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把瘾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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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把瘾就死-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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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钱从哪来的?整天胡吃海塞,也没见你们费劲干什么。”
  “叫你看见还成。”我说,“你以为我们该是什么样?挽着袖子站在车床旁?在农田里挥汗如雨?”
  “可你们玩的也忒邪乎了。我跟你一起这么多天,没见你有一点正经事。”
  “老天,你把我想成什么雄赳赳的样儿了?跟你在一起,我已经正经多了。”
  “已经正经多了!”于晶眼睛差点儿瞪出来。
  “是,快活多了,吃的睡的都香多了。”
  于晶瞅着我愣了半天:“这么回事。”
  “哪么回事?”我有点糊涂。
  两个我认识的姑娘从远处走过,我跟她们挥了挥手。于晶用下颌点着那两个远去的姑娘问:
  “过去你也常常带姑娘和你那帮哥儿们玩?”
  “常带。”
  “你们互相交换吗?”
  “不,怎么这么说。”
  “你们,你和那些女孩子睡过觉吗?”
  “没有,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只是一起坐坐。”
  “你说过你不在乎。”
  “我是打比方。我没和女孩子睡觉不是道德上有什么禁忌,而是我还没有爱上谁。重申一遍,我不是流氓。一个人,就算他挺无聊,也不见得就非是个流氓。一个锅盖不能扣到所有锅上。”
  “不知怎么搞的,石岜。”于晶说,“和你那些朋友在一起,总觉得我们象一对野鸳鸯。别人,那些行人、服务员看我的眼光也使我觉得自己不正派。”
  “我还以为你喜欢在街上逛来逛去呢。这样吧,以后到我家去。”
  “你那个家和街上有什么区别,更臭。”
  第二天,我打电话约于晶出来时,她不肯了。
  “我不想出去了。我们快毕业演出了,排练很累,天又那么热。”
  “我去你那儿。”
  “不不,你别来。你这段时间不要来了,我没事会给你打电话。”
  “你烦我了是吗?”沉默了会儿,我说,“腻了?”
  “是的。”她低声说。
  我给车站问讯处打了个电话,问清去青岛的车次,然后把盥洗用具和换洗衣服塞进手提袋,出了门。
  在街上商店里我买了架减光镜,一顶遮阳帽,想到脚上的鞋涉水不方便,又进鞋店买了双高跟鞋穿上,拎着旧鞋出来扔进垃圾桶。
  到了火车站,车票已售光。我买了张站台票,一个在车站值勤的警察朋友把我送上车。车厢里人很多,我补完票站到天津才找到座。一坐下,我趴在小桌上就睡着了。列车运行了一夜,停了很多站,很多人上来,我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不时有人捅我问旁边有没有人,我迷迷糊糊一概说有。
  早晨,车厢里已充满腥潮的气息,海开始在远方闪烁。很快,海水布满视野,舰船点点。平房、楼厦渐次密集,列车驶进市区。
  我去旅店介绍处去看了一下,到处客满,只能住浴池,便去大姐家里。姐姐姐夫都去上班。她的儿子放暑假在家,引一帮小朋友在家折腾,看我来了便冲我翻白眼。他去年到北京玩我对他很凶,他记了仇。我也不理他,放下东西就出来。这座殖民时代建造起来的城市,街道两旁都是陈旧的异国情调的洋房别墅,寂寥静谧的花园草坪。迎面走来的年轻人都很时髦,穿着各式便宜漂亮的舶来品。我走到海边马路,视界顿开,五颜六色的帆舨在蓝色的海面下轻快地滑行。海滨浴场沙滩上趴满来自各地的旅游者和疗养者。那些童话般的彩色小木屋已拆除,代之而起的是比肩紧簇的尖椎、帆、蘑菇型钢筋水泥更衣室。在夏日强烈阳光下,那些粉红、果绿、乳白、米黄的屋顶衬着蓝天白云、清澈的大海分外醒目。沿海边开张的豪华餐厅、咖啡厅比比皆是。整条街自由市场里水果、海货、瓷器和草编织品堆积如山。晒得黝黑、健康快乐的外地人吵吵嚷嚷地大把钞票抢购。我拐进浓荫蔽日的浴场路,穿着泳装的少女仨仨俩两吮着冰糕来回溜达,挎着救生圈的孩子成群结对光着脚丫打闹跑过。我在路边小摊上喝了两碗冰冷可口的当地特产啤酒,租了条裤叉穿上,踏上滚烫松软的沙滩,一路走向大海。
  高大有力的波浪一道道涌上沙滩,戏水的孩子们被抬起,放至更高处。海水晶萤耀眼,鼓噪抖动,我急急扑向它,一道长长的浪涌来,我全身浸浮在泛着沫的凉沁海水中。我挥臂向海里游去,随着一波波涌至浪尖,又随着后泻的涌势,滑向另一道浪尖。很快我游离了喧嚣的浅海,弋在潜不见底的深海。岸上隐隐传来警告涨潮,要游泳者返回的广播声,我丝毫不予理会。其实,逆潮行进,人借涌势,最轻快不过的。我迅速地游动,四周已不见人头,只有此起彼伏的蓝色波涛,一望无垠的汹涌海面。我越过防鲨网的白色浮标,继续游向外海。海面愈开阔,海水愈明净,流霞漾彩,光华炫耀。游到一处海岬,我看到另一个海湾里舰船林立的桅杆;热闹拥挤的海水浴场;市区鳞次栉比的红楼绿树。温暖的海面下有寒冷彻骨的暗流出现。我掉头往回游,才发现自己游得太远了。我缓缓地往回游着,感到身体一点点沉重起来,从昨天下午在北京上车我就没吃什么,又喝过酒。外海无穷无尽涌来的波涛追逐着我,把一个个冰冷的浪头砸在我头上,一次又一次将我覆没灭顶。我仓惶地边回头边拼命游,惊恐地感到腿肚子硬结了,就是说,要抽筋。我不得不放频率,又游了很长时间后,我绝望地精疲力尽了。沙滩仍是那么遥远,穿着点点彩色泳装的肉色人群无声无息地活动,象是另一个快了尘世的人们,蓝汪汪的海水无情地隔开了我,万籁俱寂,我沉了下去。我觉得自己变成一条鱼,在蓝蒙蒙的水里斯肆意潜游。“嘟嘟嘟”,一条漆着救生字样的海军汽艇翻着浪花驶来。甲板上的水兵用半导体喇叭冲我喊:
  “你他妈找死啊,怎么游到防鲨网外面来了?”
  我的欣慰立刻化为愤怒,踩水昂头冲他们喊:“你他妈管着吗,老子愿意。”
  “喂,”水兵又喊,“你要是不行,就上来。”
  “走你的吧,你们那破艇的推进器搅的老子直呛水。”
  “真他妈不识好歹。”
  水兵们骂骂咧咧地把汽艇开走。
  骂了一通,我觉得来了劲头,重新自如地游起来。游过防鲨网,我已再次信心十足了。身旁左右开始陆续出现忽隐忽现的人头,嘈杂的人声近了,沙滩上或躺或坐的男女清晰了。当我踉踉呛水走上岸时,心里充满欢了。我吃了一通冰激淋,躺下晒太阳,晒得灼热了,再次下海。这样,我晒一个小时,下海游一个来回;游一个来回,晒一个小时太阳;当然,我没再次越过防鲨网。
  黄昏,我换好衣服走在退潮后镜子般光亮结实的沙滩上。夕阳停在市区上空,将血红的投影掠过层层叠叠的楼房,纵贯海面,射在我脚下。一家电视台的人扛着摄像机在拍海滩夕照,喝令我走开,我理也不理他们。一个人跑上来好言相劝,我才让开。
  回到家里,姐姐姐夫已做好饭在等我。我也确实饿了,把饭菜吃得一干二净,又吃了半斤凉饺子。饭桌上,姐姐就开始唠叨,说我这么大岁数还在晃荡鬼混,一点不考虑自己的前途;晒得象个煮熟的螃蟹;饺子不热热就吃,也不怕生病,现在夏天食物容易变质。我给姐夫烟,她也不高兴,说我抽烟她都不赞成,现在世界上肺癌发病率如何高。我说少费话,我又不是你儿子。
  那些天,我整日泡在浴场游玩。在风景如画的疗养区从黄昏淌徉到半夜,临海揽胜,望着璀璨灿烂的星空想入非非。海边那些咖啡厅入夜都举办喧闹的舞会。山上的露天剧场、体育场也夜夜有“消夏音乐会”,音乐声、歌声飘荡在粼粼海面。隔海可以看到商业区明如白昼的夜市里熙攘晃动的人影。有时我也去一间格式象客船舱的咖啡厅舞场坐坐,我和那些水手装束的女招待混熟了,她们知道我不会跳舞,只是进去坐坐,便不收我的费。小城市有些地方比京城要自由些,没那么森严的等级。这个舞场是给中国人开的,附近宾馆里闲得无聊的外国人也常来光顾,很随便地和中国人结对跳舞,喝酒聊天,使我觉得有趣的是,多数外国人的舞(包括迪斯科)跳的并不如我们同胞潇洒和花样翻新,我很为我们的姑娘自豪。好象谁说过,她们到欧洲访问,在迪斯科舞场扭秧歌,走花鼓灯,甚至拉上大圈跑旱船,使在场的外国青年大为倾倒,竞相模仿——于晶说的,我脑子里闪了一下,接着,完全被回忆充满了;在一个开放的社会主义国家,若不是大使馆及时制止,那儿的共青团差点把她们拉到自然岛的裸体浴场;在另一个国家,每天日程结束,总安排两个很亲切很有经验的男人和她们一一吻别。我微笑地幸福地回忆。那天晚上剩下的时间,我很忧郁。
  “你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吗?”姐姐问我。
  “没有。”
  “我们医院有一个女孩子很好,就是上次我托她给你带东西的那个,也是北京的。”
  “服了。我可不想要你们医院那些嫁不出去的女党员。”
  “谁嫁不出去,抢还抢不着呢。”姐姐愤愤然,因为她也是党员,“你还挺狂,人家还不一定看上你呢。”
  “你管他呢,”姐夫说姐姐,“他还能找不着女朋友,现在个体户很吃香。”
  “鱼找鱼,虾找虾,他能找着什么好人?怎么样?”姐姐又问。
  “别烦了。”我说。
  “好吧,我看着你。”姐姐说,“看你打一辈子光棍儿。”姐姐看我沉着的样子可疑,不禁问:“你是不是已经有了,瞒着不告诉我?”
  “没有没有。”我笑。
  “有他能一个人跑出来玩吗?”姐夫看着我说。
  “是不是有了?”姐姐不信,打量着我一再问。
  “有了。”为了干脆点,我信口说。
  “干什么的?长得好吗?怎么认识的?”我失了策,招来姐姐的排子枪。
  “跳舞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说,连我自己也觉得煞有介事,“就那么认识的。”
  “干吗找个跳舞的,”姐姐挺不以为然,“找个搞文艺的。”
  “怎么啦,你瞧不起?”
  “那倒不是,就是将来你们节假日休息不到一起。”
  我笑了:“我不在乎。”
  “其实我倒觉得你原来那个女朋友挺好,你干吗和人家吹呀。真的,你干吗找个搞文艺的?”
  “你怎么断定搞文艺的就有问题?”姐夫说。
  “我不喜欢。”
  “那是你的事。”
  “我不也是搞文艺的。”我说。
  “你?”姐姐轻蔑地瞧我一眼,“你是耍把杈的。”
  姐姐姐夫又问了些于晶的情况。我告诉他们,于晶是我们国家*ü牡仆纷又*,第一届舞蹈大学生,她的几个保留节目常去给首长外宾跳堂会。末了,我补充说,她和我吹了。姐夫很开心,姐姐则气得再也不理我了。
  由于连日的暴晒,我得了浅度灼伤,回北京后,一层层褪皮,模样没法让人看。生意也很不顺手。委托我的一家公司开空头支票,银行顶了票,卖方交了货收不上款,直要跟我玩命。我带上他们一起去那家公司玩命,后来虽然凑足了货款,可关系搞僵了,非但没拿到佣金,先前垫的交际费也报不了销。我不在北京期间,还有几批到货,不知哪个混蛋在我家接的电话,提走倒给别人,让我那几个买主白等了一场。少赚几个钱倒无所谓,可我的信誉完了。这几件事传出去后,没人再敢跟我做生意,我的饭碗等于让人给端了。
  我把闲人统统轰出去,门上换了锁,蹲在房里写小说。写了几万字,自己看都得捏鼻子,只得又撕了。我耐心是有的,可钱包告罄。又过了几天,方便面也只能一天吃一顿。我想起有部电视剧还欠我点稿费,就跑去要。制片主任说我不能再预支了,剧组出外景拉了个大口子,所有单项预算都要减,最后没准还要我吐出点预支的稿费。我跟他讲了我的情况,他说要不他私人借我点钱,我只得转身走了。
  满街都是吃过晚饭,穿着裤衩背心为中国女排击败大老美兴高采烈的人群。大小饭庄子在马路边支起一溜油锅,烤羊肉串、爆肚、卤煮火烧的香味在爽人的晚风中茂密弥漫,诱得过往行人垂涎三尺,驻脚在已经鼓鼓的肚子里又塞点玩艺进去。连要饭的都吃得满嘴油亮,心满意足地跟在警察后面去收容所。我兜里还有几毛钱,凉面什么的还吃得起,可我一点也不想吃。我走进一个暮色朦胧的公园,想在湖边的椅子上找个位置,处处都坐满一对对情人,旁若无人地接吻。我在一对情人面前站下,严肃地看着他们,他们接着吻反感地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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