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求不到解药呢?”
无弃师太默然无语,事实上此次求药成功的机会只一半。
无尘师太悠悠地道:“吉人是有天相的。”
鬼树林外,一个面如满月的中年道士巍然卓立,五绺长须飘洒胸前,红润的脸孔像是喝醉了酒,手执拂尘,尘尾搭在肩上,看上去似乎还有点道行的样子。
铁杖姥姥现身出林,直迫近道士身前八尺之处止步。
“道长来自崂山?”铁杖姥姥先开口。
“是,贫道系出崂山!”道士打了个稽首,宣了声无量寿佛,才又道:“芳驾想来就是众称的铁杖姥姥了?”
“不错,请教道号?”
“贫道小号‘天星’!”
“噢,天星道长,此来有何见教?”
“受人之托,有要事求见贵宫夫人。”
“夫人有事无法分身接见,由老身全权代表。”
“这个……事关重大,姥姥能作得了主?”
“当然。”铁杖姥姥勃然作包道:“如果老身作不了主,岂会代表夫人见客,有什么事就请开门见山地说吧!”
“是有关贵宫公主抱恙的事!”
“哦!”铁杖姥姥大惊意外,公主中毒的事是个秘密,怎会有人找上门来?这道士名不见经传,真正的来路是什么?
心念之中沉声道:“有关我们公主的事?”
“正是!”天星道人拂尘一甩垂下,姿态满优美的。
“怎么个说法?”
“贵公主所中之毒乃是独门配制之奇毒,除了施毒者本人,天下无人能解,而且毒势在第二次复发之后,如不及时解救,神仙也会束手,而公主是贵宫唯一继承人,生命既尊且贵,贫道上体好生之德……”
“住口!”铁杖姥姥暴喝了一声阻止天星道人说下去,怒不可遏地道:“少弄口舌,你跟黑蝙蝠是同路人?”
“无量泰佛,贫道与对方素昧生平!”
“你以为老身会相信这鬼话?”
“那在于姥姥,贫道只是受托办事。”
“直截了当说出你的来意?”铁杖姥姥强抑怒火。
“有条件交换解药。”
“什么条件?”
“少林寺当年失窃的‘须弥经’!”
“什么?”铁仗姥姥老眼尽赤道:“少林失窃的‘须弥经’?本宫哪来的少林秘典,你这话究竟是从何说起?”
“姥姥,事关公主的生死,我们平心静气地谈。”天星道人目芒闪了闪,神色保持从容道:“贵宫没有,‘不为老人’却有,而‘不为老人’就是少林寺当年的藏经楼主持‘无为大师’,只要他肯割爱,便可挽回公主一命。”
“不为老人与本宫何涉?”
“这点姥姥心里明白,不必贫道点破。”
铁杖姥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一双眸子迸射出炽烈的杀光直照在天星道人脸上,手中铁杖微见颤动,是握力过猛的关系,她似乎就要发作,但最后又隐忍下来。
“天星,你听清楚,交出解药,老身网开一面。”
“贫道只是受托传话,身边并无解药。”
“那就留你在此,等解药来赎命。”
“托付之人绝不在乎贫道的生死!”天星道人了无惧色,只是原本红润的脸更红了,给人以莫测高深之感。
“你自己在乎吧?”铁杖姥姥咬牙切齿。
“事已至此,在乎也是白费。”
“你平白为一个素昧生平之人卖命。”
“情非得已!”
“什么情非得已?”铁杖姥姥厉声喝问。
“不足为外人道。”天星道人显露了他的奸滑。
“主使之人是谁?现在何处?”
“不知道,他是主动跟贫道联络。”
“很好,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会说的!”黑黝黝的拐杖突然扬起。
一青一绿两条娇悄人影出现,是松筠和竹青,她二人各占方位,与铁杖姥姥站成鼎足之势,作三点式包围。
天星道人大叫道:“贫道只是传话的!”
铁杖姥姥粗声暴气地道:“把你砸烂了不怕你的身后人不出面!”
最后一个字离口,铁杖已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出,挟带着翻卷的劲风,其势猛不可当。
松筠与竹青同时亮剑。
拐杖是铁的,使杖的人是高手,天星道人当然不敢轻撄其锋,身形一旋,道袍飘飞中避了开去,身法轻灵而玄诡,竹青照定身影刺出一剑,迅厉狠辣,天星道人身形再旋,又进入了松筠的攻击距离之内,剑芒疾闪,天星道人动作没停,又划了开来。
三方面的攻击连起来等于是一个动作。
铁杖姥姥的拐杖劈空,但招式未老,顺势变势,改为横击,横击的威力圈较大,不同方位有两支利剑在等着。
第十五章 鬼蜮行径 害人害己
形塌了下去,杖由头顶横过。
险极的一瞬,真的就要被砸烂。
但尘尾是缠住杖头的,铁杖扫过,天星道人整个身躯被带得随杖横飞,足见铁杖姥姥这一扫力道之强猛。
铁杖姥姥振杖。
天星道人松了拂尘,借势凌空飘起,一个回旋,飞燕掠波,飘落三丈之外,姿态之巧妙令人叹为观止。
松筠、竹青身列坤宁宫的四金钗,功力自非泛泛,天星道人足才沾地,两人便已弹身掠上,铁杖姥姥飞跃欺身,又形成了三点式包围之局。
天星道人经历了凶险的一击,神色并没改变。
“姥姥,您真的不愿谈条件?”
“不谈!”
“贫道只是忠人之托,不然早就走了!”
“你有多大道行?”铁杖姥姥口里如此说,心中却确实震惊于对方的身法,放眼江湖,具备这等身法的还不多见,这等人物必非无名之辈,是自己封闭在坤宁宫太久,对当今江湖情势隔阂了么?
“道行不高,但还有自信全身而退。”
“在老身面前没你呼么喝六的份。”铁杖又扬了起来道:“你就退给老身看看?”
就在此刻,一条红色人影从远处飘闪而来,顾盼间便临切近,是奉命外出联络的梅芳,她停了下来,朝铁杖姥姥眨了眨眼,随即又穿鬼树林而去。铁杖姥姥面现困惑之色,显然她没完全明白梅芳眨眼暗示的是什么。
“姥姥,您真的不愿谈?”
天星道人没放弃原则。
“不谈!”仍然是那两个字。
“宁愿牺牲公主的性命?”
“你少废话!”铁杖一振就要劈出。
“别打!”喝声传处,一个形态猥琐的瘦小老头飞快地进入现场,赫然是被誉为天下第一神偷的狐精卓永年。
钞杖姥姥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缓缓垂落拐杖。
天星道人的灼灼目芒盯在卓永年的脸上。
“卓大侠!”铁杖姥姥唤了一声。
“姥姥,跟他谈!”卓永年笑了笑,此时此地此情,他的笑非常不恰当,与现场的气氛可以说完全不谐调。
“跟他谈?”铁杖姥姥满面困惑。
“对,坦诚地谈!”
卓永年的神态很正经。
“为什么?”
“为了救公主的命!”
“莫非……”她本待询问莫非东方白求药失败,但只说了两个字觉得不妥,把后面的半句话咽回去了。
“这位是……”天星道人的目光不移。
“老夫卓永年。”卓永年自报姓名。
“啊!失敬,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卓大侠,幸会!”说着打了个问讯,又道:“贫道天星,源出崂山!”
“嗯!”卓永年面色一肃,捋了捋鼠须道:“崂山辈出奇才异能之士,想来道长阁下也是有道全真!”
“不敢当此谬赞。”
“道长此来谨是传话?”
“不错!”
“那就请捎话回去,我方接受所提条件。”
“什么?”铁技姥姥的眉毛竖了起来道:“卓大侠,事涉不为老人,你能全权答应?”
“公主的生命比这更重要,不为前辈不会反对。”
“如果他反对呢?”
“老夫愿负全责。”
“放他走?”
铁杖姥姥扫了天星道人一眼。
“当然,他是传话人。”说着,不理铁杖姥姥的反应,目注天星送人道:“就此一言为定,道长请便!”
“这倒不必。”
“道长身边不是没带解药么?”
“水到渠自然成!”
“好,很好,现在争取时间最重要!”卓永年连连点头,转注铁杖姥姥道:“姥姥,现在就请道长入林吧?”
铁杖姥姥面有难色,不知道这“狐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当着天星道人又不便追问,深深一想之后,转了个弯问道:“物药交换,卓大侠还没见到不为老人,老人的意向不明,卓大侠到底有什么打算。”
“水到渠成,姥姥不必担心,老夫在您面前不敢言老,但也活了一把年纪,绝对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他借用了天星道人刚才水到渠自然成的一句现成话。
铁杖姥姥又思索良久才下了决心,目光扫向松筠和竹青道:“你两个先行回宫禀报,老身和卓大侠他们随后就到小屋,快去!”
松筠和竹青齐应一声:“是!”飞奔入林而去。
略停片刻之后,铁杖姥姥摆手道:“我们走!”
在铁杖姥姥前导下,三人穿越鬼树林来到小屋,梅芳与兰馥左右分之门边,见铁杖姥姥来到,齐齐施了一礼。
铁杖姥姥引卓永年与天星道人进入陈设简陋的堂屋,上首房门是关着的,松筠与竹青并肩站在房门外。
这表示小屋已有了部署,公主小玲也已移到此间。
竹青上前在铁杖姥姥耳边低语了几句,退回原位。
铁杖姥姥点点头,然后肃客入座。
“道长!”卓永年先开口道:“已到地头,怎么说。”
“照规矩来!”
天星道人犀利的目光打量着堂屋。
“什么规矩?”
“卓大侠应承以物易药,贫道要先看东西。”
“道长的解药呢?”
“先看过东西验明不假,自然就会有解药。”
“这么说……解药就在道长身上?”
“恕贫道不回答这问题。”
铁杖姥姥没开口,沉着老脸注定卓永年,她不知道这“狐精”有什么点子,但确信他绝对拿不出东西,可是小玲在垂死待救,看情况解药很可能就在天星道人身上,难道卓永年准备用强?可是天星道人又怎敢坦然入虎穴呢?
“这无关紧要!”卓永年居然不坚持道:“反正这是桩交易,先看货色鉴定真伪当然也是应该的,老夫同意。”
“那就请卓大侠出示。”
“道长的解药呢?”
“卓大侠!”天星道人目芒缓缓扫过堂屋中各人,沉着地道:“贫道已然身在禁区,假若是玩弄花巧,插翅难飞,这一点卓大侠和姥姥尽可放心,有真的‘须弥经’自然就有解药,绝对是一桩公平诚实的买卖。”
“公平这一点老夫相信!”说着,探手入怀,像是要摸取什么东西。
铁杖姥姥瞪大了眼,她不相信卓永年身上真的有“须弥经”ⅩⅥ 馐蔷淙蘅赡艿事(原书中此处为此乱码),因为她深知这公案的经纬。
“老哥且慢!”声音发自堂屋门外。
“啊!是老弟,你来得正是其时。”
不速而至的赫然是“无肠公子”东方白。
东方白举步进入堂屋。
天星道人脸色微微一变,瞬又恢复正常。
“这位是……”
“在下东方白,江湖人称‘无肠公子’!”
东方白自我介绍,晶亮澄澈的目芒直照在天星道人的脸上。
“久仰,幸会!”
“的确是幸会!”东方白漫应着,目光移向卓永年道:“老哥,幸不辱命!”
“老弟,你求到了解药?”
卓永年离座而起道。“是的,为了争取时间,小弟是兼程赶回来的。”
“太好了!”
天星道人脸色不变,但眸子里掠过一抹阴森光影。
铁杖姥姥也站起身来,神情显得很兴奋。
“东方少侠,辛苦你了!”她头一次在东方白的姓氏下加了少侠二字,以往她一直是直呼其名的。
“谈不上辛苦二字,希望公主药到毒除。”
天星道人突然发出了一声冷笑。
这一声冷笑,在当场的各有不同反应,但卓永年和东方白的反应是一致的。东方白先瞟了卓永年一眼,然后望着天星道人,脸色沉了下来。
“道长因何发笑?”
“听了少施主的话,贫道不能不笑。”
“噢?有何可笑之处?”
“少施主说药到毒除,贫道看来恐怕是药到命除!”
铁杖姥姥和房门边的梅芳、兰馥勃然色变,卓永年不动声色,仿佛没听到这句话,东方白却是怒火上冲的样子。
“药到命除?”东方白两眼发了红。
“不错!”天星道人一甩拂尘,站了起来。
堂屋里的空气突然呈现一片紧张还渗着诡谲。
“什么意思?”东方白寒声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