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科库兰谢绝了邀聘。他自认是个胆小鬼,极在意世人的批评,如果有人指责他为了地位而把物资交给敌人的话,他会受不了。科库兰要求缪拉要确实把物资用于民间,同时请求缪拉让他和部下们回首都海尼森去,说完,科库兰便悠然地离去了。然而,科库兰的诚意并没有获得相对的评价,当他回到首都海尼森之后,被以前的部下告发,遂以利敌之罪被政府逮捕起来,关在接近极地的嫌疑犯收容所等待审判。在政治、军事呈现一片混乱的当时,他的存在似乎已沉进了世人忘却的深渊了,可是,就只有一个人忘不了他,两年后,当巴拉特星系动乱结束时,奈特哈尔…缪拉特别派遣部下寻访科库兰的下落,救出了在收容所中由于营养失调而许久未曾与外界接触的他,之后,科库兰便在缪拉手下担任主计监的职位——这是另外的话题。
奈特哈尔…缪拉的回头及来援,为巴米利恩会战带来了第三次的状况变化。
如果没有五月二日那天缪拉的参战及猛烈的攻击的话,或许在当天还没结束之前,同盟军就已把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活捉或打倒在地了——这是那些无法抗拒假设历史诱惑的后世历史学们的推测。从前些日子到这一天,杨威利的战术指挥几乎完美无误,尽管优势只持续了那么一会儿,但是他的才智仍让人觉得已威驾莱因哈特之上了,然而,事情到了这里却有了新的变化。
因为缪拉舰队的参战而产生新活力的帝国军一举转守为攻,他们似乎决定将所拥有的一切能源消耗于此时似的大开炮门,将光束及火箭对着同盟军倾盆而下。
同盟军的舰列中不断地开出一朵又一朵的火花,火花消失后,留下一个个不毛的黑洞。瞬间处于劣势的同盟军也全力反扑,击碎帝国军的舰艇。
同盟军的达斯提…亚典波罗中将仿佛要向体力的极限挑战似的,连续几天不眠不休地在前线指挥作战。
“我们的司令官不应该只因为对方加进了一个舰队就露出疲态认输了,我还想看看‘奇迹的杨’的本领哪!”
亚典波罗一边摸着他那没有多余的时间剃胡须而有着扎刺感的下巴一边毫不在乎地评论着。
他的评论并不完全正确,缪拉的舰队由于行动过于急速而有部分落后了,跟着司令官一起抵达战场的只有全体舰队的六成左右,大概有八○○○艘,或许该说不到一个舰队吧?对杨来说,这至少是一件幸运的事。
缪拉的出现与其说是杨的失算不如说是计算之外的因素,他原本最担心的是帝国军的所有提督中以行动快速无人可比著称的渥佛根…米达麦亚,打算赶在这只“疾风之狼”以最快的速度回头抵达战场之前把莱因哈特打倒,而到先前为止计算的收支似乎还在预估之内。如果按照这个事态来推移的话,胜利已经在手中了。不过,似乎还需要用到其它的计算纸。
“这可落入权威主义的窠臼了吧!竟然无视于缪拉的存在……”
杨一边把黑扁帽盖在脸上,一边带着苦笑自言自语着。他并无意轻视帝国军最年轻的上将,但结果却似乎变成这个样子了。
最先从正面承受缪拉狂风骤雨般攻势的是库顿提督的舰队。
那真是猛烈至极的攻击。战斗开始时尚有三六九○艘的库顿舰队,在一个小时之后被击落至只剩一五六○艘,一个小时之内的损失率竟高达五七…七百分比,这个数字令战史学家们瞠目结舌,然而却完全是事实。
当然,帝国军所付出的代价也绝对不小,同盟军的包围网尚未崩散,炮火仍然紧密,冒着枪林弹雨突进的帝国军舰队撞击着固体及非固体物,迸发出爆炸光及能源流,但是,从帝国军由外往内蜂涌进入而同盟军阻拦不及的态势看来,缪拉在这个时候比杨占优势。
“摩顿提督,战死!”
当通讯员以沉重的调子传来这个噩耗时,杨一瞬间闭上了双眼。年轻的脸上清楚地浮现出痛惜及疲劳的神情,尤里安及菲列特利加相对而视。
残存的摩顿舰队失去了指挥官,一边承受着猛烈的炮火,一边勉强维持着舰列,和杨的本队合并。让摩顿战死的缪拉以最短时间介入了杨和莱因哈特之间,极力地在敌人的猛攻之下,挺身护卫着主君。
“真是个不可多得的良将啊!正确地判断、正确地战斗、正确地救了主君!……”
即使与对方处于敌对的立场,却不得不感佩其力量。这种情形不只发生在杨一个人身上,莱因哈特也有这种心性。有时候,军人的心理及感性会表现出一种对敌人尊敬和仰慕,而对同志轻蔑和憎恶的颠倒情感。
尽管这样,事实上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感叹。缪拉的攻势越来越猛烈,同盟军的舰列多处被突破,已经没有余力去填补这些被挖空的洞了,帝国军开始侵入同盟军的包围网中。
跃进同盟军舰列中的帝国军一举爆开了战意的喷火口,闪光和炮弹的豪雨不断倾落在同盟军头上,用超高热的火焰炙烧着他们。光束纵横奔窜,一瞬间照亮了通往死亡世界的黑暗之路,为牺牲者奏起无声的镇魂曲。
“缪拉做得很好!”
得以免去狼狈逃命的莱因哈特在伯伦希尔舰桥上喃喃说道,用少年艾密尔递给他的热毛巾擦了擦他那秀丽的脸。金发的年轻人至此方才喘了一口气。
Ⅴ
看来立于生死存亡边缘的似乎轮到同盟军了。如果缪拉能纠集本来所有战力的话,或许他就可以把杨舰队置于完全的反包围之下;也或许放弃这种念头反而造成了更佳的效果,在局部的战线同盟军舰列被打散、撕扯开来,舰艇在核融合爆炸的火焰及流失的能源烟幕下频频倒地。
然而,就整个局面来看,帝国军并没有占优势。在包围网没有被突破的同盟军和被围困在里面的帝国军之间的战斗,前者占压倒性的优势,不断用时间及能源消化着帝国军的战力。阿尔顿林肯、布劳希契两舰队现在几乎只能说是军队的残骸,溃不成军;长时间苦战的特奈杰、卡尔纳普、格留尼曼的各个舰队也只剩下接应缪拉自外而来的攻势,突破敌方包围网的战力而已。
特奈杰光是防御就应接不暇了,而格留尼曼则受了重伤,把指挥权委交给参谋长。在同盟军的包围下,整整持续死战达二十四小时以上的卡尔纳普舰队也因损伤过重而支撑不住,当他好不容易跟莱因哈特本营之间联络上时,便要求总司令官增派部队支援。当通讯官将消息传达给莱因哈特时,年轻的独裁者摇了摇他那头金黄色的头发回答:“总部没有多余的兵力,叫他战死在那里吧!”
并不是莱因哈特冷酷,事实上,他的大本营中确实没有多余的一兵一舰,纵使有心想救援也是爱莫能助。然而,他这个回答却也显得太苛刻了。
另一方面,听到这个回答的人反应也太过激烈了。
“叫我死?好,我就去死!如果我先死了,在天上就轮到我当老大了!你等着看我把你当成杂工吧!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小子!”
卡尔纳普从指挥官席中站起来,对着锐减的舰队颁下号令,最高战速的攻势便开始了。如果攻击集中于一点的话,和外面的友军内外配合,或许包围网就会被突破,他们也就能逃出生天了。卡尔纳普的选择看来是很理所当然的,可是,这么一来却给杨制造了宝贵的机会,他在一瞬间所制定的战术简直只能以骇人来形容!
“准备炮击!尽可能准确、有效地射击!”
他之所以还要加上后面的叮嘱,是因为同盟军的光束用能源及飞弹已经开始缺乏了。就在同时,杨故意把承受着帝国军内外夹攻的包围网开了一角。
帝国军见状惊喜不已,在包围网中的帝国军想朝外逃脱,而在包围网外的帝国军则想救同伴而急忙冲进去。双方同时涌到宇宙空间的某一点处,导致舰列出现了过度密集的现象。于是,杨舰队把握住这一千载难逢的良机,发挥出他们的特长,几乎所有的炮火以一点集中的方式朝该处狂轰滥炸。
卡尔纳普和旗舰一起消失了。咆哮着飞窜的炮火,只要瞄准一艘舰艇便意味着一次就可以炸翻了好几艘,该处成了在黑暗的宇宙空间中建造起的光采耀目的巨大墓场。
于是,战况第四度起了变化。
奈特哈尔…缪拉砂色的瞳孔中映着他那在最前线的旗舰正被火球及五彩的漩涡所包围,同盟军最后集结的破坏力之猛烈、强大着实令人心寒,缪拉的旗舰有六个地方破损,核融合炉随时有爆炸的危险,船员们不得不退避三舍。
“阁下,请赶快离开这里,这艘舰艇的命运就快终结了。”
舰长库斯曼中校苍白的脸上泌着汗珠进言道,缪拉微微地歪着头,然后答应了。但是,他不希望只是逃命。
“那么,就把司令部转到其它舰上去,距离最近的战舰是哪一艘?”
得到的回答是诺休泰德,缪拉点点头,命令舰长与他一起搭乘太空梭离开,不准他自杀。所向无敌、从未曾败过一次的莱因哈特严于律己,所以往往不自觉地被光荣之锁绑住自己的脚,但是,以前曾吃过杨的败仗的缪拉却从失败中学到了软性的应对办法,他搭上了太空梭,离开了濒临死亡的旗舰。
然而,缪拉刚转换旗舰不久,同盟军已朝着诺休泰德集中火力猛攻。舰体中央部分中弹的诺休泰德很快陷入不能航行的状态,在缪拉一行人离开之后五分钟便化为火球消失了。“到底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太差呢?”苦笑不已的缪拉于是把司令部转到战舰欧法布鲁夫,两小时之后,又转乘到战舰赫尔汀去。这不是笑话,而是证明了缪拉在激战之中如何地顽强不屈,下定决心不退离战场的奋战意志。
就这样,奈特哈尔…缪拉便在这一次的会战中因四度转换旗舰的行径而名留千古。可是,他勇往直前、奋不顾身的作战态度仍不能阻挡杨威利的攻势,杨的传记作家们都禁不住要在后面强调——单靠个人的力量,凭借着无比的果敢及杰出的判断力指挥战斗,带领舰队度过一次又一次的危机,企图捉住胜利的尾巴。杨排除了缪拉参战的危险要素,在新的环境下构思战术,并一步一步将计划付诸实行。
五月五日,战况发生了第五次剧变。这次剧变的原因出在距离战场三。六光年之外的同盟首都海尼森。这一天,二二时四○分,一道超光速通讯抵达杨的所在处,同盟最高评议会议长优布…特留尼西特下令无条件停战。当命令传到时,同盟军的炮列正把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的旗舰伯伦希尔纳入射程之内!
第九章 骤变
无条件停战——。
在无数人苍白的脸色褪尽之后,爆发的怒气从巨大的冲击造成的混乱中产生。那正是同盟军伸出手钳住帝国军咽喉的时候,而当他们正要让敌人断气的那一刹那,竟然被自己的人一手拉到墙角去。
“到底想干什么!海尼森的那帮家伙!”
这不是问话,而是语言化了的激情。
“政府首脑部门疯了吗?我们快打胜仗了!不,是打胜了!为什么现在非得停战不可?”
怒吼着把黑色扁帽用力惯在地上的是在弹指之间就可以拿下莱因哈特的旗舰伯伦希尔的亚典波罗。
在杨的旗舰休伯利安上,华尔特…冯…先寇布尖声地对杨说道:“司令官!我有话要说!”
转过头来的杨轻轻地耸了耸肩。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所以什么都不用说了。”
“如果您明白,就请允许我再确认一次!”
先寇布两眼燃着熊熊烈火,指着主萤幕。
“请您别管政府的无理命令,下令全面攻击。如此一来,您就可以掌握三件事——掌握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公爵的性命、银河系宇宙及未来的历史!请您下决心吧!只有您照这条路走下去,才能让历史走上正轨!”
他一闭上嘴,蕴含着一场风暴的沉默笼罩着整个休伯利安舰桥,每个人听着彼此的呼吸声,为自己高亢的心跳而战悚。先寇布说的都是他不得不说的话,幼年时被祖父母拉着手从帝国逃出来,长大后靠着自己的能力及功勋升到同盟军中将,这个三五岁的高大男人在众人的环视下,从树枝上摘下了禁忌的果实。
然而,这颗禁忌的果实又是如何地甘美啊!那是胜利、霸权、光荣的甜美果汁和芳香的混合体,而且,不仅是杨本身,其他周围的人也得以一尝个中美味。
杨不说话。但是他的沉默有异于其他人的沉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认为他的沉默不像暴风雨,倒像和煦的初春暖阳,不过,可没有人敢保证那是不是因为她对杨有过度的好感而引起的误解。但是轻轻推开沉默栅栏的杨所说的话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