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息。
“中道……”张謇抢步上前握住了侄儿的手,呼唤声中充满了羞愧、歉疚和怜惜,都怪自己利令智昏啊。为了几个钱就扣住发往四川的棉花,甚至默许了某些人在暗地里的不法行为。就是因为这样,才害得张家唯一有出息的年轻人委顿如斯啊!
张中道冷冷地抽回了手,看了张謇一眼后并没有说话,胸膛却随着急促的呼吸而加大了起伏的程度。他不相信就是自己这个堂叔、眼前的老者,帝国的商业大臣、身家上亿的富翁会干出那种卖国的事情!可是事实如此,军事情报局没有确实的证据能去冒犯一个有如此权威的人吗?张中道的眼睛里露出疑惑、鄙夷和不屑地神色。
在张謇眼里,侄儿的冷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转头看了良弼一眼,少将正朝着门口走去,还顺手反掩上了房门。
“中道,是老叔做错事情连累了你。眼看这军队是不能待了,跟我回去吧!在北京也好,去上海也好,或者是回南通,总有出路的,我在大生-通海给你安排了个职位,今后的商界,就是张中道发展的大好空间!不要气馁,打起精神来!”张謇再次拉起了侄儿的手,眼睛里含着老泪动情地说道。是自己牵累了张中道,把一个极有希望成为将军的年轻人搞成这样……刚才良弼不是说了吗?本来再过几天,在纪念四川新军成立的日子里,张中道就会晋升为上校。27岁的上校啊!再过几年就是准将、少将了……
张中道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感动的神采,这个场面这番话是自己预期中存在的,可真从叔叔的嘴里说出来,那又是另外一番感觉了。他甚至想大声地质问眼前的老人,为什么要去盗卖军用金属?!那可是一等一的死罪啊!
年轻人眼睛里的变化没有瞒过张謇。
“中道,现在帝国已经暂时没有战争威胁了,全国人都在搞经济建设。是,是,我承认我以权谋私了,我也不再适合在商业大臣的位置上干下去。可我要等,等陛下发布命令让我卷被子走人。我也要等,要在这段时间里安排好手里的工作。唉,国家利益和私人利益,往往就在一念之间摆错了位置啊!老叔糊涂了,适当的时候,我会向陛下请罪,向国家赔偿损失的。以后,大生-通海就靠你了。”张謇表现出的意兴阑珊是出于真心。
一直以来,他都从一个工商资本家的角度来参与到民族独立和国家经济建设中,也正是这样,由于资本家骨子里的求利本质,使他不能拒绝身边人的建议或者是默许了身边人的某些作为。但是,这并不是自己脱罪的理由,作为商业大臣,自己有渎职罪,在搞以权谋私;作为大生-通海的最大资本拥有者,自己在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还碍于某人的面子搞起了走私交易。直到现在,张謇还不知道手下人倒腾的不仅是《中英条约》外的金属,还是关乎国家军事机密的重要金属!北京和上海之间的距离,足以让手下人有相当充足的空间瞒着他做一些难以察觉的勾当。
不过,从聂文青透露的情况来看,事情快要水落石出了。张謇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他希望自己这个侄儿能在今后挑起大生-通海的大梁。
目送张謇的金龙车载着叔侄俩离开卫戍司令部后,良弼少将拿起电话要通了军事情报局……
十天后,上海工商金融界的高级社交***里,出现了一张时而颓丧、时而意气风发的新面孔——大生-通海集团公司的总襄理张中道。
同时,张謇的请罪辞职报告没有被政府和龙剑铭立即答复下来,商业大臣还得待在职位上继续工作,等待某一天的最终审判。
张中道的工作很有成效,通过他的位置能够发现军情局人员从外部难以发现的东西。情报一份份地转送到华俊林的手里,再经过分析和汇总后报给了龙剑铭。
袁世凯通过杨士琦和梁士诏,控制了大生-通海接近40的股份。
大生-通海的实际负责人林毓民跟杨士琦是同乡学友。
四川威远钢铁工程师何作柏有泄密的嫌疑。
梁士诏正跟英国商人布莱克松频繁接触。
一个由袁世凯集团牵线搭桥,借大生-通海集团强硬的背景从事军事机密交易的案件真相正逐步浮出水面。
可是,收网的时机还远远没有成熟。
龙剑铭和他的军事情报局,他的政府想收获的不仅仅是这起案件的告破和责任人的法办。还有英国在中国的军事间谍网,还有隐藏在后台操作这个事件的英国外交人员和袁世凯。政治上的最终解决才是这起涉及两国关系大案的结局。而要在政治和外交上完全能够站住脚。就非得有如山似铁的证据不可!
上海,以前的“冒险家乐园”,是列强的投机分子来中国猎取利益的天堂。如今,在大中华帝国逐渐在世界东方站立起来,越站越稳的时候,“东方明珠”正呈现出勃勃的生机。
没有了租界,没有了横行霸道的洋人,换来的是整个城市的火热建设和崭新的面貌。作为帝国的经济窗口和金融中心,上海在政府的政策支持下,正朝着现代国际化大都市的方向迈进。
黄浦江静静地流倘着,江左一条整洁的林荫大道上车流滚滚,人流如织。海军的新型驱逐舰也安静地停泊在江边,昭示着如今中国人民对这座城市的绝对控制权。
林荫道边有一个小小的咖啡馆,因为可以看到黄浦江的风景的口岸优势,小小的咖啡馆显得很兴旺。特别是在傍晚的时候,更因为海军舰艇会亮起五彩缤纷的灯光,把整个林荫道渲染的格外美丽,因此,傍晚时分,这里是需要预先定座的。
张中道穿着一身白底花格子西服,踩着闪亮的灰色皮鞋推开了咖啡馆的玻璃门……
第六十六节 咖啡馆会面
透过玻璃窗,逐渐在灯光下显示出独特的魅力。江面上无数的船只来往穿梭着,不时鸣响着悠长的汽笛,船头或者船尾,总有一面迎风飘扬的金龙十八星旗。江边的大道上,街灯的灯光穿过树叶的遮蔽洒在柏油路面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在江边的春风中漫步。越来越多的各型汽车在上海越来越常见,而此时,正是汽车往江边集中的时刻。美国造的福特、水星和林肯总统车已经在上海安家落户,间或有着外形更好看一些的中华牌和金龙牌的汽车。上海,是第一个为汽车安装牌照的城市。
玻璃窗把嘈杂的声响隔绝在外面,落进张中道耳中的是咖啡馆里的留声机播放的音乐。
这么些天来,张中道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是在梦中,他仍然会经常地见到自己穿着军装在忙碌着什么。
张中道把桌上的玻璃烟灰缸拿到自己面前,斜靠着椅背从兜里掏出了香烟和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顿时弥漫在小小的卡座上。他知道,就算是在这里,仍然会有很多的眼睛在暗中注视着自己。尽量减少自己身上的军人气质,做出一副颓废的享乐主义者的样子,是打消某些人怀疑的重要手法。
随着生活的适应和工作的逐步深入,张中道的心理负担减轻了不少,而对军营生活的渴望却更加迫切起来。他希望尽快地结束这个任务,回到北京去,挂着上校的肩章回到真正属于自己地岗位上。堂叔,不是卖国行为的主谋,这一点越来越清楚了,这样,张中道心里也轻松了一些。他现在认为自己是在帮助自己的堂叔清除公司里的败类,是在帮助国家清除败类。
是袁世凯和朱尔典策划了这笔交易,也许早在前年冬天的时候,失去了权力的袁世凯就在着手做着一些准备,一些可以得到外国人帮助,使他重新走上政治舞台、掌握权力的准备。这笔交易是英国人需要的,那英国人为此会付出什么呢?金钱显然不是主要的!那点钱只是掩盖政治交易味道的玻璃纸。
今天,交易的内容将全部地暴露出来。张中道这个被国防军开除的军官已经取得了某些人地信任,开始直接和英国人接触了。见面的地点,就在这个位置很好、生意也很好的咖啡馆里。也许,今天约自己见面的人已经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观察着自己了,但是。不能去四下张望,那样会给英国人造成一些误会……
张中道是不习惯抽烟的,在军营里他从不抽烟。这个时候。他把抽烟当成掩盖自己内心激动的方式,也用辛辣的烟味使自己的精神尽可能地集中起来。
又有几个洋人勾肩搭背地推门走了进来,看装束象是远洋轮船上的水手,趁着闲暇到这里消遣来了。张中道已经来过这里好几次了,他知道在楼上,有从日本来的女人操着见不得人的营生。甚至有一次和林毓民出去消遣,张中道还认识了一个从大阪来的日本女人。这些女人的营生是受水手们欢迎的,这不,那几个洋鬼直接就上了楼。
一双眼睛始终在有意无意地盯着卡座里的张中道,似乎想从这个青年人的动作中找到些什么一样。显然,眼前是一个在军旅生涯最有魅力的上升期遭遇挫折的人,懒散的坐姿、颓丧的情绪、对周围漠不关心的态度,都从他狠狠地吸着香烟的姿态中展露出来。很少有人象这样抽烟的,一支香烟在年轻人手中待不了五分钟,就会化成轻眼萦绕在空气里,化成一堆灰白的烟灰留在玻璃烟灰缸里。
是时候了,究竟是自己去还是派香子去呢?
布莱克松犹豫了,来到上海半年多的努力,也许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而前功尽弃。从保险系数上考虑,布莱克松对中国人突然换了一个交易代表而疑惑。他当然不知道,这是袁世凯为了拉张家下水,彻底与自己站在一条破船上而使地诡计。布莱克松关注的是换人以后自己要重新与这个代表打交道,重新承受一次交易风险。值得庆幸和担心的,都是因为在卡座上的男人曾经是个军人,是个中校阶级的军官。
作为皇家海军的上尉军官,乔治·布莱克松清楚地知道中国军官是富有责任感的群体,就象有百年历史的英国海军军官一样。中国连续赢得了两次战争的胜利,先后击败了远东强国日本和北极熊沙俄,从根本上讲,就是因为中国国防军军官有强烈的责任感和献身精神!基于这个认识,上尉非常担心这次见面会演变成为一场悲剧。
常识告诉他:这个中国前军官还需要考验,可是时间并不允许自己去安排这种考验,完全的考验。
布莱克松站了起来,在身上套了一件水手服后,随手拎了瓶走上楼去。他这身打扮是这个咖啡馆里经常可以看到的,不会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当然也不会引起张中道的注意。
名义上,这个咖啡馆是杨士琦的一个远亲开的,而实际上却是英国情报人员的聚集地,一个情报交换的中心。布莱克松走到楼上走廊的尽头,一长一短地敲响了房门。
“谁?布莱克松先生?”一个操着纯正英语的女声响了起来,接着门咿呀一声打开了。
“香子小姐,客人来了,我想请你先去和他谈一谈。今天和前些天不一样,你应该知道如何试探这个中国人。对吗?”布莱克松一下就闪了进门,接着关上了房门后小声地说道。
被称为香子的女人穿着一件粉色团花的和服,无论是从名字还是打扮来看,都是一个从东洋到上海谋生地日本人。在最近。随着日本工业的改型和帝国政府对日本技术工人以及日本投资、创业者的鼓励性政策,有越来越多的日本人背井离乡到经济更活跃的中国来谋生。因此,这里出现这个漂亮的日本女人是不奇怪的。
“是,先生,我这就下去。”香子按照日本礼节给英国人鞠躬了一下后,迈着小碎步走到房门前,回头又给布莱克松献上一个微笑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布莱克松听着女人的脚步声“踢踢答答”地下了楼,沉吟片刻后也轻手轻脚地走到楼梯边,从台阶和扶手的缝隙中观察着。他相信井上香子有办法套出张中道的底细,这个女人有着天生的能力,会让男人为了她的身体而老老实实地交代一切。
井上香子优雅地走到张中道地旁边,鞠躬、说话,在略微显得有些吃惊的男人向玻璃窗那边挪了挪后,她很大方地坐到卡座里,接着就扬手招呼着侍者。一切都显得很顺利,至少在布莱克松的眼睛里是这样。
他清楚这个女人的来路和实力,她是前日本政府元老井上馨的孙女,自幼接受的是英国贵族式的教育,因为元老是一个亲英分子,与英国政界的关系非常密切的原因。这个女人有天生地东方美女的容貌,有日本女人在骨子里的娇媚,也有英国贵族的高傲气质,当然,还有作为间谍应该具备的基础知识。
“香子小姐,您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张中道想不到英国人没有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