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言,微微一愣。
是啊,以前定了初一十五为晨省之日,那是因宫中妃嫔不多。可如今,十二位新晋妃嫔已经开始侍寝,每日的晨省定是无法再推了。
虽然其余的新晋妃嫔在还没侍寝前,并没有资格每日前来晨省。可规矩摆在这儿,亦不能寻理由偷懒了。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儿花柔,便道“给本宫寻件随意一些的衣裳换上吧。”
“是,主子。”
……
我换上了一身米色打底的蜀锦裳,裙摆与袖口处用大红的丝线绣了几支傲骨的腊梅。胸前除了几只彩蝶,没有多余的刺绣与花纹,简洁干净,随意大方。
梳了一个元宝发髻,上头除了一支金凤钗外,便只别了几朵念忆亲自用绢纱为我做的小雏菊。妆扮虽并不隆重,但却十分俏皮儿。
……
当着扶着小允子的手一步步来到正厅的时候儿,舞贤妃等人已经在外头儿候着了。当然,今日正殿内倒是多站了个人,安嫔。
“嫔妾等,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众人见我出来,皆纷纷给我行礼。
“赐座,上茶。”我面带微笑淡淡开口,稳稳的坐在了凤椅之上。
安嫔见此,才又跪下,给我重新行了个大礼“嫔妾安氏,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点了点头“免礼吧”
说罢,又指着一旁的几人,道“那是舞贤妃和韵贵嫔。这儿是良嫔,还有柳贵人。”
安嫔听言,缓缓起身。随后,便又朝着众人行了个礼“嫔妾见过舞贤妃娘娘,韵贵嫔小主。”
紧接着,又跟良嫔行了个平礼“良姐姐。”
我看着眼前的繁琐,明面儿上人人笑脸相迎的寒暄,背地里却是各怀鬼胎,心中竟十分厌烦“安嫔不愧是大家闺秀,年纪不大,可礼仪却十分周全。昨儿个夜里你侍寝,想必皇上十分喜欢。”
不管安太傅把这丫头教导得多好,终究也只是十四岁罢了。在少女刚刚开始怀春的年纪,便遇到了谪仙般的九五之尊,心中自然欢喜不已。
☆、1510。第1510章 讨好与疏离
听我当着众人的面儿问出了这么一句话,脸上顿时如同红扑扑的苹果般,羞涩的垂下了头“回皇后娘娘话,昨儿个皇上处理公务太过劳累,只是让嫔妾唱了几首小曲儿,便歇下了。”
“早便听闻安妹妹的嗓子十分了得,前些时日一首小曲儿便得皇上的另眼相看。”安嫔话音方落,良嫔便笑盈盈开口道“如今,皇上头一个让你侍寝,又听着你的小曲儿入眠,当真是姐姐我羡慕不已啊。”
安嫔一听,先是愣了会儿,随即才礼仪得当道“良姐姐当真会开玩笑,不过是给皇上唱几首小曲儿解闷,哪里有良姐姐说的这般好呢。”
安嫔的声音儿很柔,可却不自觉的透露出一种清冷。对于良嫔的刻意亲近,她不动声色的选择了疏离。
也对,安嫔是什么家世,良嫔又是什么家世?
若说以前安家,罗家,慕容家乃朝中三大显赫之家。那么如今安太傅便是这三家之中,唯一仅存的朝中重臣。
先帝在世时,对他委以重任。先帝临终前,命他为辅政大臣。擎苍登基多年,对他素来尊重。他的女儿,曾嫁给擎苍做了侧妃,入宫后一举成为了慎贵妃。
虽然最后的结局有些不尽人意,可这般殊荣,又岂是父亲打入冷宫,被停职处理的良嫔所比?
所以……今日良嫔莫名的亲热劲儿,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只是安嫔,年纪小小便把每个人的底看得一清二楚。看着她知晓什么人该亲近什么人该远离,这种心思,倒让我吃惊得很。
“这唱小曲儿解闷也得分人不是?”良嫔下意识的瞟了一眼韵贵嫔,道“咱们宫里会唱曲儿的人可不止安妹妹你一个,怎么皇上处理政务累的时候儿,没见召别人去唱呢?”
面对着良嫔的意有所指,安嫔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应她,又怕言语中伤到了韵贵嫔。这韵贵嫔是坤宁宫的人,莫说是后宫,便连满朝文武都一清二楚。
于是,她下意识的看了我一眼,随后选择了直接忽视良嫔,冲着我道“娘娘今日的这身衣裳可当真好看,头上的几朵小雏菊,也别致得很呢。简单大方又带着一些小俏皮儿,嫔妾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娘娘艳压群芳了。”
我听言,笑着道“这蜀锦还是去年皇上赏的,衣裳上的腊梅,亦是皇上提议绣的。安嫔你开口夸这身衣裳好看,可不就是在夸皇上的眼光好么?”
说罢,我又抬手抚了抚发髻上的小雏菊,道“至于这几朵小绢花儿,不过是念忆那丫头一时觉得无趣儿,给本宫做出来的。一开始,本宫还嫌这几朵花儿做得歪七扭八的呢。可念忆性子倔强,偏生得让本宫戴上。若她今日在,听见你这般认可她的手艺,还指不定得多喜欢你。”
安嫔一听,连忙赔笑着回道“在民间的时候儿,早便听闻皇上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说娘娘入宫多年,一直宠冠六宫。今日看来,所言非虚。”
☆、1511。第1511章 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说罢,又道“皇上待皇后娘娘如此之好,几位殿下又这般懂事儿乖巧,当真让人好生羡慕。”
“你啊,当真是人小鬼大。”我掩嘴,笑道“你今年才十四岁,大好的风光还在后头呢。皇上头一个让你侍寝,可见对你的厚爱。你可得加把劲儿,趁着年轻啊,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
这宫里多年来,能长大成人的便只有云鹤,云岩和念忆这三个孩子。说起来,也着实孤独了些。你这孩子家教甚好,本宫实在喜欢。还望你能早日给本宫带来好消息,为这几个孩子添上一些兄弟姐妹才是。”
我说的话儿实在违心,我认了!
可是这些明面儿上需要寒暄的话,哪怕再如何让彼此心知肚明,再如何让人厌恶,也总要得说出口来。否则,若让有心人抓了把柄,还不知得如何在我身后诟病。说我见不得新晋妃嫔侍寝,说我不期盼旁人旦下子嗣。
呵……
紫禁城啊,从来都是黑白不分的,不是么?
安嫔见我如此一说,又变得娇羞了起来“是,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导。”
“你姑母慎贵妃生前与本宫是极好的姐妹,才本宫初入宫闱的时候儿,对本宫诸多照顾。只是后来,红颜薄命。你姑母因一念之差……”
说到这,我适时的转了话锋“罢了,往事儿莫要多提。你既已入宫,便安心的伺候好皇上。宫中漫漫长路,有什么需要便来坤宁宫。得闲的时候儿,亦也得多寻本宫解解闷。”
“是,嫔妾多谢皇后娘娘厚爱。”
……
说是请安,其实不过就是唠唠嗑罢了。
众人在坤宁宫内明争暗斗,费尽口舌。言语之间看起来和谐亲热,可暗地里却恨不得刀枪并用。
不管是从未说话儿,只看形势的韵贵嫔,还是满嘴刻薄的舞贤妃。无论是想要巴结安嫔另成一派的良嫔,还是早已被良嫔有了诸多看法的柳贵人。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自己的小九九,却又偏偏用一张毫不在意的脸,加以掩盖。
好不容易,到了巳时,我终是支撑不住,借口让众人散去。
呵……
紫禁城的淤垢脏得发臭,我自己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可究竟从什么时候儿起,我厌倦了这种明枪暗箭?
许是……后宫里许久未曾这般热闹了。过惯了平静的日子,对于言语之间的争斗,我竟突感身心疲惫。
然而……
这也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今日不过是安嫔得了侍寝,后宫中的“热闹”便已经让我有些力不从心。接下来,还有十一位新晋的妃嫔,想想都够头疼。
以前,宫中的女人比现下的更多。我利用天时地利人和,利用旁人的野心与私欲,让她们一个又一个的消失在了紫禁城里。
这一次……我难道还要活得这般累吗?
三年一选秀,充盈后宫,是铁板的规定。擎苍还这般年轻,就算他再如何不愿意,使计能拖则拖,这往后宫中的新秀,也会越发的多……
☆、1512。第1512章 惶惶不安
好不容易送走了擎苍的莺莺燕燕,我方躺在贵妃椅上,说小憩一会儿。谁知,才刚闭上眼,外头儿便又有宫人来报,说罗太医在外求见,要给我请个平安脉。
我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罗太医?他倒是许久没来了。”
是啊,距离上一次罗太医来给我请平安脉,已是两个月前了。那时候儿,除了说我身子有些羸弱以外,便再无言其它。给我开了一些滋补的药房,每一次送药来的,也都是他的药童。
一开始,我并未在意。
总觉得罗太医现在是太医院的头头儿了,公务有所繁忙,也是正常。加之,现在他不仅是我的专用太医,更是擎苍的御用太医。这身上的担子,只重不轻。
可到了后来,我渐渐的发现……
罗太医变了。
自从知画姐姐走了以后,他费尽心思的保我性命周全。哪怕不再与我拌嘴,却也敢于跟我进言。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只要是为了我好,他都可以不管不顾的警醒于我。
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他的眼睛。
他与旁人不同,对我,他从来都是敢于直视的。
在他的心里,我从来都是他的妹妹,而不是一个皇后。作为兄长,他会护着我,亦会管着我。
可是现在……
他不仅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对我更唯恐避之不及!
所以今日,他能主动前来,我倒是十分意外。
……
“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罗太医一入门,便先规规矩矩的给我请了个安。虽然无声儿,可一上一下的嘴皮儿子,却能让人清晰的读懂他的意思。
我见此,下意识的朝着四周环顾了一圈。见此刻厅内,只有小允子与花景二人,于是不免讽刺笑道“不过是两个月没见,罗太医与本宫倒是生分了不少。”
罗太医听言,身子明显一颤,朝着我比划了几番。然后,恭恭敬敬的走到一旁,用纸笔写道:为人臣子,自当恪守本分。
“好一个恪守本分”我只看了一眼,嗤笑了声儿,道“若本宫没记错,罗太医既身为本宫身边儿的专用太医,理应每隔半个月便前来坤宁宫给本宫请脉才对。怎么……这一次竟有两个月未来?
难道,罗太医的恪守本分,是这个意思?还是说,自从罗太医得了皇上的厚爱后,便不把坤宁宫放在眼里了!”
我与罗太医多日不见,自然不愿与他置气儿。可他是我在这宫里最值得信任的人了,眼看着他如今的行径这般诡异,我自然得刨根问底。
——担了重任,分身乏术,还望娘娘能谅解微臣的自顾不暇。
我看着罗太医的一字一句,疏离而冰冷。于是,又联想起近些时日来擎苍的所作所为。一颗心,越发不安了起来!
对了,还有雁栗。
以前雁栗总把我当成第二个主子看待,哪怕擎苍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她亦会想办法知会我一声儿。可如今,连她都少了当初的那一份热忱。
☆、1513。第1513章 你有事瞒着我
以前,我总以为是因为桂公公的死,所以才让雁栗开始有了改变。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擎苍变了,罗素变了,雁栗变了……
度无守着太后娘娘,傲西一如既往的桀骜不驯,却甚少与我碰面儿。
闻人浩轩自从云安出事儿后,便也再寻不到踪迹。
只是一场变故,好像整个天都变了颜色。
一个人疏离我,或许是他的错。两个人疏离我,可以说是巧合。三个人疏离我……我又能寻出什么借口,可以让自己心里好过?
可我百般思虑,想过千万种可能,终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
思及此,我终是叹了口气儿“既然分身乏术,随意派个太医来便是。不过一个平安脉,哪里能劳你大驾。”
——卿儿,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蹙眉,笑了笑道“本宫在坤宁宫里吃好喝好,身子也养得不错,有什么可担心的。”
——昨夜新晋妃嫔侍寝,因皇上身子还未完全痊愈,所以我留在宫中并未离开。我跟傲西侍卫在养心殿外头儿守了一夜,里面儿的小曲儿悠扬,吟声儿阵阵。于是便想起了你,怕你今日见到安嫔,会心底不爽快儿。
我看着宣纸上的黑色字迹,如同当头一棒。
——昨夜,我跟傲西侍卫在养心殿外头儿守了一夜。
——里面小曲儿悠扬,吟声儿阵阵。
——吟声儿阵阵……
傲西从不在外人面前儿开口说话,只因他身形气质与擎苍相似,能在龙榻上成为擎苍的替代。以前,擎苍不管入了谁的房门,总会把傲西带在身边儿。
可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