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们没有必要遵守这些条件,只要那个被美梦蛀蚀精神的杨威利,浑然不知地离开要塞,等到他到达和平会场后,立刻将他逮捕不就成了!不流一滴血,就可将全宇宙纳入陛下手中,这个计谋如何?”
“你想听听我的回答吗?”
“当然,愿闻其详。
毕典菲尔特瞬时肝火上升,勃然大怒,咆哮震耳直冲云霄。
“以后别再给我口出狂言!要是皇帝赞同这个丑陋的奸计的话,早在去年巴米利恩会战之后面会杨威利之时,下令加以逮捕处死,不就结束一切了吗?皇帝一心盼望的是能够与那个可恨的魔术师正面交战,并非只要让他屈服而不择手段!”
橘红色头发的猛将,以压倒性的目光逼视着部下。
“被陛下指骂为无能的人,我还能忍受,但是若被讥嘲为卑鄙小人,那么,我冒死效命陛下到今天,也就毫无意义了!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
像被毕典菲尔特的骂声狠狠地揍了一顿似的,这名幕僚如丧家之犬,狼狈地退出。哈尔巴休泰德和格雷布纳看看尚未回复平静的毕典菲尔特,互相对望了一下,彼此同意对方的意见——我们的司令官也会如此啊。
结果,没有得到任何意见,会议便结束了。原本毕典菲尔特就并未拥有完全裁量权,虽然有违他自身的个性,但在皇帝尚未下达命令之前,他只能安安份份地做好巩固最前线的工作。
当同僚法伦海特传来定时通讯时,毕典菲尔特在闲谈中向他陈述“在最前线的百般无聊”,无聊到连任何该做的事都没有。话题就从这里开始——若敌军抢先发动攻击,在皇帝尚未抵达前,可不可以进入战斗状态?
法伦海特没有立刻回答。在本质上,他和毕典菲尔特一样,都是攻击型的用兵家,不过,他比毕典菲尔特年长,即使皇帝不说什么,他也知道自己身上所肩负的责任。所以他必须控制毕典菲尔特的锐气,在皇帝尚未到达之前,避免他闯下大祸。对这位水色眼眸的勇将而言,这也是克制自己的一种方法。
隔了片刻,法伦海特才谈到自己的提案,他认为不妨劝告杨威利降服我军。反正杨威利军不可能会答应,而在皇帝到达之前,又没有机会交战,所以倒也没有必要坐着浪费时间。不如试着藉此探查敌军内情,来迟缓纯军事方面的反应。
事实上,法伦海特并没有非常用心地提出建议。他的心思集中在派遣许多侦察舰,开往即将成为战场的宇宙区域侦察一事。一世纪半以前,使帝国军蒙上败北污名的达贡星域,非常地接近他们的航路,这个无可抹灭的名词,大大提高他们对于战场侦察工作的注意力。但是,当毕典菲尔特着手进行这项提案时,法伦海特反倒大吃一惊。他更无法想像这项提案将会带来何种意想不到的后果。
第二章 春天的风暴
如达斯提…亚典波罗所形容的“喧嚣嘈杂的春季祭典”即将来临,在祭典前夕,伊谢尔伦要塞到处洋溢着祭典的气氛。
截至四月二十日的现在,聚集于杨威利麾下的反帝国阵营兵力,舰艇共有二万八千八百四十艘,官兵共计二百五十四万七千四百名。单以数量而言,这个数字是杨自指挥军队以来,兵力最强大的一次。但是在这批兵力当中,有将近三成的舰艇必须修理或整顿,近二成以上的兵员,乃同盟政府末期征召或志愿入伍的新兵,不能在没有受过训练之下就让他们上战场。同时,自从与艾尔…法西尔革命政府合并后,战斗部队急速膨胀,军队组织也必须重新编制。所以兼任后方勤务部长又恢复要塞事务总监一职的亚列克斯…卡介伦,可说是忙得不可开交,如果有人将他的脑神经切开来看看的话,这个人一定会被如排山倒海而来的数字和图表所淹没。
当帝国军一级上将弗利兹…由谢夫…毕典菲尔特传来通告电文时,杨威利和尤里安…敏兹正在宿舍用早餐。菜单的内容除了烤面包和红茶之外,还有乡野风味的菜肉蛋卷、青豆浓汤和乳果,吃的人没什么反应,反倒是一旁的厨子,眨着淡褐色的眼眸,很满足似的望着他们。看得出来,这些餐点是下过工夫和努力的成果,尤里安郑重地公开认可这位比自己年长的弟子,的确是有进步了,而杨则为了妻子和自己向美食的女神祈祷,希望这并不是偶然的产物。
向杨报告通告文件内容的人,是目前担任革命司令官参谋、未来的记录文学作家达斯提…亚典波罗。出现在电视画面中的他,在报告此事的同时,手上还拿着蛋、火腿和洋葱夹心的三明治。正如帝国方面的人所预料,接获这份通告的人,并不认为它是一份重要的文件。
“怎么样?您想知道内容吗?”
“嗯……看看也好啦!把它传送到这边的画面。”
毕典菲尔特所传达的内容,遣词用句相当恭敬客气,但含意却极尽讽刺嘲讽之能事。
“对前自由行星同盟首屈一指的将帅,现任共和主义残党唯一之将帅的杨威利,帝国军作此通告。您的抵抗破坏了和平和统一,不但无助于道德的建立,而且在战术上更是难以施展,在战略方面也不可能会成功的。聪明如您,不该不明白这层道理,本官乃秉诚忠告,您若想保住生命及不坠的威名,就速速撤下叛旗,乞求皇帝开恩吧!本官非常乐意为您居中调解。期盼能接获您理性的回音……”
菲列特利加评论道:“毕典菲尔特倒是挺有挑衅艺术的天份嘛!他该生在同盟,当个政治家就好。”
“那就可以期待他和优布…特留尼西特来场唇枪舌剑了吗?”
杨本想这样说,但一想到这种说法有声援毕典菲尔特之嫌,遂改口说道:“身为唯一以外的将帅——你认为怎样?亚典波罗中将。”
“毫无文学的感受性可言啊!”
“不,我不是说这个……”
杨端起第二杯红茶喝了一口,这是菲列特利加泡的,和尤里安泡的可说不相上下,口感相当不错。也许是错觉吧,不过能有这种错觉,倒也是一种幸福哩!
“我是在问你,对他们送这封通告来的目的有何看法?”
“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皇帝亲自发出的通告还有话说,至于那个毕典菲尔特提督,就别理他了。像他那种人,率领黑色枪骑兵舰队全军,为亚姆立札会战前来复仇才是他的作风吧。”
对亚典波罗的观察和判断,杨颇具同感。只是,他所采取的战术,全部都是根据莱因哈特的智谋和心态所设定的,若是毕典菲尔特没有接受皇帝的指示而擅自行动,那么,杨不仅必须赶紧想出短期性的应变措施,同时,也可能得重新修正长期性的计划。这是毕典菲尔特独断独行所发出的通告?抑或是皇帝莱因哈特亲下的指示呢?是认真的?还是形式的?是表面掩饰?抑或是等待我方内斗?
“要不要回覆,阁下?”
杨的副官兼妻子的菲列特利加…G…杨问道。当外人在场的时候,这位拥有褐色头发和一双淡褐色眼眸的女性,就会对丈夫使用敬称。这已是一种自然的习惯了。
“这个嘛,你认为怎样?尤里安。”
杨所监护的年轻人,用手指拔弄着亚麻色的刘海。他比杨年轻十五岁,今年将满十八岁。“俐落匀称的身躯和四肢,纤细而具透明感的容貌,看来宛若年轻的独角兽”这样的形容词流传到后世。
“我认为将它搁在一旁置之不理,也并不为过,但是就礼仪上来说,好歹对方也是毕典菲尔特提督,不妨就回他一封信吧!您觉得如何?”
“是啊!或许该这么做吧。”
杨点点头,但身旁的三人却不见他是否已下了最后的决定。
“……以不及昔日一个舰队的兵力,与拥有九成宇宙的敌手对抗,当恐怖紧张至极时,发疯错乱乃不足为奇。不过,谁也没有发疯,这是为什么……”
“因为全体人员在一开始的时就已经疯了!”
奥比利…波布兰中校对着宇宙朗读着虚构的文章,亚典波罗投以厌恶的眼光。在高级军官专用图书室中,亚典波罗正在写着他的名为“革命战争回忆录”的笔记。
“写太多这种容易猜出结果的文章,在读者还没感兴趣之前,出版社早就厌烦了!得要写些更新鲜刺激的东西才行。”
“少废话!你这个自称击坠王的家伙。在损别人之前,请先想想自己又怎样?赶快去想个对抗帝国军‘皇帝万岁’的口号吧!”
亚典波罗大感不悦的是他想起前几天,自己正前往牟轻军官聚集的地方时,波布兰竟向他说道:“三十岁以上者请回。”旧同盟中最年轻的提督之一的他,这年是三十一岁。去年,步入三十岁之际——
“我从不做和先寇布中将一样的坏事。尽管如此,为什么非得变成三十岁不可呢?”
带着一半黯然和一半愤慨,亚典波罗对大自然不公平的现象,提出不平之鸣。
被指为“活生生的不公平”的华尔特…冯…先寇布,抓抓略为尖突的下颔,从容答道:“对我来说啊,可不想什么坏事都没做,毫无意义地就变成三十岁哪!”
……面对亚典波罗的反击,波布兰爽快地点头应和。
“我想好了!民主万岁!”
“什么!结果只是这样一句吗?这不够华丽啊。”
“事实上,还有另一句口号。”
“洗耳恭听。”
“去死吧!皇帝!”
这句话听起来受用多了!——和前面那些话比起来,这句话显得充满共和主义的味道——未来的记录文学作家以奇怪的用语如此评论道,脸上却不经意地流露出不快的表情。
“……可是,结果我们还是得借用‘皇帝’一词来编出欢呼的口号吗?这可一点也不好玩啊!我们可以说是语言的寄生虫哪!”
和亚典波罗与波布兰之间的话题比较起来,一场阴森可怕的会谈,正在艾尔…法西尔的独立革命政府内部秘密地举行中。面临帝国军全面攻击的压力,与伊谢尔伦革命预备军司令部保持联系并受命采取对策的罗姆斯基主席跟前,一位政府运作委员向他献上一计,提案内容如下:
杨威利再怎么神通广大,只要大军压境,他必败无疑!而且,当杨失败之后,艾尔…法西尔的命运也难逃一劫。值此之际,我们势必在革命政权和杨及其同党之间做一选择。因此,不如将杨等人及伊谢尔伦要塞交给帝国军,以此要求帝国承认我方革命政权的自治权。只消帝国军宣称承认自治权,我们立刻将杨自伊谢尔伦要塞抓出,一旦失去了杨,伊谢尔伦势必瘫痪,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慢慢地和帝国军谈判交涉了。
这和在帝国军阵营,毕典菲尔特所驳回的策略是相同的。讽刺的是,杨威利的政治构想被这些低档次的谋士捉到了弱点。他们都知道杨威利的最终目标,是与帝国和平共存,因此只要提出这种方案,杨威利必无拒绝之理。
罗姆斯基博士一脸呆然地回视这位委员,过了数十秒之后,才慢慢回过神来。他猛然地摇头,表示拒绝之意。
“不行!不能这样做!请杨提督前来,借其声望和武力以资号召的是我们啊!我们若出卖了他,民主共和政体及其神圣精神,都将因而被玷污。暗杀列贝罗评议长的一伙军人,在皇帝面前下场如何,你们回想看看!这种无耻的计谋,我绝不会同意的!”
罗姆斯基的决定并非基于政治因素的考量,而是出自个人的羞耻心。正因为如此,众人所加诸于自由行星同盟评议会议长姜…列贝罗的恶评箭头,才没有指向他身上。很明显地,罗姆斯基非常缺乏处理现实问题的能力,也许在潜意识中,他明白在历史的某一时期,理想会比现实重要吧!
无论如何,罗姆斯基的决定,使杨再次脱离“被民主政府出卖给帝国”的危机。
Ⅱ
杨并非全知全能的,也正因如此,他无法察知所有不利于已的恶意和阴谋。首先,横阻在他眼前的第一大敌便是名将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的巨大恒星,他所放射的光芒,耀眼夺目,便人完全无视于其他行星的存在。
决战迫在眉睫,在战端开启之前,杨再次确认了自身的立场。自己究竟为何而战?为什么非向莱因哈特取得成立自治领的约定不可?
因为事关民主主义的基本理念、制度及运作方法,必须有人将这种知识传给后世,不管自己所做的事有多么微不足道,这个原则将永远不变。
专制政治虽居于一时的胜利,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世代的交替,统治阶层的自律性将渐渐松散疲软。没有人提出批评,没有人要求处罚,欠缺自省能力的人,将加速自我膨胀,独断独行而不知悬崖勒马。惩罚专制的人不存在了——因此,专制支配者会成为不必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