乞讨非常讨厌,他说:“我还养的起你嘛,你干么要出去丢这个人。”
我不吭气,还是每天磕磕绊绊往外走,我在攒钱,我在攒移植角膜的钱。
我听人家说了,象小桂这样的盲人只要有捐献角膜的就可以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