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战斗过。”
“战斗……?看来结果当然是失败了。”阿马赖亚忽然笑起来。“没错,这个计划或许可以没有你和诡诸默,但绝对不能没有诡诸无。只要他一死,整个计划就完蛋了。你知道这个计划一旦发动起来,你将会怎么样吗?”
“我不知道。”邯郸残干脆地说,“也不关心。”
“那你关心的是什么呢?”
“与你无关。”
“是自由吧。你只关心你自己能否得到自由。”阿马赖亚转过身,面对银白之塔,遥遥做了一个手势。
好像听懂了他的命令一般,光华闪烁的银白之塔中一块铁板移动开来,一束绿色光芒俯射下来在阿马赖亚斜上方形成一片携带着文字的透明光板:“抱歉,访问拒绝。”
阿马赖亚不理会这一行文字,用奇怪的声调说出一连串谁也听不懂的音节。
“程序运作中……请稍候……OK,程序开启。请放入钥匙。”光板的下半截产生了变化。一个端正的正方形向前膨胀起来,渐渐脱离光板本身,滑到阿马赖亚胸前。
阿马赖亚从自己脸上摘下面具,放进光槽里。当他的手离开面具之后,光槽开始收回,像被什么呼唤着一样,沿着一道看不见的轨道不快不慢地向银白之塔飞去。
邯郸残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当面具接近塔身一米之内时,一道闪光从面具中炸出,跟银白之塔的隐隐光辉彼此交融,后而突然暴涨,将四周的一切都笼罩在银光之中。
光芒散去时,那个面具已经牢牢地镶嵌在银白之塔的外壳上。面向阿马赖亚那边的一部分塔身骤然溶化,水流般喷出,形成一道拱桥,直到阿马赖亚脚边。“欢迎归来。最高制造者。”
“你不打算阻止我吗?”阿马赖亚背向着邯郸残,淡淡地说。
“你感觉很迷惑吗?看不透未来将会走向怎样的方向,所以也不知道该做什么。面对诡诸无那么强大的力量,你是不是感觉自己很无助?你打不败他,杀不死他,甚至猜不透他究竟想要干什么。只能随着他的意向而前进,一辈子都无法从他的掌握中逃脱,除非有一天他认为你已经没有用了,把你像垃圾一样地杀死,你才可以获得你所最渴望的自由。”
一道细长如刀锋的黑色光芒闪电般向这边飞射过来,直刺他的后心。
阿马赖亚没有躲避,一动也不动。
“呛啷”的一声响。一道银白色的光幕从他身后拔地而起,和那道黑光正面相撞,把它用跟来时一样的速度弹回去,飞向邯郸残。
邯郸残伸出手,迎上去。黑色的光在碰到他之前骤然停住,在他修长的手掌上凭空转了三圈,瞬间消散。
“……再见。”阿马赖亚踏上那座流动的拱桥,随着它的收缩,被带入了银白之塔。
银白之塔的外壳恢复了。那奇特的入口再次被隐藏起来,再也无法看到。
一切都回归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邯郸残仍然伫立在原地,遥遥望着银白之塔。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转过身,向来时的道路走去。
然而才刚刚走了几步,他却又停住了。抬起头来,向高处望去。
褐色的山峰上,一个少年正在俯视着他。
第四十八章 神龙的秘密
“诡诸默·邯郸残”
就是为了这一刻吗?我跨越广阔的宇宙,从死亡行星返回这里,甚至在莫尼罗那里受尽苦难,就是为了这一刻?就是为了在此刻跟他交战?
我能战胜他吗?
我站在矮山上,俯视着下方那身穿黑衣的邯郸残。
我的右手正对着他,那里凝聚着我所有残存的力量,准备着随时发动全力的攻击。
邯郸残并没有躲避,也没有做出防守。他抬起头,对我笑着。
仍然是那么冰冷的,高高在上的笑容。我真的要跟他交战吗?杀死他之后,又该怎么办?地球族范围内已经没有我容身的地方,我不可能再去莫尼罗……难道要返回死亡行星?那我回来又有什么意义?
我慢慢皱起眉头。
我在此之前什么都没想过。我只想要摆脱死亡行星和莫尼罗的桎梏,我只想回到这里来,杀死他。至于以后的事情,我什么都没想过。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他说。“但没想到你会搞得如此狼狈。”
“你在考虑什么?考虑要不要放我一马?”他嘴角的微笑掺杂了一点嘲讽的意味。“你现在全身都是伤,你难道认为凭你现在的状态就能战胜我?”
我不答。
“你身上的衣服似乎是莫尼罗的服装?你到莫尼罗了吗?”
“我从死亡行星离开之后就落到了莫尼罗。”
他说得没错。我已经满身伤痕,疲惫不堪。考虑到他的闪避力,在这么远的距离下,就算我发动攻击也会被躲开。而我现在的身体状态,无法使用命中率百分百的诅咒。
但或许我可以跟他拚到两败俱伤。
可是……我想死吗?度过种种艰险,好不容易从死亡线上挣扎出来,我还想死吗?
“看来蓝商顺果然是被你干掉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从死亡行星归来的?”
“我不关心。”
他的身躯浮了起来。身上宽大的袍子被风吹起,鸟一样向我这边飞来,轻轻落到我面前不远的地方,然后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我没有后退。我知道他在向我炫耀他的力量,他认为我没有能力伤害他。
但这一点上他或许错了。我看上去虽然好像随时都可能晕倒,但我所储备的能量还是可以在一定距离内一击致命。只要他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我就有机会一击致命。
我下意识地眯起眼睛,从狭窄的缝隙里看着他那双眼睛。
在他走入我攻击范围的那一瞬间,我的手臂垂了下来。我所凝聚的力量一下子从皮肤上散开,化成千万光点,在我周围渐渐散落。
他好像觉得有些吃惊,停下了脚步。
“怎么,我以为你想要跟我战斗呢。”
“本来是想的。”我慢慢地说,“我经历了很多事情,都是为了回到这里来,跟你作战。但我现在改变注意了。”
“哦?”他冷笑起来,两条细长的眉毛高高扬起,“那你现在想干什么?”
“想说……‘对不起’。”我的目光不自觉地从他眼睛上落到了他的手上。我不敢盯着他看,那样会让我的一些情绪无所遁形。“我虽然不太理解邯郸敬在你心里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地位,但却能理解你的做法。”
我抬起目光来,与他相对。只是短短的一刹那,我看到了他的眼睛中有什么东西浮现出来,又迅速消失了。那是一种奇异的神色,温暖而摇动不定,简直令人不敢想象是从邯郸残的眼底冒出来的。
“我并不抱怨你那么对我。就这样。”
说完这句话,我转过身,朝丛林深处走去。
他没有追上来。
随着我跟他的距离越来越远,我心中紧崩的神经也慢慢放松。
太好了。没有发生冲突。
在他走入我的攻击范围时,我从他眼底看到了一丝明显的自信。那是一种在把一切都考虑周全的时候才会露出的神色。
虽然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方法做好了准备,但我相信,没有选择跟他战斗是正确的。起码是现在,我战胜不了他。
我呼了一口气。就在我刚刚想要加快步伐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柔和的呼唤。
“等等。”
他的语气柔和的异乎寻常,但其中隐藏着明显的——战意。
我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他,同时做好了迎战准备。
“刚才那番话有点过头了。我太了解你,你从不会那么轻易就原谅别人的。”他嘲讽地说。“你说这些话,只是想避免跟我交战,对吧?我本来打算装作相信你,让你走的,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作战?”我问,“会让你觉得愉快,还是会有什么实际好处?”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摇摇头,举起了他的左手——一点强烈的黑色光芒在他手之间流动着。我知道这表示他已经贮备好了力量,准备将那头可怕的龙放出来了。
在这一瞬间,我所积蓄的力量提前一步全面释放出来,海潮一般向他冲去。速度之快,力量之强,令我自己都感觉到有些惊讶。
邯郸残的身影被吞没了。他或许是因为那头龙占据了他全部力量的关系,他没有张开光壁来保护自己,那头龙也没有被放出来。
在这种攻击之下,不采取任何保护措施的话,不死也会重伤……这就是我所期待的结果吗?
这个念头在我脑袋中快速浮现,我突然感到有一丝异样的感触从心底升上来。然而还不等这种感觉的全貌完全呈现,我就知道我的猜测错了。
本来一直向前的力量突然改变了方向,邯郸残的身影出现在那一片茫茫灰光中。他在旋转,姿态极其优雅,美观,就像一个在为古代帝王献艺的舞女。我的力量被他牵引,绕着他转圈,越来越迅速,好像是在保护他一样。
这……这是结合了“引导”和“分解”两种力量的技巧!还有这个姿势……看来真是……
我的瞳孔急剧收缩。
邯郸残和那不断旋转的灰色光圈分离了,我的力量向旁边飞去,撞在了山壁上。
山岩崩落的隆隆巨响中,我感觉到了邯郸残手指的微凉,就在我的脖子上。
我下意识地一缩,将一小部分能量凝结成抵挡光壁,隔绝了他的手和我的咽喉。
邯郸残的手被震开了,但他却没有放弃,又一次固执地抓向我的脖子,我的手也在此刻凝聚了所有尽存的力量,按住他的胸口,心脏的位置。
一切都进入静止。邯郸残的脸距离我那么近,我无法从上面看出一丝一毫惊讶或恐慌的神色。看到他自信的笑容,一种对于接下来的话题的恐惧,让我感到由衷的无力。
“你……”我咬着牙,极力克制着自己心中乱七八糟的猜想,慢慢地说,“你怎么可能懂得这种技巧?”
“你一直都在猜测,不是吗?”他嘲弄地说,双手仍然在跟我的光壁僵持着,似乎随时可能握住我的脖子。但他自身的力量却并没有凝聚在双手上,而是散布在他全身,形成一层薄而坚固的防护光壁,随时防止我突然发难。“不妨把你的猜想说出来。”
“懂得这个技术的人只有一个,但她已经死了。在她活着的时候,你还太小,根本不可能学会她的技术。甚至可以说连看都没有看过三次以上,又怎么可能学得如此相似。”
我停顿了一下,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继续说下去:“她没有把任何东西以任何方式保存下来,所以也不可能是在她死后学到的。”
“干吗不直接说出名字来?回想起那个人让你感觉很痛苦吗?”他尖刻地说,“她死亡之后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来,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她曾经存在过。因此你是否觉得,只要你自欺欺人地不再去提她,不再去回想她,她就可以像一个梦魇一样,成为一种只有你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我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来看着他,“你想试试看在我精神崩溃时所发出的诅咒吗?”
他笑着微微摇头,不知道是在表示他不是那个意思,还是嘲笑我的愚笨。
“死去的人并非什么都没留下。她留下了一样东西,承载着她的一切价值的东西。”他脸上的笑容似乎产生了一点改变,无法捕捉的,微妙的改变。“她留下了她的所有技巧,力量,和灵魂——就在我的躯体里。”
真相赤裸裸的显现在面前……其实我早就该明白了。
就是因为他内心深处有姐姐的存在,所以他才会知道那么多,才可以跟我在咖啡馆里进行清晰而且理智的分析。在莫尼罗的时候,他才可以那么快地明白究竟谁才是哈恩·洛斯里所说的“那个人”。而在莫尼罗的银白之塔面前,他可能早就知道我会被辨识系统误认为是诡诸无,所以才不假思索地让我去触摸辨识板。
虽然我早已隐隐约约想到了事情的真相,但我却自欺欺人地强迫自己回避问题。现在,他如此直截了当地将真相推到我面前,就好像用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撕开了那层覆盖在心头的薄膜,一时之间鲜血淋漓,疼得难以言喻。
我慢慢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是诡诸无把她的灵魂强行移植到你的躯体里的吗?他想让你取代我姐姐的位置,在所谓的‘计划’中担任辅助的作用?”我缓慢地说着,我不想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出现不应该出现的波动。“现在‘她’仍然存在你心中吗?”
“不,她完全消失了。刚开始的时候我能听到她在我心中说话的声音,感觉得到她的想法。但现在,她已经完全无法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