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儿做什么?”陈省心问她。
“我和李大夫在一起,中途他接到蔡阿姨电话,跟他一起过来的。”
“噢。”陈省心点头。
换郑惟汐来问他,“你为什么跟孙淳在一起?”
陈省心挠了挠头,“碰巧了。我今天送朋友去机场。返回的路上,碰到他搭的出租车抛锚了,正站在路边拦车,急的满头大汗。”
孙淳从里屋出来,要给他们倒水。
“不用了。”郑惟汐拦住他“你回来的正好,回头李大夫给你交代注意事项。我们这就走了。”
离开前,郑惟汐给李大夫打招呼,李行一微微抬了抬头,语调温和“那好,你说的事我们改天再聊。”
下楼的时候,她问陈省心“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孙淳家里的情况?”
“也是最近,上次去找李大夫,碰上他带着他母亲来做治疗。”
“郑惟汐”陈省心扯远了话题“你看,蔡阿姨虽然失明了,但心态很好,我听孙淳说,他妈妈不论遇到什么困难一直相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郑惟汐飞快的打断他“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应该顾影自怜固步自封,你再多帮我找几个身残志坚的典型,我一定认真学习。”
陈省心噎住了,片刻后凑近她,嘴角挂着一丝戏谑“郑惟汐,你就像我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猫。每天都炸着毛,随时准备给靠近它的人来上一爪子。”
***
上班后不久,孙淳来到计费室,手里拎着两大罐牛肉丝。“我妈做的。谢谢你们。”丢下东西转身就往外跑。
“孙淳。”陈省心拉住他。“阿姨怎么样?”
“没什么事,多亏了李大夫。”
“哦。”陈省心试探他“我们最近接到了一些奇怪的话费投诉电话,不知道是不是系统升级的时
候出了问题。你们有没有受理过类似的投诉?”
“没有,话费的事肯定是找你们”孙淳眼睛盯着地板“我还有事,先走了。”兔子一样,飞快的蹦了回去。
陈省心在心里摇头。
等他回到办公室,屋里一片沸腾。余颜半边身子坐在桌子上,晃着腿嘴里大声嚷嚷“有我们陈经理带队,咱们肯定无往不胜。”
“什么事?”他问王姐。
“公司人力资源部组织了一场野外拓展训练,这周五。据说是为了融合员工感情。”王姐眨着眼睛“你们去啰。人家只要35岁以下的中青年。不带我们这些老人家玩。”
***
周五上午,当月话费账单出来了,一切正常,平稳过渡。下午,各个部门的年轻人嘻嘻哈哈坐上了统一的大巴,朝郊区一路开去。
“陈经理”车子开的平稳,郑惟汐靠在椅背上打瞌睡,听到清脆的女声,微微抬了抬眼皮。前座客户服务部的一个姑娘扭着头朝她身后的方向笑语盈盈“晚上我们烧烤,料都备齐了。一起过来搭把手吧?”
“好啊。”陈省心回的倒快“我们小组5个人能不能一起都去?众人拾柴火焰高。”
“这个……”小姑娘犹豫了起来。
“我就不去了”郑惟汐睁开了眼睛 “我不喜欢烧烤。”
场面冷了下来,小姑娘讪讪把头扭了回去。
“真有你的。”余颜就坐在她身旁,教导她“人家原本就冲着陈经理的,根本没打算请这么多人。你在一旁激动个啥?”
郑惟汐又闭上了眼睛,继续打瞌睡。
当晚所有人住在培训中心的四合院里,按不同部门划分成不同的院落。安顿好之后,陈省心拉着小组里的几个人,兴高采烈的跑去找隔壁大院客户服务部的姑娘们烧烤联欢去了。
此地靠近山区,远离喧哗。邻近初冬,百草枯涩,山影鬼魅。郑惟汐百无聊赖的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决定一个人出去散散步。
院落很安静,月光明亮。
隔壁烧烤的笑闹声断断续续穿墙而来,抬头能看到烧烤的烟气萦绕在院子上空。还真是香雾空朦月转廊,她心想。
晚上吃的少,她有些饿了。
院子四周栽满了柿子树,傍晚搭车而来的时候,透过车窗玻璃能看到落日余晖中满树挂着沉甸甸黄橙橙灯笼一般的柿子,摇摇晃晃随时可能掉下来。
眼下四周无人,偷柿子的好时机。
她拣了一个木棍,三蹦两跳向最低的那颗柿子拼命冲刺。
“郑惟汐。”陈省心的声音。郑惟汐手一抖,棍子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收到了身后。
***
烤串在炭火上滋滋的冒着油光,客服部的姑娘们聊得欢畅。
郑惟汐不在,陈省心有点恍神。
“陈经理”余颜戳他“人家问你话呢。”
“什么?”他扭头。
“别装糊涂啊”余颜吃吃笑着,声音压低了点“喏,送你榴莲那女孩,刚才问你是不是在想女朋友。”
“哦”陈省心拍拍手站了起来,拎了两串烤串“我在想门口那只流浪猫有没有东西吃,我去看看它。”
身后一片失望的嘘声。
他敲郑惟汐的房门,人不在里面。
大晚上,跑哪儿去了?
他漫无目的绕着院子转了一圈,终于在不起眼的院落角落看到郑惟汐,在练三步上篮?不对,手
里还拿根树枝,原来在偷柿子。
“郑惟汐”
“什么事?”
他看见郑惟汐迅速把树枝藏在了身后,一脸镇定,表情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养过的那只小猫,小心翼翼把偷来的鱼干藏在爪子下,然后无辜的朝人喵的叫一声。
陈省心笑的开心“你干什么呢?”
总不能说在偷柿子啊,郑惟汐想了想“我在思慕美男潘安。”
“什么?”真能扯。
“皙枣霁荔,潘柿骞榴。曾皙爱吃羊枣,刘霁咏荔枝;张骞从西域引进石榴,潘安在《闲居赋》里提到溧侯乌椑之柿”。郑惟汐指指身边的柿子树。
“噢”陈省心点头,朝她走近两步“你面前就有现成的美男,何必去抱柿子树。”
郑惟汐下意识双手抱胸,做出防御姿势,“想干嘛?”,棍子露了出来。
“郑惟汐”陈省心瞅着她手里的棍子,带着笑意“你怎么会有这些奇怪的理由?你肚子饿了对不对?”顺手把烤串塞给她“拿着,宵夜。多吃点,你弹跳力不错,明天的比赛争取夺第一。”
第二十二章
郑惟汐不知道人力资源部怎么会想出这样一个所谓“融合员工感情”的活动,按照来自的部门分成不同的小组,相互之间憋着气去争设定的一、二、三名,看似融合,实为挑拨嘛。所以,在公司一把手鼓动人心的训话结束之后,教练询问有什么问题时,她冲动的举起了手。
“我有一个建议。”她觉得自己回到了幼稚园的时代,胡说八道、勇往直前“我建议打乱现有的小组分配,不分部门,不分科室,以抽签的方式决定参加人所在小组,彻底融合,达到此次活动的目的。”
没人吭声,陈省心远远的盯着她,似笑非笑。
“我看行。”公司老大发话了。
现场解散,活动组织者忙着做抽签用的纸条。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直言擅谏了?”陈省心问她。
她不回答,在心里拨小九九,参加活动的人有50个,随机分成5个小组,她和陈省心两人编入同一组的概率是…… ,哈哈,比买彩票中奖还低。
郑惟汐抽中的是第五组,红色大旗,拿着纸条后,她朝场地西侧迎风招展的红旗跑去,发现陈省心已然站到旗下,正在整编队伍,看到她跑来,笑意飞扬,“好了,我们组最后一个队员来报到了。准备出发。”
哀哉,天不助她。
客户服务部的小姑娘也抽中了第五组,站在队伍里,脸庞激动得白里透红。“队长,我们第一个要完成的任务是什么?”声音清脆。
“一共四项任务,穿电网、背摔、高空断桥、齐心协力。我的想法是先易后难,先从背摔开始。”
小组十个人,高矮胖瘦,男女搭配比例适中,不出意外,搞不好真能混个第一名。
那意外,偏偏出在她身上。
陈省心应该早有准备,他把高空断桥放在了最后。
***
架在半空中的断桥,距离地面约有三层楼高。
小组九个人都顺顺利利一步跨越迅速完成了任务,即便有胆小的女孩,也在象征性的惊慌失措后飞身而越,成功落地。
郑惟汐是最后一个往断桥上爬的人,“行不行?”陈省心有点担心她“不要逞强。”
郑惟汐朝他作了了胜利的手势,开始噌噌往上爬,一定高度后,速度逐渐放缓,陈省心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身影,手心攥出了汗。
终于看到人站到了断桥上,却迟迟没有行动。
“深吸一口气,往前一跨就过去了”、 “放轻松,眼睛看前方。”地面上响起各种建议。
五分钟后,郑惟汐仍然一动不动。
“队长,你是不是很紧张。”客服部的女孩问他。
“有吗。”陈省心眼睛盯着半空中的人。
“从她开上往上爬你就保持仰望姿势杵在这儿没挪过地方……”
郑惟汐晃着面条一样发软的腿,站在10多米高,平衡木一样细细的断桥上,筛糠一样轻轻发抖,原地不动的站了五分钟,始终跨不出那关键的一步。
“加油啊,郑惟汐”队友双手圈成喇叭状,冲她隔空喊话“眼睛一闭就跨过去了。”
开玩笑,她想,两腿都是软的,还要人闭上眼睛,跨腿,想害我从断裂处掉下去吗?
她不采纳,还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又过了五分钟。
断桥的另一段,有人开始从下往上爬楼梯,爬上楼梯后从断桥对面朝她慢慢走来。
长腿宽肩,衣摆在风中轻晃。
是陈省心。
“你没事吧?”陈省心问她。
她后背的衣服已被冷汗浸湿,浑身无力,觉得自己就像是挂在墙头的一截枯草,一不留神就会被风吹的跌落下去。
她缓缓摇了摇头。
陈省心朝她伸出一只手“我拉你过来。”
她想抬起胳膊,却好像失去了控制力。“我动不了。”
“郑惟汐”陈省心对她说“你看那边。”
远处,夕阳西下,倦鸟归巢,苍茫天地间升腾起万丈霞光。
“你能想起什么诗?”他问她
“春日在天涯,天涯日又斜。”
“现在是深秋。”
“横烟秋水上,疏雨夕阳中。”
“现在是晴天。”
有完没完,郑惟汐不耐烦了“你说一句试试?”
“抬胳膊。”
她很自然举起了手,这才意识到被他一打岔,自己居然能动了。
陈省心握住她的手,眼睛专注的盯着她“你不要往下看,也不用故意往上看。你看着我,轻轻往前迈一步。”
还是迈不了腿,“真不行。”
“郑惟汐,我值得你信任,你放心把自己交给我。” 郑惟汐看着他的眼睛,褐色的瞳仁里融入了太阳的细碎光芒,温润柔和、澄净明亮,仿佛是凝固住时光的琥珀,萧萧兮山林俱寂,浩浩然碧海无波。像被催眠一样,她跨了过去。
下面观望的人群发出一阵欢呼。
他们小组拿了倒数第一。
回市区的路上,郑惟汐依然闭着眼睛在车里打瞌睡,却一直没睡着。从高处往下滑落的时候,陈省心在她耳边说了句话,他说,郑惟汐我们应该在一起。她回应了还是没回应?
***
陈省心记得,自己的好兄弟金钟罩曾经说过,在非常时期碰到非常人物一定要有破釜沉舟的非常勇气,因为机会稍纵即逝。
他抱着郑惟汐从高处往下滑的时候问了一个问题,亲眼看见郑惟汐当时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于是当天晚上,他采取紧急行动带着自己那堆鸡零狗碎的家当跑去投奔她了。
郑惟汐开门之前正在做黄瓜面膜,看到陈省心坐在门口的行李上望着自己笑,脸上的黄瓜一片一片往下掉。
“怎么回事?”
“白天不是说好了。”陈省心把行李络绎不绝拖进她的房间。
“说好什么了?”她面露疑惑。
“住一块儿啊”他开始往书柜里放书,顺带整理她的书柜“郑惟汐,你买的这些书自己都没看过吧?一本比一本新。”
“我答应你了?”
“那是,你回答得特肯定。” 陈省心眉头一皱“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我那套房子的招租广告都贴出去了。”
郑惟汐刚工作那会儿,房价尚且厚道,还没进入当下如此疯狂的火箭上涨速度,部门里的年轻人几乎个个都贷款买了房,除了她之外。王姐经常用此事来敲打她,“不听老人言,早点买多好,现在难咯。你看陈经理多聪明。早早在市区内买一套,买房看什么?地段、地段还是地段。有眼力有魄力。”
“好吧。”郑惟汐在不宽敞的房间内转了一圈。心想,真要挤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