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这是什么……”我颤抖着声儿,问。
父亲未曾回答我,只是慎重的把那团血红交到了我的手里。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写道:这是慕容一族世世代代守着的东西,你发誓,你不能让任何人夺了它去。不管是皇上,还是慕容逸辰!
我低头,看向手中捧着的东西。一团的鲜红,散发出阵阵死尸般恶味儿。
而最让人心疼的是,上头,竟还沾着父亲的血肉。
我不忍让父亲难过,便哭着开口“我……我发誓,只要我活着,这东西定不会落入旁人手中!不管是擎苍,还是慕容逸辰,我都绝对不会让他们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
☆、657。第657章 久别重逢满惆怅(七)
父亲见我如此,笑了笑,极其欣慰。
他缓缓的抬起手,抚着我的脸颊。张嘴,动了动唇,却无声儿。
可是我知道……我知道他的意思……我看懂了他的嘴型。
他告诉我……保重。
保重,几年未见,短暂相聚。到了最后,却只化作一句保重。
这简单的保重二字,包含了多少不舍与深情!
“爹爹……让女儿为您包扎了伤口……再走吧。”慕容一族倒台,哪怕我贵为皇后,却依旧什么也不能为父亲做。事到如今,把父亲的伤口包扎好,许是我唯一可以尽的孝了。
可是……
父亲却轻轻摇了摇头,撑起身子,一步步走到了他来时的箱子旁。然后,头也不回的爬了进去。
我褪下了所有的尖锐于防备,哭成一个泪人。
我没想到,一向疼我的父亲,到了最后竟连这个心愿都没能满足于我。
我抹了一把眼泪,为父亲把箱子盖好。然后,又细心的在空中撒了几把香料,以掩住屋内的血腥。
“阿苍……”我去开门,喊了一句擎苍。
擎苍看了我一眼,便朝我身后瞟去。当他见到屋里已经没了父亲的身影,这才开口道“怎么,难道朕送给皇后的贺礼,皇后不喜欢?”
我睫毛一闪,便知擎苍的意思。于是,倔强的扬起小脸“贺礼贵在心意,皇上送了臣妾那么多东西,却未有一样儿入了臣妾的心去。如此铺张浪费,难道不怕后宫诸人说皇上偏心么?”
“你说什么?”擎苍上前一步,语气儿冰冷“朕精挑细选为你选的贺礼,竟一样儿都没能入了你的眼!”
“精挑细选?”我冷冷嗤笑“皇上确定,是精挑细选,而不是胡乱挑选么?”
“你!”擎苍握紧拳头,声音儿极大“你若不喜欢,朕让人抬走便是!”
“好啊!皇上请便!”说着,我便给擎苍让出了一条道,示意擎苍赶紧把箱子抬走。
擎苍挑了挑眉,满脸的阴沉“来人!把里屋的贺礼,全部给朕抬回养心殿去!”说罢,便狠狠的瞪了我一眼,随即拂袖而去。
……
擎苍走了,父亲走了。
原本被贺礼填得满满的里屋,也一下宽敞的起来。连同我的心,一起空了。
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什么也没留下,甚至什么都没发生。
……
我知道擎苍为了把父亲接回来见我,花了不少心思。如今,父亲又受了伤,他定会妥善安排好父亲。
所以今夜……他不会来了。
……
我只自己拨弄下了头上的凤钗,连脸都没洗,便无力的躺在了床榻之上。手心里紧紧抓住的,那团带着父亲血肉的鲜红。
我睁着一双大大的眼,任由泪水不断的流。浑浑噩噩的呼吸着,没有一丝神采。
我想,若不是我心里还念着父亲。我一定也会以为,我已经死了吧。
父亲……父亲……
我可以应了你所有的事儿,却唯独不能应你,不为慕容家昭雪。
我一定!一定要早日还慕容家清白,把你和兄长,从那苦难之地接回来。
我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我慕容家对朝廷的忠心!
☆、658。第658章 坏事传千里(一)
在这世上,永远都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擎苍送我贺礼被我嫌弃的事儿,仅仅只经过一夜的发酵,便已经让整个后宫热闹成了一片汹涌的海。
不仅仅是宫中的旧人,就连方入住到储秀宫里的新贵,在听到片面流言后,也开始大肆嗤笑了起来。
除此以外,更别说那些每日都想着鱼跃龙门的宫女了。虽然宫中明确规定,下头的人不能背地里妄论娘娘小主。可这宫中时日漫长又寂寞,这私底下,谁又肯放过这打发时光的大好谈资呢?
——这皇后娘娘未免也太嚣张了,竟敢嫌弃皇上的赏赐?
——可不是么?试问这普天之下,谁跟对当今皇上说半个不字?呵,皇上赏赐下来的东西,哪怕是一根送她前去阴曹地府的白绫,她也理应磕头谢恩才对。
——可偏偏啊,坤宁宫的那位便不吃这一套。仗着自己是太子殿下的生母,便越发不把旁人放在眼里了。
——唉,这又有什么办法?人家的命儿好呗。小产,难产,家族末落,那么多的变故都打不倒她,反正还成了皇后千岁。
——哼,她以为她还是前两年那方出坤宁宫,重夺恩宠的皇后娘娘么?如今她这一病,足足快有半年了吧?这半年里,皇上虽偶尔也去瞧她,可哪里又还比得上当初的盛宠。
——是啊,都病了这么久了,半点也不知分寸进退。
——我看她这一次啊,怕是好日子过到头咯!皇上有情有义,纵使是在她病得无法出门的时候儿,还给了她这么一份生辰大礼。可她倒好,竟活活把皇上给气得出了坤宁宫。
——没错,听说啊,皇上昨夜都没在那儿宿下呢。不仅如此,皇上还被气得把那一箱箱的贺礼,尽数都抬回了养心殿。
——我看未必,皇后娘娘可是救过皇上性命的。当初,她的日子多难熬啊?皇上日夜守在她的身边儿,这一份情总是忘不了的。依我看,她倒未必会因此失宠。
——你懂什么?以前或许不会,可现在未必了。纵使皇上再宠爱她,可她也是薄了皇上的脸面不是?再说了……如今储秀宫里虽然才进了三位新贵,可这三人,各有千秋,想来也不是简单的主儿。
——可不是么?当初,慕容于罗氏两大家族不也为皇上守护江山,立下汗马功劳?最后犯了事儿,不也一样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
——好像……也是这么一个道理。
——唉,这宫里啊,怕是又有好戏看了。
说我恃宠而骄,说我不懂安分,说我有失分寸,说我不知好歹的人比比皆是。总而言之,在她们的眼里,我素来便是个没有皇后德行的人。
是啊,若与旁人比,我倒是能胜的。
譬如,与安贵妃比,我在旁人的心里便是福气鼎盛,果断坚决。与敬贤贵妃比,我便是能独当一面,拿捏大事儿的主。与甜修仪比,我是母仪天下,温柔娴静,体恤下人的好娘娘。
☆、659。第659章 坏事传千里(二)
可这一次在那些外人的眼里,与我对立的人偏偏是当今皇上。
擎苍在她们的眼里,那是九天上仙的存在。这天下,所有的人以他为尊,以他为主。又岂是,我一介深宫妇人能轻易比了去的?
用素日的为人品行,便想让后宫中的女人闭嘴,然后对我俯首称臣?别开玩笑了……
这宫里,所有有野心的人都是一条喂不饱的狗。我对她们的好,她们未必记得真。可我曾经所得的恩宠,却足以让她们燃起嫉妒的旺火。
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也不见得例外。
……
按道理说,我理应安心养胎,不过问外头儿发生的任何事情。
可是,昨夜才见过父亲,今日整个人便敏感了许多。
总想着,父亲一定要安全才好。
哪怕我知道,父亲被送离皇宫后,还是要回到边疆那苦寒之地。可也总好过,被有心的人抓了把柄,威逼擎苍就地解决才好。
皇上啊,这位置看起来高高在上,无任何人可轻易触犯。可说到底,他的上头,却压着太多的条条框框。
民心,朝向。
所以……
若昨夜的事儿被揭露,擎苍不仅保不住父亲,更会把自己也陷入两难的境地。
一个,是犯了大错自私回京的重犯。一个,是包庇袒护,的昏君。
……
好在,我让宫人出去兜了一圈,众人所听到的,皆不过都是一些我与擎苍之间的流言蜚语。而父亲,就好像是被这世间的人,所忘却了一般。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只要父亲没事儿,旁人如何说我又有何妨?
她们看到的只是表象罢了……所有的人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所看到的表象,便是我慕容毓卿今后的人生。然而最可笑的是,这,不过是擎苍为了护住我于父亲,而放出来的烟雾罢了。
是啊,哪怕没有父亲的这一次劳途奔波,擎苍要冷了我去的戏码,也依旧会如期上演。
毕竟,我的肚子已经七个月大了。再过两个月,我便要临盆。
一个病了半年都未曾见好的皇后,多少是会让人疑心的。与其等着那些女人不安分的来查,不如提早便把我冷了去。
待我产下孩子,不用我开口动手。所有曾经讽刺过我的人,都会自己给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
……
就这般,我在风口浪尖上又过了两日。
这一日,敬贤贵妃早早的便拿了册封的册子前来给我过目。
我虽对此并不上心,可到底还是不忍拂了敬贤贵妃的面子。说到底,她的做法,我多少还是感动的。
不仅仅是我,就连太后娘娘与擎苍都曾说过,在我未出坤宁宫之前,后宫的事儿皆由敬贤贵妃掌管。而我如今,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册封罢了,敬贤贵妃完全可以自己决定,不必听从我的意思。
然而,哪怕只是一件小事儿,她依旧选择前来见我。并不是说她没有干大事儿的心,只是,她选择尊重我罢了。
☆、660。第660章 同等册封
我轻轻打开敬贤贵妃呈上来的册子,喃喃道“正二品云南省总督沈厥的女儿沈盈盈,册封为正六品美人,赐号良,赐居启祥宫玉屏楼。”
玉屏楼,以前是知画姐姐的住所。
敬贤贵妃见我如此,便柔声儿开口“回娘娘,这是皇上示意的。说是……这沈小姐的性情,与当年的知画,很是相像。”
我微微一愣,像吗?若是像,也只是像罢了。
这世间的女子,怕是再难有一人可以比得上知画姐姐吧。
笑了笑,便继续往下看去“正五品礼部郎中柳进的妹妹,柳倩儿,册封为正六品美人,赐居咸福宫同道堂。苏州首富童千的女儿,童画,册封为正六品美人,赐居永寿宫蓬莱阁。”
说罢,我又稍稍蹙眉“三位新贵,皆册封为了美人……”
“谁说不是呢?”敬贤贵妃听言,点头道“只是,除了家世最好的沈小姐外得了封号外,其余的并没有。”
我轻轻嗯了一声儿,便道“这是东陵国开国以来第一次这般推选选秀,虽然三位新贵的身份都不一样儿,可毕竟是分批选上来的。沈氏代表朝中德高望重的重臣,柳氏则代表品阶低上一些的文武百官。那童氏,代表的则是民间女子。
这三人,偏重了谁都不好。最好的法子,便是给同一个位分儿。可偏偏那沈氏的父亲不仅是正二品,更是云南省的总督。云南省近几年来风调雨顺,收成和上交的税务都不少。皇上给了她一个封号,也是情理之中。”
敬贤贵妃听言,便笑着点头“是,还是皇后娘娘懂皇上的心思。”
说罢,她又问“那不知娘娘对此番安排……”
“把良美人沈氏挪去钟粹宫宜景堂吧!”还未等敬贤贵妃把话说完,我便开言打断“钟粹宫素来便清静,以往也是出过贵妃的。既然她的性子像知画姐姐,那么想来也应当会喜欢本宫给她选的地儿。”
知画姐姐去了,虽然她最后离世的时候儿,并不是在玉屏楼里。可是,我依旧不想让任何人扰乱了她曾经的痕迹。
这么多年来,玉屏楼虽然人去楼空,可依旧还保持着当年的模样儿。
于我而言,玉屏楼不是任何人都能住进去的。
敬贤贵妃知晓我的心意,便应道“是,娘娘。”
……
才送走了敬贤贵妃,罗太医便来了。
照例是一言不发的给我把脉,然后不痛不痒的交代了几句。
大概的意思,不过就是我如今月份大了,理应好好躺在榻上,尽量少去走动。
我与罗太医之间……当真是越发尴尬了。他不问,我不说。我不问,他不答。
两个人便这般,一直到他收拾了东西想要转身离开,我才开口问道“你近日与巧慧走得极近,是已经做好决定了么?”
罗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