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振吃痛,求救地望向一旁的赵九卿,赵九卿上前掰开赵戎的手道:“做什么这么一惊一乍的……平日里想见你一面都难,这回巴巴地上门求你姐夫帮忙,却是查一处房子!你和琳琅县主近来如何了?”
“还能如何!”赵戎不想深聊,望向宋振道:“姐夫,你方才说,那房子是谁的?”
“得亏是我,换做旁人还真查不出那房子是谁的!”宋振压低了声音道,“那房子在九王爷的名下,从前便听说九王妃在世的时候,总喜欢同九王爷扮作一对普通夫妻,体会市井生活,所以二人在闹市里置了一座宅子,每隔几日便会住上几日。后来九王妃去世,那宅子也没废弃,九王爷每隔几个月也会去住上一两日。只是藏得深,旁人都不知,也就是九王妃同我母亲要好,曾经提过一句,你那日一说,我便想起来了,让人一查,果然是他……”
宋振说着,只见赵戎面色越来越沉,嘴里还嘟囔着:“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
赵九卿听见九王爷,面色也是一黯,不由自言自语道:“当日若不是咱们阻拦,或许研儿就嫁给九王爷了,也不至后来遇上山匪,我如今一想便觉得难过……”一壁又叹了口气道,“瞧我,又在胡说什么。研儿那样的性子,怎么能瞧得上九王爷!”
自从宋研竹去世,赵九卿每每听闻与她相关的人事便黯然神伤,宋振想起那位明媚的女子也不由有些惋惜道:“前些时候我见过恪靖侯府的老夫人,老夫人还曾提及陶大奶奶,说她颇有几分才情,便是容貌也与当年的九王妃有几分相似。没想到却是芳华早逝,可惜可惜。”
他低声说着,却不见一旁的赵戎身躯一震。
赵九卿撇撇嘴道:“与九王妃相似又有什么好处?旁人都说九王贤良,在我看来他就是个混蛋!”
“不许浑说!”宋振上前就要捂住赵九卿的嘴,赵九卿横眉道:“我怎么浑说了!听说年初的时候,他在路边撞见一位姑娘,只不过因为那姑娘眉眼间同前王妃有几分相似便强要了回家!那姑娘还是订过婚的,是与不是!”
“这事当时不是被压下来了么!没几人得知!”宋振道。
“还不是因为他是个王爷,以权压人!不说这位订过亲的,往前追溯,听闻他连旁人的妻子都夺!荒唐至此,这种人何以为君!”赵九卿鄙夷道。
宋振求道:“我的姑奶奶,这些话可不许乱说,近来朝堂局势混乱,指不定将来他就是……”宋振指了指天,赵九卿“呸”了一声,就见赵戎直直地站起来,二话不说往外走去。
“诶,六儿,你上哪儿去!”赵九卿扬声闻着,只见赵戎面色很重,脚下如飞,不由同宋振面面相觑。
出了门,赵戎一路埋头快速走着,一抬头,竟不知不觉走到了陶府。
他的心下惊疑不定,只觉得脑中的想法匪夷所思——狸猫换太子、囚禁、假死、山匪,所有的词搅在一起,变成了一个线团,怎么也找不到线头。
在陶府跟前徘徊了片刻,正思量着要不要进去,从侧门忽而冲出一个人来,后头跟着的平宝儿扬声道:“初夏姐姐,你别乱跑!”
眼见着那人就要冲撞上一旁的马车,赵戎快步上前一把将人拉了回来,定睛一看,竟是宋研竹的贴身丫鬟初夏。
当日宋研竹坠崖时,旁人都以为初夏已经死了,没想到她命不该绝,留了一口气。听说陶墨言费了好些功夫才将她救了回来,只是她人一直昏迷着。几日不见,竟是醒了。他定睛观察她,这才察觉出不对来:初夏平常便寡言少语,可是一双眼睛却颇为灵动。可是眼前的初夏,却……说不出的怪。见了他也不行礼,只惊恐地瑟缩在一旁,眼神躲闪,身子也发起抖来。
“初夏……”他低声呼唤,哪知初夏一听,忽而甩开他的手,低声求道:“公子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家小姐,他被人带走了,我要带她回来……”
平宝儿从他身后窜上来,扶住初夏软言道:“姐姐,小姐就在屋里,你同我回去吧。再不回去,小姐瞧不见你,可要生气罚你的!”
“小姐被人带走了……她在外面……”初夏瑟缩地摇头,平宝儿闻言,眼眶一红,哽咽道:“初夏姐姐,小姐就在屋里。你随我回去吧!”
这一通劝,好不容易才将她哄回屋子里,她便乖乖地坐在一旁自言自语。
平宝儿替赵戎倒了一杯茶,叹了口气道:“前几日初夏姐姐才醒过来,整个人就不对劲儿了。大夫说她脑子没问题,只是受了刺激,哪日或许就能好了。宋府原打算接她回去,姑爷不肯,说初夏姐姐是小姐心尖儿上的人,不论初夏姐姐变成什么样,他都会养初夏姐姐一辈子,让小姐在黄泉之下也能安心。”
“小姐最喜欢梅花了……”初夏忽而声音高起来,兴高采烈地站起来,忽而又坐下嘤嘤哭道:“我家小姐被人带走了,你们救救她吧,救救她吧……”
“她整日都这样么?”赵戎问道。
平宝儿哽咽道:“整日都这样颠三倒四。陶壶那日着急,掐着她说小姐已经没了,她便发起疯来,狠狠地咬了陶壶一口,说小姐不可能死!”
赵戎往初夏身边走了两步,初夏便缩在一旁,赵戎弯腰,只见初夏紧紧地握着右拳,小心翼翼地藏着。他直觉有些不对,问平宝儿道:“她手里握着什么?”
平宝儿道:“不晓得是什么!那日她被救回来之后就一直拽在手上,旁人怎么掰都掰不开。若是逼急了,她便会咬人。禀了姑爷,姑爷说随她去,只要她高兴就好!”
“就这么样,过了这么多天?”赵戎轻声问着,平宝儿点点头。
赵戎紧紧盯着初夏的手,只见她的虎口边缘露出一条丝线来,赵戎上前要夺,初夏忽而挣扎着要往外跑,被赵戎一把抓回来,在后颈上狠狠一劈,初夏昏死过去。
“六爷!”平宝儿低呼出声,赵戎拧着眉头用力掰开初夏的手,只见她掌心露出一截蜜藕色的布料,布料上还有一小截的万福纹,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金耳环,上头镶着一颗小小的东珠。
“这是……”平宝儿蹙眉道,“这是小姐的耳环,还有这布料,也是小姐裙子上的!当日小姐……穿的就是这条裙子!只是……”
她欲言又止,赵戎赶忙问道:“可是什么?”
“当日小姐的……尸首运回来时,我就在一旁,她的衣服完好无损,我看这块布,倒像是小姐衣服袖子上的一截,可我确定,当时她的衣裳没有破损。这块布,初夏姐姐是打哪儿来的?”
“你确定么?”像是溺了水的人,忽而抓住了一块浮木,赵戎亮着一双眼睛问平宝儿。
平宝儿点头道:“我确定!这件衣裳小姐最喜欢,我不可能记错!”
赵戎倏然站起来:“陶墨言呢!”
“听陶壶说,九王爷方才派人请姑爷过府一叙,这才走不远……”平宝儿话应刚落,只见赵戎面色一凝,沉声道:“坏了!”
快马扬鞭紧赶慢赶到了九王爷跟前,门房说,陶墨言早早就已经进府了。赵戎眼睁睁看着大门不得而入,好不容易寻了个借口,说有事求见九王,门房只说没有拜帖,谁都不能进去。
正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时,一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从马车上走下来个红衣少女。赵戎眼前顿时一亮,如见了救星一般上前唤道:“琳琅!”
“你怎么在这儿?”琳琅县主见了他,高兴地咧嘴,过了片刻又觉不对,狐疑道:“你平日里见了我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今儿怎么一反常态,自个儿凑上来了?”
“有事儿求你呗!”赵戎干脆利落的摊手,嘴角扬起来,笑得十分谄媚:“王爷约了我见面,可惜我没带拜帖,进不得门,你是要进去见宋王妃娘娘么?捎带上我一程呗!”
琳琅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只见他一副讨好的模样,心里头不由地欢喜,笑道:“让我带你进去也成,你夸夸我呗!”
“这……”赵戎迟疑了片刻,琳琅转身就走,“不肯就算,反正不是我求你!”
“好好好,夸夸你……”赵戎硬着头皮道:“你温柔善良美丽可爱端庄大方高贵典雅举世无双……”连说了好几十个成语,终于把琳琅说得眉开眼笑,他跟在琳琅后面,总算混进王府。
到了中途,二人分道扬镳,赵戎一路问下人王爷何在,费了好大功夫总算摸到西花厅,只听西花厅中传来“呼呼嚯嚯”的打斗声。
他心里头咯噔一跳,快步走过去,只见陶墨言和九王爷二人各执一枪,二人争锋相对,杀气腾腾正在对打。陶墨言处处避让,九王爷却是刀刀中他要害,赵戎在一旁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想要出声又怕刀剑无眼伤着陶墨言,正要开口,二人忽而过了一招,九王爷大喝一声,将陶墨言手上的枪震落在地,枪头直抵陶墨言的喉咙!
第142章 鱼蒙
陶墨言同他直直相望,也不由被他眼里的杀气震慑。不过一瞬间,他几乎以为九王爷的枪头就要刺中他的喉咙。身旁突然传来一阵掌声,赵戎眉开眼笑地鼓着掌,走过来道:“王爷好枪法!”
一壁说着一壁推了一把陶墨言,取笑道:“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在王爷跟前班门弄斧!还不快谢谢王爷手下留情!”
方才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一股杀气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陶墨言看着朱起镇闪过一丝的不甘,很快又变成平日里端方温润的模样。
朱起镇收了枪,拍拍陶墨言的肩膀道:“你虽是都司,可到底是文人出身,这身子板差了些!往后还要勤加练习!”一副敦敦教诲的模样。
陶墨言浅笑道:“王爷教诲地是!”转头问赵戎,“你怎么来了?”
赵戎赶忙对朱起镇行礼,憨厚笑道:“陶夫人忽而身子不适,府里人寻墨言不着,便托我来寻他。贸然闯进来,还请王爷原谅则个。”
“我娘病了?”陶墨言惊讶问道,赵戎连连点头,眼神闪了一闪,陶墨言忙向朱起镇告别。朱起镇拉着陶墨言道:“不忙,难得赵戎肯来我府上,总要喝上一杯茶再走。”
“可是……”赵戎要拦,朱起镇笑道:“没什么可是的。陶夫人身子不适自有大夫看顾,你去了也没用。再说,喝杯茶,耽误不了多少时候!”
一招手,两旁早有小厮上前替他穿上外袍,是件墨色绣着金丝边流云纹的滚边的长袍,陶墨言正要上前婉拒,将将走近,忽而察觉一阵熟悉的香味,那香味极淡,甚至旁人都未必能分辨,可却让陶墨言身子微微一震……
“怎么,陪本王喝杯茶很为难么?”朱起镇没有察觉陶墨言的变化,扭头望向赵戎,只见赵戎笑语殷殷道,“与有荣焉。只怕墨言担心陶夫人,他可是个孝子。”
三人说着坐到一旁的石桌旁,早有三两容貌清丽的女婢送上热茶。陶墨言精神恍惚地接过热茶,嘴里念着“谢王爷提点墨言,墨言感激不尽”,作势要作揖,朱起镇虚扶他一把,不料一旁的赵戎接过茶时却是手滑,一杯茶泼了大半不说,急急忙忙地站起来,还撞到陶墨言,陶墨言一杯水全数洒到朱起镇身上,忙对朱起镇道:“王爷对不住……”
就在一阵手忙脚乱中,陶墨言又在朱起镇身上闻见那股熟悉的香味,朱起镇拂袖一扫,袖子飘起来,在阳光下,一朵精致的银丝梅花在袖子底闪闪发光。
陶墨言还未看清,朱起镇已然敛了袖子,神色不郁地望着他。
“你瞧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这样毛手毛脚!”赵戎呵呵笑着,拦在朱起镇跟前道:“王爷,您不打紧吧?”
像是过了许久,朱起镇才温声道:“没事。”
花园里渐渐传来琳琅欢乐的呼唤声,声音渐渐近了,是她扬了声道:“宋侧妃娘娘,你可得替我好好治治赵戎那小子……他呀,真是坏透了!”
陶墨言像是忽而活了过来,戏谑地看着赵戎笑:“王爷,看来我和赵戎得赶紧走,您这可有侧门让我们赶紧离开!您也知道,琳琅她对赵戎……郎情妾意,到时怕我也要遭池鱼之殃。”
赵戎配合地“嘿嘿”了两声,朱起镇忍俊不禁,温言道:“你们去吧!”
赵戎像是得了天大的旨意,拜了两拜道:“王爷您可真是活菩萨!”拉着陶墨言道:“赶紧地,若是让她抓住我,不止我,连你都得脱一层皮!”
一壁说着一壁往后退,朝着朱起镇扬扬手,直到出了他的视线,却也不敢停留,快步走出了王府门口。
那一厢,早有小厮备马候着,赵戎和陶墨言二人策马狂奔许久,直到一块空旷地才下了马,二人忽而萎顿下来。陶墨言扶着墙竟是冷汗连连。那一双手,当下被朱起镇一震,从掌心麻上来,一条胳膊都没了知觉,这会更是隐隐作痛